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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延卿只问皇上,陈宝却不能有一只答一,忙将首尾尽数说来,“礼部尚书职责所在,又有宗人府的宗人令出言附议,皇上并未斥责两位老大人妄议储君,只问了一句——众卿可有话说?众卿之首可不就是魏相吗?别人再有话说,也得等魏相首先出列发声。

魏相歌功颂德老大一段,奴才学不来,听着倒是个主张立嫡的意思。奴才都听得懂,那些个老大人们偏跟耳朵聋了似的,不等魏相退回坐席,就吵囔起立长立贤。奴才光听人转述,都觉得噪耳朵,皇上倒是听得乐呵呵的。

德妃是潜邸出来的老人,大皇子又是长子,不少老臣都推举大皇子,皇上就将大皇子招到跟前,让大皇子斟酒,还问起大皇子府的小公子、小姑娘。康亲王是淑妃的亲舅舅,少不得提了几句二皇子有贤名有才名。

皇上就又让二皇子上前,问二皇子最近读了什么书,顺道连八皇子的功课一块儿考较了。皇上跟前作诗论文的劲头正热乎呢,又有老大人坐不住了。曾跟四皇子一道破案的三司官员、如今在四皇子手下办差的户部官员,都争着给四皇子表功劳。”

说着歇了口气,略鸡贼地添了一句点评,“所幸没有立宠的说法,不然那些争相称赞四皇子的老大人,不定能扯出什么花样来呢?”

念浅安想着魏家二哥魏明诚,任的是户部右侍郎,户部官员力挺四皇子,魏父美其名曰立嫡,真正想支持的是谁简直此地无银。

她捧着百虐成钢的小心肝问陈宝,“没人举荐三皇子吗?”

陈宝听此一问倒笑了笑,“无嫡立长、无长立贤,三皇子两样都不沾,和二皇子贤名齐肩顶什么用?三皇子的准亲家衍圣公倒是开了口,不过,衍圣公那是什么人物?孔子后人儒家表率!开口全是祖制规矩,点也没点三皇子的名儿。”

衍圣公比魏相还能扯淡,长篇大论险些把太和殿的热闹说没了,在座的老大人们只差没集体打瞌睡,偏偏不能打断驳斥。

海纳百川的皇上当然不会昏昏欲睡,听得贼精神,龙眼瞪得贼圆,不停让茶酒太监给衍圣公递茶送酒,衍圣公不时停下来谢恩润喉,几番打岔总算不提祖宗不讲礼制了。

老大人们精神一振,纷纷拍皇上爱护臣子的龙屁,衍圣公笑得傲娇,皇上也笑得很舒心。

皇上这小手段,俏皮而不失圆滑。

念浅安莞尔,默默同情一把没人撑腰的三皇子,小眼神瞟向楚延卿,“没人举荐树恩吗?”

陈宝这下笑得真情实感,“哪能没有呢?刘大家什么脾性,六姑娘该比奴才更清楚。今儿难得没和魏相对着干,只揪着魏相起先的话头力主立嫡。刘大家表了态,驸马爷自然要提殿下。再有个睿亲王,宗室里单和公主走动得近,也跟着附和驸马爷呢。”

举荐楚延卿的,不是自家亲戚,就是闲散亲王。

比起孤零零的三皇子,楚延卿的境地也没好到哪里去。

而皇上不仅没黑脸,还开放众议,可见继定下楚延卿兄弟三的正妃后,也有意开始考虑储君人选了。

偏对殿上议储的反应仿佛一视同仁,对皇子们哪个都不特别偏向,哪个都很亲切关爱。

找楚延卿回去,估计还得再上演一回父慈子孝。

念浅安的小眼神略复杂,戳在楚延卿身上小声哼哼,“皇上好狡猾。”

“父皇即是君又是父,哪能轻易表露圣心呢?”楚延卿已然放弃纠正念浅安的口无遮拦,轻轻拍去念浅安头上身上的雪花,替她戴上大氅兜帽,平静无波地笑道:“我和三哥、四哥的婚事拖了这么多年,如今立储之事才刚提上议程,一时半会儿同样不会有结果。”

念浅安表示明白,接过陈宝手里的伞帮楚延卿撑开,继续小声哼哼,“那你快回太和殿吧。不就是陪演吗?皇上爱演慈父,你就当尽孝好了。”

没说完倒把自己逗乐了:楚延卿兄弟几个,简直是货真价实的跑龙套!

“又傻乐什么?”楚延卿无奈失笑,握着伞柄顺势捏了念浅安的爪子一下,“当着我的面乱说话就算了,回交泰殿可别胡言乱语。我先走了,你要是还想放烟火玩儿,就让小豆青小豆花进来伺候着。”

小男票虽然体贴,但有点啰嗦。

念浅安一脸略烦的嫌弃表情,挥着爪子赶人,“知道了,你赶紧回去跑龙套吧!”

楚延卿突然很想咬念浅安的爪子一口:敢情他家笨兔子傻乐的是这个?

居然笑他是个跑龙套的?

楚延卿顿觉受到了侮辱,可惜不能真的咬念浅安一口,只能睁着好看的桃花眼怒瞪念浅安。

念浅安一脸无辜地噗嗤了。

冷眼旁观的陈宝先在心里“嗯?”了一声,然后恨恨“啧!”了一声。

殿下和念六姑娘这样,哪像是刚红过脸吵过架?

难道他判断失误了?

陈宝顾不上规矩忌讳,忍不住连看念浅安两眼: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殿下记挂魏四姑娘多年,又为魏四姑娘放了十年烟火,念六姑娘竟然一点都不介意不吃味?

