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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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紫禁城的天空乌云压顶，二皇孙刘澍和衣靠在案头，嘴唇不住颤抖，睡得满身大汗，自从皇上亲征失利的消息传来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父亲……”他小声地呼唤着，“救……”

一个身影靠近书案，刘澍猛地惊醒了，抬头看到来人阴恻恻的脸时吓得大吼：“来人！来人！”

刘涂皱眉往后看一眼，接过太监手里的灯，举到面前道：“二皇孙是做噩梦了？”

刘澍眯着眼，这才清醒过来，他稍稍适应了光线，看到刘涂身后还站着吏部尚书黄辰和内阁学士梁丘谦，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吐了口浊气道：“眯了一会，什么时辰了？”

“还早。”

刘澍狐疑的看他和后面的官员。

“前线传来军报。”刘涂解释道，“快到早朝的时间了，我过来与你商量。”

“说吧，什么消息。”刘澍说，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正打鼓，自皇上亲征后，他最怕听到的就是前线战报。

“皇上派信使回来，敖嘎要求议和。”刘涂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必须答应他的要求，皇上的安危要紧。”

“敖嘎提了什么要求？”刘澍问，手指微微发抖。

“由他护送皇上回京。”刘涂答道，“其他细节另议。”

刘澍瞪着刘涂看，然后转向他身后的两位官员，迟疑不定，“两位大人过来也是劝我打开城门，让敖嘎进城？”

“我们是听到长兴侯传回的消息，这才赶来的。”黄辰说，“恰巧与世子碰上了。”

“长兴侯那边怎么样？”刘澍连忙问，“他以两万多人牵制住吉布哈十万大军，总算解了京城的危机，不愧是我朝龙虎大将军。”

“好消息！”梁丘谦眉毛微一扬，难得脸上有了笑容，“您先上朝，侯爷传了好消息回来。”

听到“好消息”三个字，刘澍只觉得恍若隔世，好久没听到过好消息了，他立刻站起来，准备换衣服上早朝。

“二皇孙！”刘涂拦住他，“皇上是一国之主，他的安全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我们须得达成统一意见，不然到了朝堂上，那些不忠不义之徒，拿着民族民生做幌子，贪生怕死，争来争去，只会白白浪费营救的机会。”

刘澍深吸一口气，颇有点犹豫不决，刘涂接着说：“等皇上回朝，迟早要秋后算账的。”

这话其实是在威胁刘澍，国难当头，他需要作出正确的选择，如果继续与那些心怀不轨的奸臣站在一起，等皇上回来，他这个皇孙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这话正中刘澍的心病，他并不知道皇上与敖嘎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然而眼下瓦剌大军压境，一旦打开城门，敖嘎入京，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已别无选择，当最开始拒绝敖嘎的威胁，同意李松调军抵抗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让皇上心寒。

“我先看皇上的信，信上写了什么？”刘澍说，“信是谁送出来的？敖嘎没有把信截住？”

梁丘谦道：“这不单单是您的家事，您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国家存亡，二皇孙，该上朝了，军国大事，理应在朝堂上解决。”

说着瞥了刘涂一眼，轻声道：“想必皇上也不愿意看到你们意气用事。

黎明将至，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午门外，车马声不绝。

群臣在文英殿外等候上朝，二更时皇上终于有信传回来，信在几位阁老手里传阅，其他人只能心里暗暗揣测。

皇上和亲征军被围困在游凤镇已逾两月，瓦剌军并不急于攻打，却不断向京城施压，吉布哈的部下领五万雄兵经宣府进攻居庸关，好在长兴侯在关键时刻赶了回来，他带两万五千人前往救援，联合守关将士，瓦解了对方的攻势，并将这支残余部队一路赶到了广宁卫。

吉布哈的大军兵临城下，本来要攻打北京的，接到部下求救后，只得调转大军前往增援，图斯平章不敢单独行动，北京城防压力这才缓解。

不过吉布哈的大军迟早还会回来，届时与图斯平章的军队汇合，京城一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偏偏这时候敖嘎发出议和的提议，他按兵不动，大朗军队如果反击，皇上和随军亲征的官员们便都成为了人质，敖嘎知道围住了大朗的皇帝，也就是拿住了大朗的命脉。

