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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看他如此恭谨的样子,到底是满意了,他向许都方向抱拳尊道:“曹公胸怀吐哺之心,吾等自当尽忠而事之!”
“理当如此!曹公之才,天下无人可比。”司马懿说的理所当然,既无谦卑,也无讨好之态,反而用着诚心诚意出口的,那感觉,仿佛就是理当如此。
使者观察他良久,终于放心了。
司马懿实在太谦卑了,让人提不起戒心来,他的性情是那种完完全全能隐藏自己内心和情绪的人,这种性格真的就是天生的,不止是谨慎能做得到的。
一个能完完全全压制脾气,半点不见外露,半点不露真正喜恶的人,就是天生的天赋。便是一般能忍的人,再是危急时刻,也会露出慌张和心急,心跳加速,而一般大怒特怒,大恨特恨的时候,难免也会有脸色上脸。可司马懿是完完全全的半点都没有,便是一点肢体的动作都没有,比如暗中握紧了拳头在袖中这类似的,也是半丝也没有。
一个能把情绪和本心隐藏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政治家。
能骗过曹操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这种人,便是吕布投胎十次,也未必能达到他的境界。一万个人里,也未必有一个人能有他这样的素质。
司马懿也许在机会方面,比不上曹操,曹操抓住了大时代的绝顶机遇,同时又极有魄力,能够起事到今这般的地位,然而,司马懿是真的太能活了,他能最后篡位,只在于他真的高龄,曹操死了,曹丕也死在他前面,等幼帝上位的时候,司马懿是那个大权在握的资历最老的大佬。而曹氏只有一个曹爽能与他分庭抗礼,曹爽也有旁心。两人争夺,司马懿以退为进,最终还是干掉了曹爽,把曹氏政权整个的把进了手里。
他太能活了,活太久了,熬死了所有人,机会也就来了!那个时候的曹氏哪个还能有他的老谋深算,年幼的帝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如同现在的汉献帝,不是曹操的对手。
他凭着的是什么?
超级的忍耐,时机的把握,雄才大略不外露的伪装,以及司马氏家族的盘根错节。
与其说,是司马懿个人才能出众,不如说,他是站在整个司马氏家族的肩膀上,将曹氏给吞了。这是世家之争,必然之争。没有司马氏,司马懿也未必能够有这个胆,有这个机会。而他身后的支持者太多了,就像现在的曹操,身后的支持也太多了。
而若曹丕没那么快死,也许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
然而,这一切,皆是天意。
司马懿到了吕布阵营,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了。为什么?!
因为司马氏的后路被斩断了。
除非以后吕娴死的也早。但是谁知道呢,现在的吕娴,不过才十几岁,而司马懿此时却已近三十岁了。
况且,吕娴现在有贾诩。
行路到一半,司马氏从河内消失了,拖家带口,自然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哪怕几天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天河内郡也反应过来了。
河内郡太守已经蒙了,举族迁徒?!至于此?!
一时心内慌乱,不知道是该去追,还是先上报给朝廷。他既怕司马氏的离开,自己要担责,又顾忌着这些年与司马氏的交情深厚,真的追杀,或是拦截的话,自己的名声也毁了,毕竟算是忘恩负义啊。可是不拦的话,又不忠!
身边卿客道:“上报给朝廷,这样担误些时间,若是司马氏能逃的快,也许就全了恩义。如果逃的不够快,大人也给了时间,等令一签发,立即追杀再妥,一切只看司马氏的命数了!”
河内郡太守应了,当下立即就去执行,心中却十分忐忑,因为他们都太怕曹操了。
为什么叛曹操的人那么多呢,就是因为曹操威重好杀,一旦追责,几乎是灭族的下场。因此,曹操身边叛者是多。
然而,此番乱世,也实怪不了曹操如此手腕铁血强硬,是因为若无杀,则无威,无威便不能号令群雄听从。所以计较他的对错,是无意义的。
更多的时候,真的只是谋划大事,而非是对错可以计较。
政治的漩涡,也很难用对错来衡量,更多的,其实是功过论吧。
河内郡太守是真的看到了司马氏的决心,匆匆上报上去以后,还去看了司马氏的宅子,以及祖陵,见都挖空了,一时都有点无语,“何至于此,棺木都弃了,只取走了祖先的骸骨,连祖陵都要带走,宅中所有全给弃了?!”
