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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一起看过文章,也就不奇怪他们为何会被施展连累,言景山说:“方才从牢中出来,他看见我深深作揖,满面愧疚,我虽猜到几分,也没想到,他会写得如此激进。”

扶意说:“不瞒爹爹,如今您女婿的亲爹,我那了不起的公公,被我们夫妻软禁了。”

言景山怔然:“这怎么说的?”

扶意道:“他暗中联络前太子,可能还有其他人,就他的性情和脾气,一准儿没好事。为了家人不被牵连,也为了不让他被谁利用,是我做主,强行将他软禁起来,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扶意啊……”

“我也就看着温柔好相与,骨子里有多狠,您是知道的。”扶意说,“我不得不感慨,我们夫妻都感慨,六年前祝承乾夫妇软禁当今皇后时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呢?爹爹,可见皇权之下,所有的事都会轮回,但不同的是人心。因此施展的论调,或许有他的道理,可我不能苟同,王爷和当今皇上,绝不是罪人。”

话题又转回来,言景山心内震撼,不敢想此时此刻,是在和女儿谈论这些事。

他从来没有把扶意当儿子养,即便教她念书写字,也不是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儿子的缺憾,可他的确为自己的女儿惋惜,因为男女有别,而让她在这条路上,最远的地方只能走到学堂门前。

可机缘巧合,可是这孩子争气,她把自己的路,越走越长,越走越远。

“不要妄议朝政。”言景山冷静下来,半玩笑似的说,“你爹我可是刚从大牢里出来,心里还后怕着呢。”

扶意傲然一笑:“别怕,有您闺女在。”

言景山直摇头:“不要轻狂,你这丫头……”

扶意随手将施展的文章烧了,这些偏激的文字不宜流入民间,一面说道:“并非我笑文人迂腐,但文人墨客知天下事并不懂天下事,他们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世间的一切,可事实上,这满腹道理,与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并无太大差别。以为一支笔一篇文章,就能激励天下指点江山,那就太天真了,自然这份气性和志向要有,可真正不该轻狂的,还是他们。”

言景山说:“那你又懂些什么,说这些话。”

扶意说:“我不懂,所以我没指点江山呀。可我知道,新君即位以来,每日睡不过几个时辰,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和家中兄长叔父,无不起早贪黑地为了朝务忙碌。若君王和官员,真如这些文人以为的不顾天下,大齐早完了,还有他们写文章的命?我不来京城,我也不知道,原来天下,这么难。”

“仔细烫着手。”见女儿拨弄香炉,言景山急道,“过来,让爹瞧瞧。”

“没事儿。”扶意笑道,“您是没见过……”

“没见过什么?”

“不提了,爹,快把粥喝了,睡一觉,有什么事吃饱睡饱再说。”

扶意自然是想起了秦家小孙女,她方才只是不小心烫着,也迅速把手缩回,什么也没伤到,可那一下的灼痛,还是惊人的。

而秦影徒手去扒火堆,扶意无法想象,何等激怒悲壮下,才可以压制躯体对于疼痛的畏惧。

此刻,养伤在家的平理,又收到了太尉府送来的东西,初雪觉着奇怪,跟进来问了句:“又送膏药来了?”

平理却慌张地将盒子盖起来,敷衍道:“就是小玩意,不是膏药。”

初雪道:“若不是正经东西,不许藏着,被你哥哥知道,又该挨骂了,你这一天天的。”

平理笑着:“嫂嫂,您忙您的去。”

初雪正经说道:“你打算在倚春轩待多久,不回西苑了,就这么和三叔僵持着?不是嫂嫂不想照顾你,你自己说,这样像话吗?”

平理垂下脑袋:“我是做错了,可他也不能往死里打我,我、我都这么大了……”

初雪问:“平理,你对嫂嫂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平理依然坚持:“就是我干的,和他们不相干,您别问了。”

只见三夫人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这话,气哼哼地说:“我养个儿子,专给别人擦屁股?”

