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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天色低沉,殿内却因皇子们敬献的寿礼满室生辉。

十皇子、十一皇子手挽手多背一小段贺寿词,奶声奶气磕磕绊绊,逗得陈太后开怀大笑,昭德帝自然凑趣,点评完寿礼寿词,单指出四皇子那一份,命刘文圳呈上前。

“孝道是做人立世的根本。你有这份孝心,很好。”昭德帝翻看着四皇子孝心可鉴的寿礼,神色舒展,“转眼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朕只盼着你能如朕给你的封号一般,护着妻儿喜乐平安。”

话外之意,封邑爵位不变。

四皇子心下大喜,面上越发恭谨,“儿臣铭记父皇教诲。”

姜贵妃暗暗松口气,含笑看着四皇子,仪态雍容而矜持。

皇上终归偏心椒房殿。

陈太后心里暗叹,看向难掩喜色的姜贵妃缓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来难辨谁对谁错。若女方表里不一,男方不仅识人不清还做岔事儿,男方便也有错。我这话,你可明白?你是小四母妃,回头抄足三百遍静心经供进万寿宫小佛堂,你可愿意?”

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谁叫皇上偏心,一直任由姜贵妃亲自教养皇子皇女呢?

何况这天下只有皇上罚别人,没有别人罚皇上的道理。

陈太后这话不吝于一盆冷水,浇得姜贵妃喜色全无。

本想看太后罚人,最后自己成了被罚的那个。

之前只是私下传的口谕,现在却是当众下的责罚。

刚抄完两百遍孝经,三百遍静心经仍躲不过。

姜贵妃暗咬银牙,边起身边抬眼,看向昭德帝满是委屈哀怨。

昭德帝目露无奈,不求情,只附和,“母后言之有理。回头等钦天监测算吉时,朕让小四近日就搬出皇子所。横竖皇子出宫建府,圈的都是现成府邸,住了人也不妨碍修缮。乔迁之喜加册封典礼,也算两好并一好。”

陈太后觉得姜贵妃没教好四皇子,那就让四皇子尽快独立出去。

不附和还能咋地?

难道前脚刚赞完四皇子有孝心,后脚就不讲孝道驳陈太后的话?

陈太后可以拆皇上的台,皇上不能打自己的嘴。

姜贵妃失望归失望,忙兜着满心半喜半忧,叩首领训,“臣妾明白。臣妾甘愿领罚。”

四皇子一脸悔愧地陪跪:比起降爵甚至丢爵,提前出宫算得了什么?至少他的封邑爵位不曾动摇,反观六弟,至今连封号的影儿可都没见着。

他眼角一瞥,暗觑楚延卿。

贵妇们也在偷觑楚延卿。

成年皇子除了六皇子都封爵了。

四皇子只比六皇子大几个月,一起建府不一起封爵,龙心到底咋想的?

不过,龙心肯定是偏的。

念浅安亦如是想,表情直如吞了只苍蝇,“私行有亏孝道来凑,父皇可真能扯。”

七皇女一向得意于椒房殿有宠有势,此时却无心得瑟,“父皇从来偏爱四哥。我看大哥、二哥三哥倒没什么不平。”

三位郡王端着好哥哥笑,端着冷脸的楚延卿同样瞧不出异样。

全场最无忧无虑的,大概只有十皇子、十一皇子。

念浅安盯着俩小豆丁看,“十一弟像不像二哥?”

她话题很跳跃,七皇女只觉莫名其妙。

皇子像父皇,皇女随生母,兄弟姐妹无一例外。

弟弟像哥哥,不都是像父皇?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七皇女随意一瞥,捧场捧得很不走心,“哪里像?”

念浅安不甚确定,“耳朵?”

七皇女有点感动,“你是不是故意逗我开心?”

耳朵像是什么鬼!

念浅安挠挠脸不好深说,错眼间对上楚延卿投过来的目光。

她眨眨眼,眼中燃烧八卦之火,并且是绿色的。

楚延卿微微一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眼底却卷着风雨欲来的幽暗。

他身后的天空也幽暗,殿外风更冷雨更密。

昭德帝尽完孝,由四皇子搀扶着,带领一众皇子飘进绵密秋雨。

太和殿的朝臣还在等皇上皇子回归,交泰殿的贵妇们重新开始走动交际。

姜贵妃哪肯多留,满脸挂心孔氏的忧愁,带着姜姑姑转去暖阁。

安和公主转出暖阁,看着方氏似笑非笑,“三弟妹陪着秋然,只等克现得了信儿来接,就先回郡公府好生养胎。克现眼见就要做父亲,青卓可比克现还长两岁。堂嫂眼界高是好事儿,只别挑来拣去拖太久,拖得青卓的亲事再出岔子。”

话中讥诮并不隐晦,话外另一层深意,只有方氏和徐氏心知肚明。

徐氏不觉尴尬,反而庆幸:当初念浅安和小李氏春宴落水,随即公主府和刘家解除私下婚约,刚被告知时她即慌且愧,现在却觉万幸,万幸念浅安另嫁良人。

无论主动被动,刘青卓和于海棠搅在一块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徐氏暗叹的是早知今日,方氏想的却是何必当初。

如果不曾解除婚约,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但念浅安当众打人,性情做派依旧叫她看不上。

方氏很快压下后悔,即难堪又恼火,偏有火无处发,有话无法驳。

于老夫人瞥向方氏,难得跟安和公主意见一致,“舅夫人是该上心了。男人错一次是风流,错两次三次就是下流。念、刘两家即是亲戚又是姻亲,刘家人不在乎名声,我念家还要脸面呢。”

安和公主也姓刘,她老人家顺嘴踩公主儿媳,话说得再难听,方氏也得乖乖听着,站起身低着头,脸色黑红变换。

“皇妃来了。”裴氏有意解围,扬声笑道:“有劳皇妃看顾珠儿。”

徐之珠扑进裴氏怀里,李菲雪坐到徐氏身边,念浅安将念桃然甩给念桂然,缠着安和公主问,“四姐姐可好?还吐不吐了?”

