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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宓面上什么也不露,只应了声是,道:“夫君是极为宽和之人,莫说不知了,若是知了,您是慈母,他又能拿夫人怎么样呢!”
这话把刘氏给噎了一下。想一想也是,他是正妻。身为人子,是不能把刘氏怎么样的。袁熙心性好。这是事实。况母子名份在此,袁熙也不能真的忤逆。
但是甄氏,怕是与自己有结了。
刘氏叹道:“你先回帐去吧,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让你们夫妻团聚要紧!”
甄氏一言不发,躬身退下了。
“夫人,只怕是二少夫人已然有心结……”一仆妇叹道:“……只怪夫人非二公子生母,否则……”
刘氏更难受了,她虽是嫡妻,却没儿子,就是三个儿子,没一个是他生的。
在没嫡子的情况下,三个儿子虽都是庶子,但是都得袁绍的重用。
得罪哪个都不妥啊。以往她也不至于此境地,只是此次,她实是逼不得已!
想到没有儿子能庇佑自己,不由落下泪来!
袁熙先去安顿了所有的族人,这才回到暂居的帐中看甄宓。身为政治人物,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不能先与妻子小意温存,只能以大事为先,以其它人为先,而妻子,是要排后面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妻子。只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要求。如果一个男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女人,那这样的人,怎么服众呢?!怎么能成事呢?!
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大家都是要跟着老板创业的,好不容易进了一家公司,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工作,有梦想有追求,想要实现财富自由,结果遇到事了,老板却只顾自己的小家,不顾公司的大家,这样的公司,注定是不得人心,也长久不了的。
不是说袁熙不重视妻室,甚至以他这样的人来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他心里何其的爱重。因为这个时代,纵然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可是妻子只要娶了就是一生一世,除非死亡将他们分开,是真正的一体。这一点上,连现代人都未必比得上这种爱重,因为现代人一言不和,可能就离了散了。
古代姻亲虽是束缚,但也同样的,它也有它相对一点点美好的地方,尤其是对两情相悦的人来说!
这是个乱世,倘若是治世,袁熙无需在外如此奔波,他只需要守着幽州,守着自己的妻子,生几个孩儿,过着美满的日子,直到死。
只是,天下如此,让他的小儿女之心也全部被挤满了,只剩下一点点的愧疚。
他掀帘进帐,想安抚甄宓几句,却见她跪在了地上,等着他进来请罪。袁熙吃了一惊,道:“这是何故?!快快起来,可是在邺城内受了惊?!是有什么委屈吗?!”
“妾不敢有什么委屈,只是求夫君疼惜,便赐妾一死。”甄宓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的眼中可有半分的猜疑。
但是袁熙的人品的确不是那种小人心肠的,他甚至都没想到那个方面,眼神之中没有半丝的猜忌。
甄宓一看,心里就安了。他的夫君,是个正人君子。她这一生,没有嫁错人!
因此更泪如雨下。
袁熙将她扶起来,道:“起来说话。”
他的关切,让甄宓眼泪就一直在掉,她便对袁熙推心置腹的道:“夫君可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妾是将军之妻,背负更多!还请将军思虑清楚,若将军赐妾一死,妾也无怨!”
袁熙这下听的有点明白了,道:“在城内,莫非……吕布那厮曾逼迫吾妻?!”
“那吕布曾几次三番进了袁府,虽无犯妾,然而,城破府也不保,便是妾能自证清白,旁人却不会如此想,甚至民间会有很多的不齿言论出来,编排诋毁,成全香艳英雄之传说,那时,妾当如何自处?!将军又当如何面对世人?”甄宓哭道:“夫君,吕布欲娶妾,妾不肯从,能活着来见将军,实是无愧,然而,往后当如何!?往后,若是有小人在将军耳边说及此事……妾便是万死,也无法自证清白了啊……”
甄宓哭诉道:“妾之仆婢皆可证明妾,死也不从吕贼!还请将军明鉴!”