平理嚷嚷:“他们跟我出生入死,可是把您从囚车里救下来的,您不能翻脸不认人。”

三夫人怒道:“我又没说不感激他们,难道因为感激,就纵容你们干坏事。”

平理一着急,就不会争辩,急得直跺脚:“到底要我怎么样,算了,你找我爹来,打死我算了。”

说着话,他手一松,盒子落在地上,滚落出一枚象棋。

三夫人没在意这点玩意儿,吆喝丫鬟们来收拾东西,要把平理带回去,说是不能再给平珞和初雪添麻烦。

平理只顾着捡起象棋和盒子,也不再争辩,由着母亲折腾,不久后,就被三夫人领走了。

是日夜里,一家人当着老太太的面,父子俩和解,扶意和祝镕回来晚没赶上,只遇见大哥哥和嫂嫂最后带着孩子从内院出来。

初雪对扶意说:“明儿一早到倚春轩来用早饭。”

扶意见嫂嫂眼含深意,像是有什么要和自己商量,便是应下了。

平珞则问弟弟:“那个考生的事,还会继续牵连亲家老爷吗?”

祝镕应道:“不相干了,至于他自己,您知道,今日朝会上尚无定论。”

平珞说:“皇上既然能公开讨论,他罪不至死,但藐视科考,也够喝一壶的了。”

说着便对扶意道:“还请伯父少与这种人往来,他下一回又对朝廷不满,再口出狂言,伯父再被牵连不成?”

扶意欠身道:“大哥哥的话,我会转达,让您担心了。”

待哥哥嫂嫂走远后,祝镕便解释:“大哥向来谨慎,他并无意冒犯父亲,你别放在心上。”

扶意嗔道:“倒是你过分小心了,大哥哥若不在乎我爹,何苦管这闲事。反正我爹也是怕了这个人,就算我爹自己无所谓,总不能坑了学生。”

祝镕道:“实则今日朝堂上,我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最后恐怕不仅不怪施展,还会重用他,他算是遇上明君了。”

扶意笑道:“听你的口气,像是不服气?”

祝镕说:“不是不服,是怕将来有人学他投机取巧,把口无遮拦当仗义执言,带坏了学风。”

扶意撑着腰肢,直觉得浑身酸痛,打了个哈欠说:“这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才有的胆魄,寻常人可不能够。”

“哪里酸痛,我给你揉揉。”祝镕道,“你做什么了,这么累。”

扶意吃力地说:“还不是我娘,非要亲自下厨,我给打下手,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吃不起这些苦了。”

祝镕揽过她的腰肢:“去趴下,我替你揉揉。”

扶意见他眼神暧昧,自己亦是明眸含笑,轻轻推开他:“谁要你来。”

却是此刻,香橼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小姐、小姐……”但猛地见到姑爷,又不敢出声了。

“说吧,没事。”扶意正经起来,“怎么了?”

“就是翠珠……她拿着钱袋出去了。”香橼着急地说,“小姐,要不要跟上她?”

祝镕问:“什么事?”

扶意道:“翠珠这些日子总大晚上出去见什么人,香橼说还和金钱扯上关系,她担心翠珠。”

祝镕略想一想,说:“还是要管一管,扯上钱总没好事,闹出大事,算我们的还是大嫂嫂的。”

扶意忙点头:“我也这么想。”便是吩咐香橼,“争鸣呢,找他来。”

香橼转身就去找人,可转了半天回来,说:“争鸣不在。”

扶意和祝镕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这么巧?”

祝镕吩咐香橼:“先别管他们了,打水伺候夫人洗漱。”

扶意则笑道:“那就交给你了。”

香橼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这两人心里就猜了七八分,这日夜里,争鸣悄悄回到他的住处,点燃蜡烛,猛地见公子坐在桌边,吓得他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是鬼,吓成这样?”祝镕冷声道,“干什么去了。”

“小、小的……”争鸣结巴着,“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跑小的屋里来,这里又脏又乱的。”

祝镕冷着脸:“少废话,我是有多闲来和听你瞎掰扯,少夫人还等我回话呢,赶紧说,你做什么去了?”

“公子,我、我……”

“和翠珠相会去了?”

争鸣吓得张大了嘴巴,愣了半晌:“您,您怎么知道的?”

祝镕眼中有了笑意:“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翠珠了?”

争鸣的身子软下来,唯有老老实实地交代:“是,公子,小的看上了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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