“只留下几个七十多的老仆,估计是主动留下来的,牙都没了,又不识字,话都说不清楚,怕也问不清楚,问话,只是指着厅堂正屋里的信,”有小吏来报道,“这么大的车马动静,竟然没有惊动人的跑了,这得多小心才能办到?!而每天有老仆开门打扫,接帖子书信等,这才耽误了这几天没有怎么留意到……”
太守是真的急的头发蒙,道:“旁系族子呢?!”
“全走了,一个不留!”小吏道。
“司马氏的心可真齐。家教甚严,也十分有魄力,只是何至于此啊。”太守道。
若不是大家族这样心齐,若说全迁走,嫡系肯,旁系也未必肯。而这样的整齐的走了,可见族长的威望有多重了,家也甚严明。一般的人家根本做不到这么快。
司马氏不愧是司马氏!
“只有司马防的次子去了许都,只恐要陷在许都了,可能会被杀。”小吏叹道:“司马氏也是无妄之灾!”
“免不了这一遭的,河内司马,早晚都要择主而侍。如今不过是被逼走了而已。”河内郡太守道:“去投奔袁绍?!”
他摇了摇头,并不看好。一面又对司马氏表示了同情。
“先留着这些,以后再决断。贸然分了,以后若有转机,司马氏再回来,不好再要回的。难免失了交代。这些宅子等,先封存吧。”河内郡太守道。
消息递上去,很快收到消息,便去追司马氏全族。
而司马防根本没有停留,一路老幼皆上马车,疯了一样的往冀州去。狼狈不堪,能丢的行李全给丢了,一路褴褛,半点都不露富。
这样的大家族是极为有魄力的,生存面前,人才是根本。财物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人活着,哪怕这些全没了,以后,总有崛起之时。
只是老幼妇孺有些经不起颠的,病了好几个。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全顾不上了!
而司马懿也接到了消息,当下竟哭了,在使者阴恻恻的眼神探究的看过来时,泣道:“……父亲怎么竟弃了儿子,走了?!”
使者不大相信他,道:“仲达果真不知?!”
司马懿多无辜啊,眼中带了点茫然和失措,道:“……怎么会这样呢?!也许父亲对曹公多有误会也未可知。以为逮着懿去为人质矣,待懿进了许都,向曹公求情,再写信召回族人方好。去了冀州,可能会被袁绍拉住杀了啊,袁绍此人,又哪里容得下我族人。”
使者一时也辩不清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不敢大意,只是将他看的更紧了。
“待回了许都,仲达亲自向主公解释吧。”使者冷笑一声,道:“若不知者,还以为主公容不得司马氏呢,逼的司马氏如疯了一般的跑去冀州!”
“懿真是该死,若见曹公,定然请罪!”司马懿道。
使者冷冷的扫了扫他,实在是看不出他的破绽,但是言语也是会骗人的,因此看的更紧。
而司马氏其它子弟接了信后,也都转道去接应族人了。
有些本就有官职,又有武将,手上多少有些亲信,因此弃了官印,直接带了心腹亲兵等,一路护送着族人跑向翼州,而后面也有追兵急追,一时如丧家之犬。
冀州官员听到此事,又见司马防的哀求收留之信,一时十分耻笑。便去报给袁绍了,袁绍得意的道:“曹操不能容人耳,逼的司马迁坟举族逃难,哈哈哈,曹阿瞒果真心小矣……”
“主公不若杀之司马氏,此族有司马徽的预言,只恐会克主公。”
“不可,杀之不义,而且引仇者快,倒叫曹操借了主公之手杀了人,还要反过来谴责主公,不妥!”