安和公主、于老夫人同时开口,“秋然不吐了,你什么时候才有得吐?”

婆媳俩再次意见一致,说完互看,心里超嫌弃对方,面上笑得都超假。

又被催生的念浅安只好跟着假笑。

话题变气氛也变。

小方氏替方氏松口气,示意仇蝶飞服侍方氏落座,真心好奇道:“李家的送子观音和百子帐,真有这样灵验?”

“我也好奇这事儿呢!”尚郡王妃人未到声先响,直奔念浅安拉起手晃啊晃,言行举止即天真又无邪,“真灵验的话,六弟妹可不能藏私,别忘了关照妯娌才是。”

“物以稀为贵。什么好东西多了滥了就不灵了。”念浅安抽出爪子,笑得更假了,“要说关照,也该是嫂子关照弟妹。何况好东西都是李家的,三嫂想要该找李夫人,拐着弯找我干啥?”

尚郡王妃才被徐氏顶撞过,看也不看徐氏,只看着念浅安委屈道:“六弟妹又欺负我!”

娇嗔完跺跺脚,领着两位三皇子妾好姐姐好妹妹地走了。

紧跟念浅安的七皇女看呆了,“三嫂到底来干什么的?”

“京城贵女是不是都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叫人摸不着头脑?”仇蝶飞心直口快,奇道:“这位尚郡王妃怎么回事?顶着妇人打扮,偏一副不懂事的小姑娘做派。赔罪不像赔罪,示好不像示好。你就不该两次都任她来任她走,白担个欺负人的名声。”

“落水狗才值得痛打。”念浅安没兴趣琢磨尚郡王妃的心思,“三嫂又不是落水狗,我揪着她穷追猛打才叫没事找事。”

小辈们聊得有来有去,长辈们自然不会多管。

唯独小方氏不无惊奇,一惊念浅安和七皇女是真的姑嫂友爱,二奇女儿态度的前后转变。

她最知道女儿什么脾气,念浅安并身边妯娌姐妹若是不值得结交,女儿绝不会这样言行亲密。

小方氏笑起来,对念浅安的好感更添一层。

听着一耳朵的钱夫人婆媳亦是暗暗惊奇,近前齐齐蹲身,真心感激道:“还没谢于老夫人、七皇女和六皇子妃方才仗义相帮。”

哪有儿子被打还特意道谢的。

这大概就是钱夫人的聪明之处。

恼儿子是真恼,疼儿媳是真疼,事情闹成这样,与其想着将烂泥似的儿子硬糊上墙,不如指望孙子孙女将来重新立起门户。

名声败坏脸面丢尽,至少占据舆论博得同情。

且看下一代。

这场不堪闹剧中,态度最鲜明的人都在眼前。

全是以前钱家触之不及的上流贵人。

即便不能攀附,也是钱家的恩人。

钱夫人惊怒悲恸过后权衡利弊,一旦狠下心放弃钱至章后,说话行事只着眼大局。

这点当家主母的算计和私心,并不令人反感。

于老夫人笑呵呵受了礼,“错不在你们,行事就该这样大大方方的才对。总不能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她骂钱至章是老鼠屎,钱夫人反而越发感激,紧紧揽着钱太太,疼爱和愧疚同样发自真心,“于老夫人睿智,往后我只守着儿媳和孙子孙女过日子。”

念浅安看一眼七皇女,不后悔出主意揭破丑事,但不能臭表脸地以恩人自居,“怒伤肝哀伤心,钱夫人钱太太多保重自己才是。脓包早挑破早好。不敢当谢,还望二位早日放开心怀。”

踹开渣男,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她自觉很有皇妃范儿,结果被七皇女拆了台,“有什么好怒好伤的?狗男女就该当场打死!”

围坐一圈的长辈小辈们:“……”

于老夫人辈分在那儿,七皇女跟着瞎骂什么狗男女!

狗男可是钱夫人亲生的!

饶是钱夫人勇于取舍,也被七皇女说得掩不住难堪。

小方氏忙接过话茬,“说起来,我们娘儿三也要谢皇妃。我和大姐、二姐商量过了,等过几天秋菊开了就在刘家设宴,还请皇妃赏脸。没有公主和皇妃出力,我们娘儿三哪能进宫给太后贺寿,晚上几天不定就被风雨困在了路上。”

仇蝶飞第一个附和,“五表妹、八表妹也来,我们一块儿做耍。二姨母可别嫌人多。”

方氏嘴里虚应,看着不言不语的钱太太,心情复杂。

钱家只家破没人亡,钱太太的心却死了。

如果早发现钱至章心系旁人,或许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比起她,钱家才真正叫何必当初。

这么一想,儿子的事似乎没那么糟心了。

方氏烦恼稍减,深觉钱太太实在可怜,不知怎么就脱口问,“令媛令郎多大了?可到了出门走动的年纪?”

这是向钱家发出了邀请。

钱夫人大喜过望,忙代钱太太应下,“多谢刘夫人好意,届时贵府办赏菊宴,我们一定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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