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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韵之一手托着脑袋,另一手在桌上轻轻敲。
忽地计上心头,起身往门外走,喊来廊下当值的丫鬟说:“老太太方才说,醒了要见三公子,你们去叫我哥哥来。去了也不必回来,就在东苑看戏吧,你们都去,这里有我和言姑娘伺候老太太。”
女孩子们巴不得去凑热闹,谢过二小姐纷纷往东苑去,扶意在里头听见动静,出来问:“怎么了?”
韵之说:“我嘴笨脑袋也不好使,就爱冲动发脾气,那我就让你们有主意的人商量,横竖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可就豁出去了。”
扶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久后,祝镕就到了。
那边听说老太太要见孙子,没有不放行的,祝镕也以为有要紧事,紧赶慢赶地来,谁知是扶意和韵之在屋檐下等他。
“你们商量好了,叫我。”韵之把三哥往自己屋里一推,“别敷衍我啊,我去找嬷嬷下盘棋,等你们的消息。”
祝镕和扶意面面相觑,韵之不仅走了,还把门带上,而此刻莫说廊下没有下人在,便是有人,这内院老太太手下的,嘴巴都紧得很,他们终于有机会,能单独说说话。
“你……喝茶吗?”扶意心里又高兴又紧张,她猜想韵之没那些心思,可偏偏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转身去侍弄茶水,说道,“大小姐的事,韵之认为,只要能让姐姐的病好起来,王妃娘娘也就不会寻祝家的不是。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们一家团聚,两全其美。”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以为祝镕要走,但见他开了门后就回来,大大方方地站在窗前,能让外面看见的地方,说道:“不能由着她胡闹,人言可畏,你一个姑娘家经不起闲话,我们开着门说话。”
扶意很感激,将茶水递给他:“多谢。”
彼此指尖轻轻触碰,扶意忙收回了手,祝镕幸好没松开,不然好好的杯子就该碎了,他握着茶杯说:“我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那日在清秋阁见到你,我又紧张又高兴。”
“紧张?”扶意问,“因为不能让人知道,你当日的行踪是吗?”
祝镕坦率地点头:“不能,所以担心你会说出去,可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又觉得对不住你。“
扶意已经不在乎那些,笑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相遇,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这天地有多大的人,我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
祝镕放下茶杯,心里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我想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一语出,彼此都怔了,祝镕结实的脖子上,能清晰地看见喉结滚动,扶意侧过脸,颈上雪白的肌肤,亦泛出阵阵红晕。
“我失言了。”祝镕忙道,“若有冒犯……”
扶意摇头:“你不曾冒犯,却是我僭越。姑祖母接我来,是教韵之和妹妹们念书学道理,可我的心思全不在书上,一直一直,都还在江上飘着。”
她定了定心,继续道:“如今我把心收回来了,往后也会好好放在自己身边。你我身份悬殊,前途难料,还望各自珍重。你不愿害我的名声,我也不能毁你的前程,我不能为自己做主,你亦是身不由己,因此,我们不能做别人的笑话。”
祝镕明白这番心意,他也盼着往后的日子,与扶意更多相知,眼下急着表白许诺什么,都是空话,不该先乱了心神。
可是……不知从几时,在他心里生出这样的念头,此刻不吐不快,总要说出来才能舒坦。
他去斟了一杯茶,递给扶意,指尖再次轻轻触碰,已是他们最亲密的距离。
祝镕道:“待来日,我慢慢告诉你天地之大,再不要问第二个人‘公子可看迷了’,我那日看迷的不是两岸春景,是你。”
每一个字都撞进心里,扶意要双手紧紧捧着茶杯,才不怕它落下,但笑容已在脸上如花绽开,她赧然点头,答应了。
这一边,老太太走后,大夫人也道乏离了东苑,先于祝镕离开就回到了兴华堂,此刻听王妈妈说婆婆又把孙子叫过去,杨氏冷笑道:“她就怕人不知道,那孩子不是捡的。”
王妈妈劝道:“二十年了,老太太从没改过口,必定是要带进棺材里的,您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更何况,万一真是捡来的呢,您不是白白生气?”