“依你之言,当收留了?!”
袁绍见底下谋士又吵起来,便道:“稍安勿躁!不收留,不杀就是,不管不顾的,随他们颠沛流离,只要我袁氏不迫害,就算不失义。”
“也可。”
“的确,预言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下,只当个小事,随意的,草率的就决定了。
审配知道的时候,已是定局了,一时老血一口哽在胸口,气道:“曹氏求而不得之司马,吕氏费尽心机也要迫其去徐州之司马,而吾主公,却如此相待,为何不趁此机收留重用,如今正是备战曹操之机,若得之司马氏之助,如虎添翼,如何能因一预言而弃之?!那分明只是徐州的计谋……”
“唉!”审配真的要愁死了,也气死了!
然而,依旧改变不了事实,因为袁绍真的就是这样的人。
司马懿看的他透透的。也把握的准准的。
司马防当真是狼狈不堪,老弱妇孺等病的重了,延请医者照看,一路只得风餐露宿,因为实在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安置他们,真是苦不堪言。再加上时值冬季,又冷又饿的,可怜至极!
不过也算幸运,遇到一队江湖游医,一路为他们照顾病了的妇孺,司马防心里才好受了些。
他不由得跺脚恨道:“若我司马氏死了条狗,我都要算在那吕娴身上!以后少不得要与她讨要,算算人命官司!”一时急的哭了。
游医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的。
暗影下过死命令,务必保一路不能死人。
真死了人,司马氏进了徐州也能恨吕氏恨到发麻。所以他们一路十分尽心。除了公然出现的游医们,还有一路暗地保护的死士。
既要得到,怎么能不做万全准备。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些几队的军士潜进了冀州境内,以备不测。出了冀州,还有大队人马接应。所以现在只是等时机,得出冀州。
不过现在各方都紧盯着,还不能太快离开就是了。不然司马懿必死无疑。
当然了,也因为路途遥远,也实在是苦的很,这一点,是避免不了的。
出行在外,遭些罪也是在所难免的。
司马防倒是没料到这个不妥,一路看顾自家族人,一路又担心司马懿的处境,他本来年纪也大了,可不也就病了吗?!
因此便租了民宅,暂时留在冀州养病,打算缓一缓,再去求收留之类的。
而司马懿也离许都渐近了。
而他在等的,也终于等到了。
晚上起来,身边多了一个纸条和一个药瓶,纸上写道:司马全族安全矣,此药服之,重病之症,拖延入许都,可脱险!
司马懿心中甚喜,只要不进许都,一切可为。
一旦进了,以曹操的老谋深算,他想出来,是做梦!
至于药是不是毒药,他也顾不上了。
政治家最大的野心,就是敢赌。包括赌生死。
哪怕这真是毒药,也是他命不好!
他将药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将药瓶摔碎,埋进了花坛之中。纸条却是泡了水,然后花了以后才吃了下去,半点痕迹也不留。纸,只有徐州才用纸,其它地方的纸粗糙不堪,不及徐州的细腻,一看就知道来处。
便是使者真找到瓶子碎片,又怎么能肯定一定是他用的呢?!
司马懿病了,病的很严重,昏昏沉沉,都起不来身子!
使者一见脸都黑了,第一反应是又装病!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时候,谁能信他?!
他便发着狠道:“抬也给我抬进许都!这点伎俩,又想重施!?”
“大人,他的头好烫啊。”军士们来抬他的时候,也惊了,道:“身上也是,大人请看,这,这……他会不会死?!”
“装,装!”使者气的脸都是青的,上前摸了一把,也被这烫的度给吓到了,他怔了一下,道:“怎么会这样?!”
拉开衣服看了看,身上也是烫的,像煮熟的虾一样红,还起了疹子。
军士们吓的后退了一步,“……瘟,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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