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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念念不忘
(四)
男荷官上前几步,微垂首,脸上带笑,恭恭敬敬地说:“商先生,请跟我们来。”说完便抬手比了个请。
商迟脸上没什么表情,放开白珊珊,手指在她雪白软嫩的小脸蛋儿上轻轻捏了捏,转身要走。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察觉袖口处传来一股微弱的反向力,牵绊住他。
商迟动作顿了下,回头低眸。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攥住了他黑色的西装袖口。紧紧的,牢牢的,甚至连纤细骨节处都泛起了一丝青白色。
商迟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视线抬高。
白珊珊脸上没什么表情,唇微抿,盯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探究……担忧,诸多情绪错杂交织。
只要是个正常人类,无论他城府再深心思再重,都会透过肢体语言或微表情透露出蛛丝马迹,使人得以窥探出他内心世界的冰山一隅。
但,这个男人是个异类。
他平静,冷漠,如常,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白珊珊有时实在好奇,商迟其人,究竟是怎样做到如此阴晴不定又能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她看不透他。
并且她可以肯定,就算是全球最顶尖的心理师也看不透这个人。
为什么。她眉心拧起一个结,动了动唇,无声又问了一次。
商迟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说话,握住她牵住他袖口的纤细五指送到唇边吻了吻,放开。转身闲庭信步似的跟在男荷官身后走向了游戏区。
指尖还残留着他嘴唇冰冷薄润的触感。白珊珊心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跟上去。
被女荷官抬手拦下。
女荷官微笑,道:“商夫人,请您跟我们到这边准备。”
“……”白珊珊眉仍皱着,目送那道笔挺高大的背影走进赌场内室,咬了咬唇。
两人前后暂离。
熊晋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蹙眉,压低了嗓音道:“这与我们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司马父子暗藏祸心,而且这个游戏本就是许妙设计的,她和司马邢根本不可能输。先生为什么要答应赌这样的局?”
“是啊,为什么呢。”陈肃也费解,摇摇头,“我也弄不清楚。”
听完两位同僚的话,徐玮琢磨几秒后也无头绪,微侧目,看向始终静默不语的江旭。凑近几分,以极低的音量说:“老江,咱几个心腹大臣里,你平时和先生的接触最多。你知不知道先生究竟想干什么啊?”
江旭拿余光扫了三人一眼,曼声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想不明白。”
熊晋闻言一怔,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先生是为了白小姐?”
江旭斜眼瞧他,没好气地冷哼:“看来小熊助理也不算太笨,能开窍也不容易。”
熊晋淡淡翻了个白眼。
江旭随后便笑了下,语气很平静,“这个游戏,只给了白小姐三次机会,她在游戏场内的任何举动,都关系到先生的安全。稍有不慎,先生就会遭遇不测。”
“你的意思是,先生玩这一局,要的不是输或赢的结局,而是白小姐寻找他的这个过程?”陈肃回过味儿来。
“没错。”熊晋眼睛一亮,点头赞同,道:“先生是要白小姐心慌,心疼,心乱如麻,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担心先生的安危,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先生。”
徐玮惊讶得笑出一声,“听你们这意思,先生拿自个儿的命赌这一局,就为了让白小姐打心眼儿里承认自己喜欢先生?”皱眉,“这是不是也太疯狂了。”
熊晋凉悠悠地道:“这个白小姐是咱们先生的心肝小宝贝儿,是先生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咯,含在嘴里怕怀咯。为了白小姐,先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旭忽问:“你们知不知道人最难的事是什么?”