杨氏看着她,王妈妈眼里的目光也弱了,这哄人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罢了,我如今只盼着太子顺利继位,除掉贵妃母子,别的事都不指望。”杨氏冷冷道,“你歇会儿,去春明斋看看涵之,这天就要暖了,该添减的张罗着,别叫她们捂坏了。”
王妈妈一面应下,一面又说:“您这儿防着贵妃母子,可二房上赶着巴结,再两个月四皇子妃就要生了,若还是个郡主,贵妃必定坐不住。”
杨氏问:“你说……祝韵之?”
王妈妈点头:“二房还当外人不知道他们那点心思,不就盼着二小姐进宫,给贵妃娘娘生个孙子吗。这一家子同在屋檐下,还分两派,他们也真做得出来。”
杨氏闭目养神,很是不屑:“也好,明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才好动手,不然出了事不就都找上皇后娘娘?由着她们去吧,将来有什么事,看在祝韵之叫我一声伯母的份上,我也不会让她下场太惨。”
“自然是您慈善。”王妈妈道,“夫人您歇着,我去看看大小姐。”
杨氏颔首:“谨慎些,别叫人跟着。”
这边王妈妈一路往春明斋去,内院韵之的房里,祝镕和扶意也谈到了大小姐的事。
扶意提起昨天看见大小姐用枕头当娃娃捂在被子下,她直言相问:“大小姐曾经有过孩子吗?”
祝镕说:“那日我说要查大姐痴病的原因,便是担心这件事。五年前我还在国子监求学,顾不得家里事,大姐当时的确在京外的庄子里,三年前我才奉祖母之命,把她接回来。但那时,她已经痴痴呆呆,什么也记不得。而我并非时常去探望,直到最近才突然发现,大姐会抱着枕头哄孩子。”
扶意听得心里发紧:“那就只有大夫人和大小姐自己知道了。”
她又一想,严肃地看着祝镕:“王爷和世子若当真不在了,大小姐腹中就是世子唯一的骨肉,所以大夫人不敢让王妃见儿媳,这要追究起来,罪过可就……”
祝镕问:“你对韵之提起过吗?”
扶意摇头:“我怕她太激动,没敢说,何况我也只是猜的。”
祝镕神情凝重:“记着我的话,你不是这家里的人,大夫人要对付你,易如反掌。她在这件事上沉不住气,因为那是她的软肋,也正因此一旦受到威胁,她绝不会心慈手软,千万不要得罪她。”
“是……”扶意答应,“我会小心。”
“现在唯一指望,还是与王妃一家和解。”祝镕道,“你等我的消息,先替我安抚好韵之。”
扶意道:“可她现在,在等我们的交代。”
祝镕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我来说,你随机附和便是。”
他们一同往芮嬷嬷屋里来,谁知韵之已经熬不住春困,靠在嬷嬷膝上睡着了。
祝镕道:“她这么大了,您不怕累着?”
嬷嬷笑道:“小姑娘家家的,能累到哪里去,二小姐有日子没撒娇了,这样瞧着,还和小时候一样。”
韵之昨夜辗转难眠,自然累极了,此刻睡得香甜又踏实,双颊绯红,叫人不忍将她催醒。
“我来说。”扶意道,“表哥先回去吧。”
在芮嬷嬷面前,扶意还是规规矩矩做兄妹,待祝镕离去,便和嬷嬷继续下韵之没下完的棋。
嬷嬷试探了几句,见扶意内敛谨慎,不是那轻浮毛躁的孩子,也不忍叫她尴尬,再不提祝镕的事,不过聊几句纪州风情。
韵之后来被抱到榻上,一觉睡到黄昏,醒来时呆呆傻傻的,只见扶意独自坐在窗下,不知拿笔写什么,更一时欢喜,笑得那样甜美,单手托腮,看窗外夕阳。
“你高兴什么?”韵之慵懒地问,“我渴了……”
扶意匆忙收敛心思,起身过来,嗔道:“真真是千金小姐,二小姐您稍等,我给您沏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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