袁熙道:“这是怎么回事!?”
甄宓不肯说刘氏不好。
袁熙只觉头嗡嗡嗡的,便盯着几个仆婢,她们早吓的腿都软了,此时跪了下来,袁熙怒道:“还不道出实情?!”
“将军!府第被拿下以后,夫人为了袁氏族人的安全,要牺牲二夫人,要二夫人嫁与吕布,以保全族人的安危……”仆婢伏地而泣道:“二夫人不从,便一直守在夫人身侧,不敢稍离,才得以保全……也幸而吕布并不曾明抢。这才能得见将军……只是人言可畏,若是今日不将此事说明,将来……二夫人便是万死也无法自辩,还请将军明白……二夫人自知不能说长者不好,连提都不敢提半点,唯恐将军难为!然而此事,事关二夫人的清白,却不得不说。请将军饶奴婢等性命,勿追究奴等说及夫人之事!”
袁熙脑子一嗡,便是修养再好,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却没有发出一言半语,只是挫败的坐了下来,对仆婢等道:“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再道半个字!”
仆婢自知得了一命,便小心翼翼的退下去了。
袁熙苦笑一声,不禁也落下泪来,拉住甄宓的手道:“我又如何会疑你!”
“我知将军不疑我,只是却不得不说明,若不说明,将来……”甄宓道:“将军犹好端端的活着,妾并未成寡也……自身清白才敢来见夫君。若是不妥,只敢以死相见了。妾私心,虽然现在可以明说,唯恐将来……夫君受人言论所说,又心疑也……”
甄宓落下泪来,道:“并非言说婆母不好,她为了袁氏族人她不得不选择。只是妾想到夫君尚在,便是一死,也不能……心里断断接受不了此事!”
袁熙道:“让你受委屈了!”
夫妇二人竟相涌而泣。
因为刘氏没什么错。至少从道义上来说是这样。难道怨男人们没有守好邺城,或者怨甄宓太美,所以活该被献出去吗?!
袁熙理解这种牺牲一人保全家族的做法,他不追究,可是终究心寒。
因为他纵是袁绍的儿子,也是会被牺牲的……庶子!
为了大业,没有不可以被牺牲的人,哪怕是亲儿子,又有哪里是真正尊贵的呢!
但虽心寒,却也没有却叛逆之心,这也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很多礼制所教养出来的大多数世家子的性格。温文有礼,遵从忠孝之道,对待命运,从未有过真正的叛反之心。
甄宓却摇了摇头,道:“只要夫君心中信妾,妾便是真死了,也不觉得冤。便是真有什么,妾对夫君的心,夫君须知,妾无憾也!”
袁熙点头,道:“夫妻之间,本就袒诚。你也当信我,便是真有什么,为夫之义,岂敢抛弃夫妻一体之心?!”
甄宓怔了一下,心中只觉滚烫熨帖,一切都值得了。她的夫君哪怕真的柔顺,在长辈之事上,可能做不了什么,然而就冲这份包容之心,他都值得她全心以待。
“往后便是有不妥,当权宜行事,只要熙不死,熙都不敢忘夫妻之义。”袁熙说的很诚恳了。意思很分明,就是真的被逼迫着不得不从,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妻子发泄怒火。
这本就不是女人的错,是男子的他没有守住邺城,又哪里能够怨怪到女人身上!
甄宓道:“夫君若此,妾死也值这一生了!”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一切的郎情妾意都是做不得数的,唯有在接受考验的时候,才真正的能验证彼此的品格。
袁熙拥住她,道:“温侯虽有不义名在外,然,能毫发无伤的将你与袁氏诸人送回来,熙也敬他的义气!”
甄宓点了点头。她对吕布倒没什么偏见,只是看到袁熙连对敌人都有着尊重与义心,她真的庆幸自己嫁了一个好夫君。如此品格,天下又有何人能有呢?!