三人不知他怎么冒出这么句,都没说话。
须臾,江旭用自己个儿那张二十八的脸叹了口八十二的气,跟个在人民公园里散步的老大爷似的,“是坦然直视自己的内心。”
白珊珊被女荷官带进了女洗手间旁的休息室。同去的还有司马邢的未婚妻许妙。
“商夫人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在简单讲述了一下游戏场内的构造后,许妙随口哦问道。
白珊珊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传来的柔媚嗓门儿,她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人畜无害式笑容。没回头,只是站定了步子轻笑了声,回道:“正如三公子所言。我和我家先生相识整整十年,心有灵犀,当然会很有默契。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是么。”许妙笑,柔若无骨的右手抬起来,水蛇似的攀上白珊珊细弱柔美的小肩膀。
被这女人一碰,白珊珊心生厌恶,想躲开又在瞬间忍住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仍旧从容自若地笑着。
“听说,商夫人是心理师?”许妙不仅人长得美,就连说话的嗓门儿都柔美动人。她脸上带着一丝笑,侧目一瞧,女荷官已经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边儿上,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条纯黑色的丝质绸带。她取过绸带拿在手里,边单手把玩,边状似毫不经意地跟白珊珊闲聊着。
“混口饭吃而已。”白珊珊没什么语气地答。心头却一沉,暗道这个赌王之女手上的门道果然不可小觑,两个赌局的时间便将她的底给摸了一遍。
不知是何企图。
“商夫人已经是二十七岁的人了,但看着就跟个学生似的。”许妙道。说话的同时,展开手中的黑色绸带,对着光检查了一番,然后便慢条斯理地蒙在了白珊珊的眼睛上。又说,“真是让我羡慕。”
白珊珊闻言,瞬间听出许妙这话是在讽刺她不及自己妩媚妖娆。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嗓音依旧甜甜的,说:“我有时候也苦恼呢。”顿了下,眨眨眼,眼前视野霎时只剩下一片纯黑色。
黑色绸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白珊珊适应了一下黑暗,两秒后笑了下,想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天真无邪地问,“对了,看许小姐年纪应该不到四十,跟三公子不是二婚吧?”
话音落地,整个休息室内的空气突的一滞。
许妙先是愣了下,回过神后一张花容月貌霎时黑成黑了一半。眯了眯眼睛。
边儿上的女荷官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低眉垂首,一副恭敬姿态。
白珊珊嘴角不露痕迹地挑起道弧。
讽刺谁没有女人味呢老巫婆?
片刻,许妙皮笑肉不笑地说:“商夫人真会开玩笑。我比你还小上一岁呢。”
“啊?”白珊珊诧异又夸张地哇了声,认真而又带着些愧疚意味地发出肺腑之言:“不好意思许小姐,完全看不出来。”
“……”许妙另一半的脸也黑完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扣响,哐哐两声。
许妙正窝火又无处发泄,脸色不善地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门口,以粤语道:“准少夫人,游戏场里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许妙弯了弯唇,眼底不甚明显地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轻描淡写地一摆手,“知道了。我马上就带商夫人出来。”
黑衣男子离去。
“商夫人,久等了。走吧。”许妙说着,伸出两手扶住了白珊珊的胳膊,带着她往屋子外面走。
白珊珊眼睛被蒙着,摸黑在许妙的牵引下前行。
忽的,耳畔响起一声轻笑,紧随而来的还有一道磁性低媚的声音。许妙弯腰贴近她耳朵,轻声道:“说句实话。白珊珊,商迟这种男人,不适合跟你这种清汤白菜在一起。”
“……”白珊珊微挑眉。
许妙语调里带上一丝轻蔑的调调,“男人注重肉|欲胜过情爱。他跟你上床,只怕毫无趣味。”
白珊珊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唇,“许小姐看上我的男人了?”
“等商迟有命从‘尖叫时光’里活着出来再说吧。”许妙笑,“如果你们走运,我再考虑要不要把他从你手里抢过来。”
说话同时,许妙朝身旁的一个黑衣男子递了个眼色。黑衣男子递过来一条柔软的纯黑色丝绸绳。许妙接过,将白珊珊两只纤细的手臂反剪于身后,绑上,系结。
白珊珊皱眉,“许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别紧张,游戏规则。只是为了防止你擅自摘下蒙眼的绸带。”许妙说,“放心,我这个人很温柔,这种绸带的质地很软,不会弄伤你。”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便狠狠在白珊珊背脊处推了一把。
她脚下不稳,踉跄两步,进了游戏场。
一片黑暗中,她听见身后同时传来关门声和许妙意味深长的五个字:“祝二位好运。”
“砰”一声,游戏场的大门关上了。
白珊珊孤零零地站在狭长昏暗的走廊上。周围仿佛真空,安静至极,甚至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黑色绸带蒙住了双眼,双手也被束缚,看不见东西,也无法使用双手。视觉的消失和行动受阻无形中便将人内心的焦灼不安无限放大。
之前某种一直被白珊珊强行忽略无视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翻涌而来,将她灭顶吞没。
商迟在哪里?商迟在哪里?
