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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稳了坐稳了!”老杨边喊边划桨,驾船在缝隙中艰难逃跑,这时候就能看出他在船上干了四十年不是瞎吹的,只见他时而如叶片轻盈侧飘,时而如定海神针稳扎河心,别的船磕磕绊绊,他们这船总能避过凶险。
可老杨的驾船技术再好,也架不住前面被堵死,后面有两艘高大船只横推过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船身猛的一震,林霜像个铁头娃似的往船舱上撞去,沈钰眼疾手快,飞身拦在她面前,林霜的铁头便撞在他的胸口上,把沈钰撞的闷哼一声,倒吸凉气。
这时他们的船已经不是由老杨在控制了,而是被后面的大船推着往前走,大船凶猛,速度又快,很快把前面的船只都挤开,你追我赶冲到了开阔水面。
“在里头别出来!坐稳了!”老杨在外头大喊,待他自己站稳后,举起船桨狠狠的在大船上一撑,船像离弦的箭一般激射出去。
两艘画舫在后面卯足了劲追赶,都想要堵在对方前面,老杨拼命划桨,也只拉开了些许的距离。现在是开阔水面,那两艘船又追的凶,如果被撞到,小船非翻船不可。
“快靠岸去!”沈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抓着窗沿,脸胀的通红,生怕一松手就被甩出去。
“老头正在使劲呢!”老杨喘着粗气喊,这要是被撞到了,船毁了不说,伤到了客人小公子,他可赔不起,现在是拼着吃奶的力,想要离开这两艘大船。
“坐稳喽!”老杨大喝一声,停了划桨的动作,待大船将将要撞到小船的船尾,老杨顺着这股力猛的一撑竹篙,小船斜斜的飞射往岸边去。
林霜正要因为脱离大船的冲撞而欢呼,就见小船速度太快,直接往岸边飞去,眼见就要撞到岸上了,还好老杨经验丰富,在触岸之前将船身拨的掉了个头,他自己却没站稳,被甩到了河中。
小船在河心打着转,林霜和沈钰互相搀扶着避免被甩下去。
水面哗啦一声,“小公子快来帮帮忙!”老杨在水里喊。
两人昏头转向跌跌撞撞的爬出船舱,见老杨从水里露出头来,双手居然还抱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他死了吗?”林霜盯着那面色煞白,一动不动的男子紧张的问。
“还没有。”沈钰用两指探了男子的脖颈回答她。
老杨在那男子的胸口按了几下没反应,正欲给他做人工呼吸,那男子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两口水来,喷了老杨一脸。
“公子真对不起,没想到把您吓得掉水里了。”老杨连声道歉。
那男咳了半天再缓过来,自己坐起来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寻死的。”说完翻身又要往水里跳,被沈钰和老杨牢牢拽住衣服拉回来。
“你们这些人好没道理,我要寻死你们拦着做什么?”男子怒道。
“哎呀公子,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何必寻死呢?”
“跟你说了也不懂,你们别拉我了,让我痛快的随我家少爷去吧。”
沈钰见这男子一身儒衫,分明也是个读书人,将他拉回船上,不耐烦的道:“看你的穿着像是个读书人,内里却是个懦夫,既然要死,何不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默默死了不叫人看见,偏偏要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丢人现眼?”
男子被他这一骂,顿时生出脾气来,瞪了他半晌,叹息一声道:“唉,人生多艰,连寻死都不容易。”
“你家少爷怎么了?说说怎么回事,我们给你排解排解。”林霜在一旁问。
“死了,趁我没注意跳河自杀了。彭家只剩少爷一人,我本是少爷的书童,少爷去后,我便穿着少爷的衣服,冒充少爷,替他考了秀才,本想再读几年书,替他考上举人再追随而去,也不负与少爷主仆一场,可身上钱财已经耗尽,实在是支持不下去了。”男子说完便捂脸痛哭。
林霜和沈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中所想:这货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莫名其妙就考上了秀才?
“可你还没考上举人,你家少爷壮志未酬,这样半途而废死了,不怕到了地下他骂你?”