不仅没跟殿下闹,还跟殿下更亲密了似的!

念六姑娘这是缺心眼啊,还是没开窍啊?

心里正惊讶疑惑,就见念浅安看向他一脸感动的笑,托住他的手臂深情道:“陈内监,多谢你刚才好心提醒我。魏四姑娘的事儿,我已经听树恩说了。以后我会和树恩一起,将除夕放烟火的好习惯坚持到底。”

险些没绷住完美假笑的陈宝:“……”

念六姑娘纯粹是缺心眼吧?

到底哪里看出来他是好心提醒?

谢个鸟!

完全不知陈宝内心郁闷的念浅安也:“……”

微笑沉默的时间够了吧?

她多么有深情领导范儿啊!

念浅安苏够了,满足地放开陈宝的手臂。

楚延卿见状亦是一脸欣慰:念浅安是他的正妃,陈宝是他最信任的总管,这对准主仆俩相处得如此融洽,倒是可喜可贺。

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三人各走各路,然后就听一声突兀闷响,没走多远的楚延卿和陈宝双双回头,循声就见念浅安不小心踩着拖地的大氅,摔成狗啃屎啊呸,摔成美少女吃雪状。

从没目睹过如此惨烈画面的楚延卿:“……”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清风的小册子上没写,遇见姑娘家当众出糗,他是该视而不见呢,还是该假装没事走开呢?

再次见识念浅安有多不着调的陈宝也:“……”

好想上去补踩一脚,可惜不能,更可惜的是他没能成功挑拨离间。

老天爷哟,他家英明神武的殿下,注定要娶这么个惨不忍睹的正妃吗?

陈宝强忍着悲痛挪动脚步,尽职尽责地去扶念浅安。

念浅安一脸“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们什么也没看见”的冷漠表情,拨开糊着雪的碎发的动作很优雅,“树恩,有什么后续记得写信告诉我。”

她追上来只是想说这个,结果……不提也罢。

念浅安面上尬笑,内心泪流:嘤嘤嘤好丢脸!

傻眼完毕的楚延卿看出她冷漠之下的羞恼,一边气念浅安笨手笨脚,一边笑念浅安强撑笑脸的傻模样,不再犹豫立即决定假装没事快速走开,一转身走远就忍不住握拳抵唇,憋笑憋得很辛苦,话说得断断续续,“打发人去交泰殿,取笨兔子自己的大氅来换上。再让人送手炉和化瘀的药来,笨兔子自己把自己摔了的事儿,不准告诉第四个人。”

陈宝暗道告诉个鸟,念六姑娘不要面子,他家殿下还要面子呢!

于是边脆声应啧,边挤出一脸悔恨,“都是奴才的错,不该图省事儿就挪用殿下的大氅。念六姑娘娇小玲珑,哪儿撑得起殿下的衣裳。”

娇小玲珑是真,手短脚短也是真。

楚延卿越发憋不住笑,眉角眼梢都是轻盈的笑意,偏要冷下脸假装很凶,“当然都是你的错!”

陈宝假意打脸领罚,目送楚延卿抖着肩膀离去,立即打发小豆青、小豆花跑腿取东西,转头就见一道黑影飘下来,顿时吓得跳脚,“林松!装什么鬼孙子吓你爷爷!”

一直守在暗处的林松确实跟鬼似的突然现身,不急着跟上楚延卿,也不跟陈宝耍花枪,只盯着陈宝冷笑道:“怎么就没把你真吓死!念六姑娘还当你是好心,你倒黑得下心给念六姑娘挖坑!”

陈宝脸色变幻,“殿下本就处境艰难,我盼着殿下能娶个即靠谱又能成助力的正妃,难道有错?”

“你对殿下的忠心,我不怀疑。否则不会只是干看着。”林松收起冷笑,沉声提点道:“你既然知道殿下处境艰难,就少给殿下添乱。念六姑娘是殿下自己选的,你倒做起殿下的主儿了?念六姑娘是有些不靠谱,但真换个手段厉害心计深沉的主母,殿下的后宅就真能好了?你我做下人的,就真能得好了?”

陈宝的脸色越发变幻得厉害。

“你是聪明人,我言尽于此。”林松深知陈宝不是个蠢的,“你一时想岔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换成别人摔跤失仪,殿下可会那样促狭那样开怀?殿下觉得欢喜,你我,就该更加替殿下欢喜。”

他和徐月重一个想法,从前的楚延卿太冷心冷情,现在的楚延卿却越来越鲜活,在他们面前,也会流露出鲜明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主子,多好。

林松心下感慨,嘴里撂着狠话,“再有下次,别怪我告你黑状!”

陈宝闻言再次跳脚,“告个鸟黑状!你爷爷这大总管的位置,谁也别想动摇半分!”

林松一听就晓得陈宝转过弯了,懒得斗嘴,直接飘走。

陈宝呆站片刻,抓了抓醍醐灌顶的脑袋:嘿,这下真一语成谶了,都是他这个做奴才的错!

想错了,做错了。

他心态摆正得超快,转天夜里服侍楚延卿先出宫后爬墙时,那叫一个又真心又殷勤,“殿下放心去,好好儿和念六姑娘说话,有奴才在这儿,林松也在暗处守着呐。”

楚延卿不觉他态度有异,翻进绮芳馆直奔念浅安闺房,推开窗子就笑了,“笨兔子,你耳朵倒灵。”

正准备入睡就被吓醒的念浅安杵在窗前:“……没你手脚灵活。”

写信给她会死啊!

翻墙爬窗难道不比写信费劲?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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