她嘴唇无意识地发着颤,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突的,她用力甩了甩脑袋。
不行,要冷静。
越慌越容易出错,越紧张越容易失误。
要尽快冷静下来才行。
心里翻江倒海毫无章法地思忖着,白珊珊站原地,吸气吐气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心绪终于稍微平复几分。她定下神,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许妙的话。
“游戏场内共十四个隔间,中间一条通道,通道左右两边各七间。左侧是1-7号隔间,右侧是8-14号。每个隔间都装有隔音玻璃和三层吸音壁,隔音效果极佳,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就算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外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通道宽4米,每个隔间的内部构造一模一样,面积大小都是9平方米,并且隔间门与隔间门的间距一致,都是3米。隔间门处都设有门槛,门槛上装红外线感应装置,你跨过门槛,即为选定该隔间,隔间门会自动开启。如果错误,你会听见走廊通道响起警报声,同时意味着工具斧下降七公分。如果正确,走廊通道会响起世界名曲《斯卡布罗集市》,听见这首歌,就意味着你找到了商迟。”
……
每个隔间都有门槛。
门槛。
白珊珊在黑暗中挪动着脚步,试着往左侧方向靠近。突的。足尖踢到了某个突起物。
这就是1号隔间。白珊珊在心里默念。
每个隔间的间距是3米,正常人的每一步的步距大约是06米,也就是说,每走约五步就是下一个隔间。
“……”此时眼睛形同虚设,白珊珊抿了抿唇,在脑海中飞快模拟出整个游戏场的空间布局。并将想象出的模拟隔间依次编号排列。
之前司马邢说过,玩家A被囚禁的房间号,是由玩家A在进入游戏场后,由玩家A本人随机决定。
那么……
白珊珊将自己从现实的无边黑暗中抽离出去,置身于自己脑海中构建出的虚拟游戏场中,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1-14号隔间门。
商迟,1到14,你会选择哪一个号码?
就这样,她沉吟片刻,脑子里“嗖”的窜出来一个猜测,当即做了个深呼吸,提步朝前走去。
游戏场内的每个隔间,都是以隔音玻璃将之与通道隔断。
整个游戏区都没有开灯,昏沉黑暗,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投落下一束幽绿色的光。
商迟安安静静地坐在隔间内,黑眸沉沉,直勾勾盯着窗外的白珊珊。
纯黑色的绸带蒙住了姑娘的双眼,柔弱娇小的身躯在黑暗中孤独地、缓慢地、摸索着前行。仿佛最后一个骑士,孤军作战,毫无退缩之意。黑色绸带挡住了她大半张小脸,只露出了小巧挺翘的鼻头,和粉软的唇。
此刻,那张小小的唇抿得紧紧的,带着一腔孤勇的毅然。
数秒后,商迟看见白珊珊默数着步子,停在了某个隔间门口。然后站定了。
商迟抬眸看了眼隔间上的门牌数字,12。
商迟眸色突的一深。
三十年前的十二月,在整个内达华州都在欢庆耶稣降生之日的那一天,红灯区妓|女接客的破屋里诞生了一个男婴。
他与上帝出生在同一天,但迎接他的不是希望和祝福,而是周围人嘲笑鄙夷的目光和各色各样的流言蜚语。
商迟从没过过生日。
在他看来,那样罪恶、不堪的日子,没有丁点纪念意义。
直到十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号,他的公主,那个笑起来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会被染上一抹草莓甜香的小姑娘,捧着个小蛋糕,为他点燃了生命中的第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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