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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小姐也真是的,分明是那捕快对您无礼,她竟不管!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官儿,奴婢瞧着她与您似乎不那么亲近了。”客房里,夏至扶着水雁薇躺下,转身就要叫人端热水进来,但她又想起门外并无伺候的人,脸色就沉了两分,“小姐这般金贵,到这破落地方来已是难忍,温大小姐怎的一个伺候的人也不安排?”
水雁薇酒量不好,今日心里积着事,便喝了不少。这会儿脸上酡红,脑袋也有些昏沉。她听着夏至的埋怨,只觉得她聒噪至极。况且有些事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你当我带着你是为了什么?”水雁薇眼角微红,被酒熏得水润的眸子有三分醉,一分冷。
夏至猛地住嘴,垂下头讷讷道:“奴婢是来伺候小姐的。奴婢这就去打热水来……”
“水小姐,您睡下了吗?”门外传来冬雪的询问声。
夏至下意识看向水雁薇,却见她已经闭上双眼。夏至心里便有了打算。她走到门口给冬雪开了门,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嘘声道:“小姐已睡下了,你有什么事?”
“来给水小姐送点醒酒汤。”冬雪没往屋里瞧,她对这主仆二人早就没了刚开始的热络。“你也上心些,水小姐这般睡下怕是不好。后厨里有热水,不过你今日才来应该不识路。”
夏至一边道谢一边接了醒酒汤,正当她等着冬雪将热水送来时,就听冬雪接着说:“你先把醒酒汤喂了水小姐喝,然后我带你去后厨走一趟。我们衙门也不大,你走一两回就认得路了。”
夏至喉咙一哽,往屋里瞧了一眼,“把小姐独自留在这里我可不放心。”
冬雪没好气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便是夜不闭户,也没人敢扰了你家小姐的安宁。”
“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家小姐初来乍到,难保不会有毛手毛脚的衙役,不知道这里住的什么人。到时候要是冲撞了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这人实在是胡搅蛮缠。冬雪气得头疼,“行,那你就在这里伺候着,反正这里没有下人,到时候你寻不到去后厨的路可千万别闹。”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哪知这时夏至却把她叫住了,“慢着!这里我走不开,你去端热水过来。衙门里你不就是下人?装什么金贵?”
冬雪忍了又忍,好歹没发脾气,这又是水雁薇二人来的头一天,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多让着些。但对于夏至,不管是在上京还是在这里,她一直是不喜欢的。她也想不通为何水小姐那般温柔贤惠的人会把夏至留在身边,而且,一留就是好几年。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无权过问。
但她也不是只会忍让的,当即对夏至反唇相讥:“我就是下人,也是伺候大人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指使起我来了?今日看在你家小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明儿你可得好好看看这里是不是上京水府,离了那地儿,你还装什么大丫鬟呐?况且我与大人称‘我’,你倒还称个‘奴婢’,到哪里不低人一等?”
