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关关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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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绍下意识地拿过床头柜上的哆啦A梦小闹钟, 按灯,定眼一看,凌晨两点半。
这么晚了?谁还没睡觉?又定了定神, 并没有什么声音,深夜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 舒夭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当她刚放下闹钟,又听到了一两声诡异的吸气声,舒夭绍瞬间就头皮发麻了。
卧/槽!舒夭绍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该不会是有鬼!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有点沙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身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秉持唯物主义精神,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神啊鬼啊的。
舒夭绍勉强冷静了下来,屏住呼吸, 用心地去听是那里传来的声音。
仔细听了一阵, 结果发现,那若有若无的声音, 好像是从她床头那面墙里传来的。
于是舒夭绍又把耳朵给贴到了墙上,继续听,嗯……确定了,有细密如猫咪幼崽婴宁一样的声音。
这是舒夭绍房间的隔壁,住在这个房间的人, 是那个在白天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子,也就是……关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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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祖,你睡了吗?”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的舒夭绍,赤着脚站在昏暗的走廊。
舒夭绍感觉有些揪心,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为这个深夜里连哭泣都百般隐忍的孩子。
走廊静悄悄的,房间里本来确实有些稀碎的声音,因为舒夭绍一出声,结果就一下子没有任何动静了。
舒夭绍站在原地,感觉有些冷了,脚互相搓了搓,心道早知道还是别听清了他在哭就激动地冲过来,起码把拖鞋穿上吧?
就在舒夭绍犹豫着是回去穿拖鞋再过来,还是再等一等的时候,房间门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舒夭绍渐渐看清了仿佛站在黑暗如深渊洞口一般的,瘦瘦的男孩。
“是关祖,不是关猪。”男孩子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然而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却还是在认真纠正的模样,又是那么可爱。
舒夭绍:“……”
她根本没有想到,关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个,而且老实说,这不能怪她吧?!
原身因为体弱多病,发育也慢,这会儿门牙刚拔了一颗还没完全长回来,说话漏风怪她吗!?
“我是因为没有门牙才会这样的。”舒夭绍捂着自己的嘴,不满地瞪他。
关祖红着眼眶,用猩红的眼珠子阴郁地看着她,强调:“你不是说话漏风,你是发音不标准。”
舒夭绍:“……”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兄嘚?!
她还没有说话,关祖就看到她因为感觉到冷,不自觉在扭来扭去的白白嫩嫩的小脚丫。
“为什么不穿鞋?”
舒夭绍:“……忘、忘记了。”好、好凶一男孩子,嘤~之前在白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感觉只是有些沉默和阴郁而已啊,眉毛走势倒是凌厉,但是小脸白嫩的模样明明很可爱的。
“我能进去吗关猪?”舒夭绍很努力在发“祖”的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似乎还真的就是“猪”的音。
男孩比她要高,甚至还比她瘦,沉默低头看着她头顶可爱的发旋,好一会之后才忍住了纠正她发音的冲动。
他沉默地让开了一点,显然是允许舒夭绍进入他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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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绍踩到关祖房间里那毛茸茸的地毯之后,才感觉自家冷飕飕的脚丫子活了过来。
关祖看了她一眼,没有制止她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暖脚丫子的行为。
只是语气生硬地说:“你刚刚可以自己进来,我的房间没有锁门。”
“啊……”舒夭绍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关猪为什么不关门?”
关祖看着小女孩单纯又天真地小脸蛋,看到她黑白分明滴溜溜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里都是好奇的神色。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停顿了一下后,又彻底的闭上了嘴,保持了沉默。
就这样,黑漆麻黑的房间里,两个明明年纪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家伙,处于最好玩最好动的时候的小家伙,竟然沉默地没有说一句话。
犹豫了一阵,舒夭绍看着小男孩通红的眼眶,以及红晕还没有散去的鼻子,忍不住问:“关猪,你为什么哭啊?”
关祖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爬上了自己的床,躺下,盖上被子,闭眼,一气呵成。
似乎就打算这样睡觉,根本不想继续理会舒夭绍的样子。
舒夭绍看得到他这样,反而觉得他没有那么难以接近,她也跟着趴在了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追问他:“关猪~为什么哭啊?”
小男孩还是没有理她,只是闭着眼睛的睫毛,在忍不住颤抖。
舒夭绍凝神看着他无意识皱在了一起的眉心,忽然就感觉有些压抑,她小心翼翼地说:“关猪,你难过的话,可以告诉我……”
“我做梦了。”关祖倏地打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珠子,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我做梦了……”他强调着,眼眶渐渐的湿润了。
“梦到了你哥哥。”
男孩子最后用冷漠的语气,生硬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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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突然这样提起已经牺牲的兄长,会感到愤怒吗?