这是她的幸运。
在这个乱世之中,还有遵守这样道义心的人,本身就是慈悲之人。
纵然有很多不决与懦弱,此时的袁熙的人格也是发着光的。
二人说开以后,再无半丝的芥蒂。
只刘氏略微有些消瘦下去。甄宓依旧侍奉如初。而袁熙也没有质问刘氏半句。
刘氏感慨这庶子终究是庶子,不是自己肚皮出来的,终究不能深问,连提都不能提,只能憋着当没事发生。若是亲生子,哪怕吵一架,说开了也就好了。因此十分郁闷和感伤。
而袁熙只认为嫡母就是嫡母,若是问了,不仅说不清,更是逼迫她。
甄宓已然心病尽去,只一心侍奉,半点也都不再提此事。只要夫君信她,哪怕以后有后患,哪怕世人编造诋毁,她就不惧了。
夫君是不愿意与嫡母较真,她也无意让袁熙与嫡母起冲突。若为这件事,让夫君与刘氏闹翻,终究不孝,更影响袁熙的威望,这也是甄宓万万不愿意的。
此时不孝之罪名,是何等的大罪。
甄宓只要袁熙信她,却绝不愿让袁熙为自己与刘氏闹翻。若是如此,她才是真害了袁熙。他手底下的部将又该怎么看他呢?!为了妻子与嫡母闹翻,家乱至此,何以服众?!终究是笑柄!
因此,一切都只能憋着。刘氏憋的最难受!
古时大家族就是如此,哪怕心里,内里已经彼此有芥蒂到腐烂了,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也是绝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
在外人看来,这亲人相聚无损,是何等的和睦了得。然冷暖,也只自己知道罢了。甄宓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信任,也就知足了。
她所受的礼教,也是不愿意有这种冲撞与冲突!
若非此次果真触碰到她的底线,以及她有一点的运气,只怕此时,他依旧还是唯刘氏是从。因为古来女子,自来如此!
如此,竟是表面相安无事。
而袁熙也接到了高览和淳于琼的信,知道他们将至,便遣人去接来。
高览与淳于琼一路风尘仆仆,到的时候,是押着张杨来的。
一来便将张杨交与袁熙,道:“将军,路上遇此人袭,吾二人便捕其人,打散其军,如今便将由将军处置。”
“是张杨?!”袁熙道。
“正是!”淳于琼道:“是高将军的功劳!”
高览道:“末将岂敢独立领功,是淳于将军与末将一并立的功劳,不敢独受!”
袁熙道:“有二位神将相助,攻邺之事,如有神助矣!”
众人也都恭维,道:“二位一来便已破四盟之一,此,大大的挫吕贼的锐气!吾等心服!”说罢都来恭维。
“不敢,不敢,也是运气!”高览哪里敢领功,道:“这张杨人马不多,又中了我军埋伏,这才捕到!”
众将对袁熙道:“将军,既已捕之,不若杀之祭旗,以震我军之威!便于开战,也有利士气!”
众人也都道:“这张杨虽不中用,却为虎作伥,不可不除。我等也愿请杀之,将其首级送往邺城去!”
袁熙道:“昨日吕布刚将袁氏家眷送至我营,毫发无损。若杀张杨,以不义报义也,如何能作此?!”
众人一怔,也是沉吟起来,道:“对不义之人,如何能讲义?!吕布本是不义之人,岂能因行一义事而思以义报?!”
“忠,孝,义,论迹不论心。就冲他对我家眷毫不相犯,安然送回,熙也绝不能以不义相报!以怨报德!”
他这么一说,高览与淳于琼也是彼此对视一眼,倒也沉得住气,什么都不说。况且他们本来就没打算自作主张。此时自然也全权交由袁熙作主。
有一谋士道:“听闻吕布在邺城内,并不犯民,对袁府众人也都以礼相待,奔此,将军若是以杀相报,的确不妥,然而放回,恐怕也不妥。如今战便在即,不如先行羁押。等战后再议!”
袁熙道:“也罢。先将他与一众人羁押起来。不可怠慢!”
“是!”已有将领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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