这些日子里，朝臣们长吁短叹，谁也不敢拿主意，但大家都知道，京城是无论如何必须守住的。守不住，他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待宰羔羊。

“听说敖嘎要议和……”一个官员低声道。

“嘘。”马上有人打断了他，“一会有你说的时候。”

文官们纷纷进了殿内，武官都奔赴前线领兵作战了。太监奉上茶来，群臣进大殿议事。

“真要议和？”又有人小声道，“那也不能让瓦剌军进城！”

“唉，议和的权利还是在皇上手里，皇上同意议和，二皇孙难道还敢拦着？”

“依我看来！”一人愤怒至极道，“都是那姓丘的妖道惹出来的事，文武百官，看着他祸乱朝堂，竟没人站出来反对来！读书人的气节都喂狗了，可恨当初为何不持剑上朝，杀了他为民除害！”

说话之人是一名御史，名叫曾何，为人最是嫉恶如仇，当初皇上要亲征时，他正在外地公干，回来时皇上已经走了，于是每天在朝堂上骂人。不过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真给他一把刀，他也不一定拿的起。

“曾大人既然说这些气话，怎么不学学长兴侯，直接踏马上战场，若能退瓦剌大军，解皇上危机，何愁杀不了妖道？”刘涂的声音传入，众人便纷纷起身，行礼。

“曾大人。”刘涂朝他说，“杀妖道，为民除害，大家原来都是想做游侠儿，难怪皇上身陷危险，各位还坐得住。”

“那世子说说看，我们如今该做什么？”曾何气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陷入危险，究其祸端，乃是纵容妖道横行！沈钰蛊惑皇上修道，不理朝政，他自己尚且有几分本事，这丘道士是什么东西，光会妖言惑众，竟也被奉为上宾。皇上不顾百官反对，仅听一人之言，集全国兵力，执意亲征，如今引来如此祸端，到底是谁的过错？”

“曾大人请息怒，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刘澍一边看信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信上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客观转达敖嘎的议和提议。

刘澍将信放到一边，这事还有得议。他问兵部侍郎马仁：“长兴侯送来的战报呢？”

马仁连忙呈上军报，让送信的王豪进殿说话。

王豪站在大殿中朗声道：“我们与吉布哈的军队在广宁卫附近多次交手，据探查了解，吉布哈号称有十万大军，实际能有五万顶天了。这五万人在交战中不断消耗，且长途跋涉而来，都是快马轻骑，根本没有攻城的能力。攻不下城，粮草又带的不够，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王豪这一番话简直给乌云罩顶的大朗朝堂注入一股强心剂，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明显为之一变。

刘澍面露笑容道：“没错，咱们粮草充足，军队正往京城聚集，民心可用，完全不必过分担心瓦剌的进攻。”

王豪道：“侯爷说，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整肃军队，加固城防，京城和大同、宣府、居庸关、紫荆关等重要关口的将领中贪生怕死、玩忽职守者须马上撤换！”

刘澍：“兵部下朝后立即拟定名额，该换的换，该问罪的问罪，绝不姑息！”

马仁：“李松将军已经紧急抽调整合各地能上战场的军队，立即奔赴京师，京城兵力能够迅速得以补充。各道监察御史已前往京畿、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招募兵员，进行应急训练，以备补充。”

听到这些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场官员都松了口气，有官员开玩笑道：“外边流言满天飞，我还听到谣传李松将军被敖嘎伏击的消息呢。”

另外一个官员笑道：“敖嘎要是抽得出手来伏击李将军，皇上岂不是就能解围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气氛又沉重起来，形势再好，皇帝在人手里，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刘涂道：“长兴侯现在在哪，我看这些守备官员吵吵嚷嚷，拿不出个营救皇上的章程来，长兴侯回来或许有办法。”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大殿中的王豪，王豪垂下头，再抬头时眼角泛红。

“浦城一战，我们被吉布哈的大军围困，有不少将士没能突围，城中也有不少百姓没有撤出，侯爷担心瓦剌杀俘屠城，自己带十余人乘夜色回去营救了！”

殿中突然静了一瞬，然后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侯爷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他要是出什么事，谁去营救皇上……”

“此举着实鲁莽……”

“报——”有紧急军报传来，大家都停下议论，一齐转头往殿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