“骂我我也只能受着,反正我已将少爷的遗物交给未过门的少奶奶,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你们莫要拦着我。”男子说完又要往河里扎。
林霜连忙劝他:“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你好歹给你少爷扫了墓再走啊,说不定他正等着你烧的纸钱过日子呢。”
男子一听,突然觉得有道理,遂收了眼泪坐回船上,捂着肚子哼哼道:“哎哟,饿得慌。”
林霜哭笑不得的看沈钰,沈钰对老杨道:“送我们上岸去吧。”
问了得知这男子随主人姓彭,叫彭良才,他现在身上衣服湿漉漉,饿了两三天了,沈钰只得带他去买了一身衣裳,又请他在酒楼里吃了一顿饭,分别时林霜问他:“你既然读过书识字,愿不愿意找一份工作?我爹爹准备开一个木工铺子,你若是愿意去做小掌柜,吃饱穿暖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
彭良才对她的提议兴趣缺缺,摇头道:“给少爷扫完墓,我便追随他去了,您的好意恕彭某不能接受,两位的衣饭之恩来世再报。”
既然他心意已决,林霜也不便勉强,不过仍然给他留着机会,跟他互换了地址,把李四巷的地址告诉他,让他想通了就去找林忠。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愚忠的人。”等彭良才走后,林霜感慨道。
“亏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为了别人而活,失了自我。”
“他是奴籍啊,就算读再多书,一旦被人发现冒充主人考科举,那就是死罪,你想想他在考试的时候得多绝望,明明有才学,却永远不可能被承认,穷人在这世上很难活的。”
沈钰撇她一眼,“好似你懂似的。”
林霜道:“我怎么不懂?如果这次不是你回来,我爹爹的案子,哪会解决的这么顺利。如果我爹爹被判入狱,母亲和哥哥背上四百两银子的债务,我们一家估计也跟彭良才一样,只想死了一了百了。”
“没出息,四百两银子就让你想到死了,我不是交代过你有事找我家的管事吗?”
“可你不在家,我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实际上如果真的走投无路还是会找过去的。
“那你以后记住了,任何时候你去找他们,他们都会帮你的。”说完想起正事来,对林霜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你跟我来。”
他们在小巷子里七弯八拐,拐入一家高墙大院的后门,看门的婆子见到沈钰,连忙施礼:“大少爷您回来了。”
沈钰点点头,拉着林霜往园子里走。
“这是你家啊?”
“嗯。”沈钰脚步不停,穿过重重叠叠的假山菏池,带她来到一座晶莹通透的单独二层小楼里。
“大少爷。”小厮连忙迎上来给他开门。
“在外面守着。”沈钰吩咐,带林霜往楼上去。
一进这楼里,林霜还以为到了什么博物馆,整座楼四面不砌砖墙,廊柱间全用隔扇组成,槅扇上镶嵌彩色玻璃,剔透明亮,清新脱俗。屋内用博古架隔开空间,架子上搁着厚厚的书或者各式瓶瓶罐罐。屋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混着书本墨香,格外的清新提神。
“我不该先去拜见你父母吗?”
“我母亲不在家,父亲正在读书,不便打扰。放心吧,今日你是偷偷溜进来的,算不得正式拜访,没有人会挑你理的。”
说话时他推开二楼一间房门,这间应该是沈钰正式的书房,里面房梁高架,南北通透,为遮阳而挂的竹窗帘高高挽起,阳光照进来,显得里面空间开阔,空气干爽。左右两边靠墙摆放着高及天花板的巨大的书架,上面累满书籍,房中靠右放着一张铁梨木透雕缠枝牡丹纹卷书案,案上文房四宝、各种名人法帖、笔筒笔架摆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沈钰的风格,干净利落又不失情趣。
不愧是首富家的小孩,这么一座镶玻璃的楼房造价得多少钱啊。
“给你看个东西。”
他搬开书架上一摞书,从缝隙里面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小册子。
“你还记得卓老头吗?”
“当然记得,你不是说他不见了吗?”
沈钰抬起头严肃道:“长兴侯把他带走了,不知道现在关在哪里。我怀疑,长兴侯来南京,是来秘密调查允文帝下落的。”
“允文帝不是被烧死了吗?”林霜惊讶道。“难道那个王姓妖童真是允文帝的后人?”
“给你看这个。”沈钰翻开那本小册子,第一页画了一高台,上面站着一个人,那人手捧一个圆球,正在大声呼喊,似乎想叫台下的人上去,而台下一人正将其他几人推走。天上电闪雷鸣,犹如末世,画者寥寥几笔把环境刻画得十分紧张。
“这是什么意思?”林霜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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