她在上京时也是跟了大人好些年的,府上那些姨娘、庶女,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像夏至这样胡搅蛮缠、见风使舵的也见了不少,自然知道怎么说才能直戳软肋。
听了这些话,夏至那张清秀的脸果然扭曲了,只是她碍于自家小姐还在房间里,不好撒泼。于是冷笑骂冬雪道:“半年不见,你倒比以前更加伶牙俐齿了。不过嘴皮子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还得乖乖的去给我家小姐端茶倒水?我看你还是快点去送热水来,要是我家小姐有个头疼脑热的,担心的不还是你家小姐?说不定她还会怪你伺候不周呢。”
冬雪看不上她,转身就走:“行啦,我看那醒酒汤也快凉了,你家小姐即便病了凉了,也该问你的罪。”
话音刚落,她果然听见夏至急急忙忙往屋里走的声音。
夜里明月高悬,往院子里撒下一地的清辉,就算不用灯笼,也看得清楚脚下的路。
冬雪自后厨端了热水,半路上遇到温折桑。
温折桑叫住了她:“改日带夏至四处走走,让她熟悉环境。”
冬雪点头应下,对刚才的事一字不提。虽然她刚才说是气话,但有一件事她没胡说。她知道自从自己跟着大人来到清丰县,大人便很少让她做下人的活,甚至在知道她心仪宋寒书之后是不是教她识文断字。
冬雪出身低微,宋寒书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而且那呆头鹅一心只有圣贤书。她也曾生过放弃的念头,可一想到大人的用心良苦,便什么都忘却了。
谁都有为自己拼搏的权利——这是大人亲口告诉她的。
她不会像夏至那样,把自己当做一条狗,四处狂吠着宣扬自己对主人有多忠诚。她何其幸运能遇到大人,所以,她得把握住机会。
冬雪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把刚才受的委屈抛诸脑后。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温折桑不由皱起了眉。夏至那丫鬟她是知道的,那人一向泼辣,那张嘴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所以她一时也无法理解水雁薇带她来清丰县的用意。
不过只要水雁薇乐意,她便不会过问。
“大人还没休息?”谢贻寇刚把喝醉了叽里咕噜背话本的江未晞扔回房,一时又睡不着,便在衙门里闲逛……不,他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在巡逻。
温折桑扭头看见他,突然想起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距离便这么近了。仿佛她一回头,那个人就会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像今夜,在莹莹的月光下。
她心下悚然,随口扯了个理由:“学堂的事还没解决,睡不着。”
她正站在长廊下,谢贻寇走过去,靠着漆红的圆柱,“大人不用太担心,计划章程不是已经列出来了吗,只要按计划行事一切都没问题。”
温折桑摇头:“我答应让汪则做云庭学堂的山长,却没告诉他云庭学堂只给学子们做启蒙用,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大闹一通。”
卫老爷子和他那些个学生确实不好解决,而且读书人大多倔强认死理,温折桑一面许下诺言,一面来了个计划大转弯,其实是存在很大风险的。
“这有什么?”谢贻寇啧了一声,温折桑以为他又要说“那些人要是不听就把他们绑来的”话,却没想谢贻寇嘴角一弯,说:“要我说那些读书人不过是爱面子而已,当然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堵了他们的嘴,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说不定还会以为占了便宜而炫耀一番。”
“你这话……”温折桑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蓦地晕开笑容,“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在明面上,汪则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温折桑让三个学堂分而治之,更把云庭学堂分做启蒙之处,无异于断了汪则想一手遮天的念头。但要是她找个理由,让汪则赚尽名声脸面,兴许就能堵住汪则的不满。
看着她昙花一现般的笑容,谢贻寇脸上有些发热,他想,兴许自己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意上来,后知后觉地醉了。
“原来是我走进了死胡同,你这办法是可行的。明日我就将写诗广而告之,只是得把汪则高高举起,让他做一场美梦。”
温折桑抚掌而笑,甚至拍了拍谢贻寇的肩膀,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拟定告示,明日一早就贴出去。”
“大人……”谢贻寇面露担忧,“已到戌时了,您还是去休息,告示明天写也不迟。而且明天宋寒书在,您也好和他商量商量。”
温折桑又皱起眉,想了想就妥协了,于是她又扬起笑脸,“你说的对,养好精神才好处理更多事。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大人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看着温折桑转身离开的背影,月光撒在她身上,镀了层浮光。只是一刹那,她走进昏暗处,没了月光。最后她进了房间,关上门,挡住外头的一切。
院子里,谢贻寇又站了许久。他想,他栽了。
或许他得去向江未晞借几册话本看看,看那些身份对立、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或许没有这样的话本。
院子里蝉鸣不停,但温折桑依然清楚地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逐渐走远,那个人也逐渐走远。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不知道,而是只能装作不知道。
屋里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温折桑扭头一看,蜡烛上落着一点灯花。她回过头继续拟定告示,她虽然累,但要有事做,仿佛就不用想起那个在她院中站了许久的人。
隔壁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传来“嘎吱”的轻响。随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冬雪敲门问她:“大人,您还没休息吗?”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吹了凉风的原因。温折桑道:“这就休息了。”
门外的人沉默良久,“您千万要爱惜身体。”
接着隔壁的房门被轻轻关上,温折桑没再听到什么声音,但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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