确实会。
舒夭绍马上就皱紧了眉头,脸上带上了不满,粉嘟嘟的小嘴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一个已经成年了好多年的人了,不至于无法控制自己所有的情绪,至少在现在,面对这个写满了奇怪和违和的男孩子,面对这个提到那个死去的哥哥,会红了眼眶的男孩子,她不至于因为愤怒而歇斯底里的发疯。
许久之后,舒夭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因原身的情绪而翻滚的情绪,这才问:“你梦到了哥哥什么?”
关祖似乎也不愿意这样躺着,躺着也睡不着,他又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我梦到他救我的时候,梦到他死了……”
他怔然地看着前方的黑暗,低低地呢喃着。
他终于流露出了一二分地脆弱,茫然又空洞地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咬紧了牙关,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
其实他根本不愿意提起自己的梦境,他排斥所有和那一场绑架案有关的任何事情,有时候他的记忆甚至会出现错乱。
可是这些该死的记忆和痛苦却时时刻刻纠缠在他的梦里面,他不愿意去想起,想要去忘记也于事无补,他的梦不受控制。
关祖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迟到会疯的吧?
或许……他早就已经疯了。
舒夭绍怔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就闭上了眼睛,泪水静静从眼尾落下的男孩子,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不为别的,就为了她脑海里突然出现的一个词——应激性心理障碍。
这个男孩子在晚上外出时被绑架,还被歹徒恐吓虐待拍视频威胁他的父亲,他在歹徒手里足足煎熬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警方才定位到歹徒的位置,原身的哥哥才带人赶到……
所有人都沉浸在失去了蔺诗赋的痛苦中,这些日子以来,新闻采访、各方挽联、一路送葬、各方吊唁……是的,蔺诗赋是英雄,是烈士,他值得最好的葬礼,他的英雄事迹值得被广大人民群众知晓。
舒夭绍对此毫无意见,想起这位未曾谋面的兄长,她也会因拥有了原身的记忆和共情,而感到极度的悲伤和不舍。
可是现在,她的悲伤要加上一样了——
为什么没有人看到关祖,这个……被绑架了的孩子。
这个,同是受害者的存在。
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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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绍想起自己的前两次任务,她深刻地总结了金光日和毛泰九之间的共通之处,那就是糟糕的父母。
他们之所以人格变/态,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原生家庭,都是因为父母。
舒夭绍甚至悲伤地在心里下过一个结论——他们都是不被看见的孩子。
而现在,这个孩子,要再加上一个人了。
“你梦见了我哥哥救了你,你得救了呀关猪猪,为什么要哭呢?”舒夭绍尽力地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她终于放开了胆子,直接爬上了关祖的床,爬到了蜷缩在床头的关祖的身边,歪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梦到别的什么了?”
舒夭绍曾经在查过应激性心理障碍的内容,现在努力搜刮脑子,还能有一点点的记忆。
这个心理障碍,主要就表现在患者会在自己的记忆里,或者是梦中,不自觉地反复回放与创伤有关的情境。舒夭绍感觉就像是自己看了鬼片之后,脑子里会不断地出现和这个鬼片相关内容,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鬼片一样。
就好像你越不想去面对,它就越是要往人的脑子里挤。
她会因为这个越来越害怕鬼,而关祖,也会因为这样,越来越难以直面自己曾经遭受的绑架的吧?
因为应激性心理障碍不仅会让他不断地做噩梦,也会让他不断地从噩梦中惊醒,更会让他陷在强烈的恐惧不安中难以自拔。
在这之后,如果不加以干预和治疗的话,被梦境折磨得严重了,就会影响一个人的正常社交,人甚至对环境失去安全感,然后警觉性猛地增高,就会变得人们说的疑神疑鬼了。
入睡困难的话,失眠多梦,人就会情绪暴躁不安,极端糟糕的情绪积攒久了,久而久之……人就崩溃了。
“还有很多,”关祖抬头,用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舒夭绍,他的声音低低的,如鬼魅啜泣,“有你哥哥死掉的样子,有他们打我,拿鞭子抽我,拿刀划我胳膊的,还有很多……”
“别怕!关猪猪不要怕!”舒夭绍上前,把蜷缩成一团的他抱住,紧紧地抱住,用尽全力地努力要将他整个都抱进怀里。
“我哥哥他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才会在你梦里出现,不怕不怕哦~等我告诉他,你好好的,他就不会再出现啦。”
舒夭绍心想,关祖现在还不算太严重,至少,他没有到完全拒绝何人交流的程度,反而愿意告诉她梦境的内容。
“没有人敢打你的,那些坏人,早就被抓进牢里去了!”
“你在家里,很安全的,还有我保护你,哥哥可以保护你,啾啾也可以!”
关祖陷入了一个暖暖的、软绵绵的怀抱里,像是被又甜又软的棉花糖包围了一样。
极度的困意席卷了他,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蔺琯玖,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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