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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外,律军大营,白帐成云,黑甲如渊。
浩浩荡荡二十万律朝大军,八方分列,前军已至雁北关外戍各堡,后军尚还在狼山以北。
律二皇子,镇东王,蚩彦骨末英,高居点将台上,一身漆黑墨甲,上饰金鹰,身后金褐色大氅随风鼓荡,英姿卓绝。
台下以左前军大将穆冶虎、右前军大将淳虞朵朵、中军大将贺若哲宇、前锋大将子斤肆宁四人为首,一百二十八武将横次列开,前锋军、左右前军、中军,共十二万大军结阵在外。
额头裹缠着厚厚一层软绸的子斤肆宁,跪地请罪。
前几日秦煜那一支短弩,哪怕再进一分,他都是必死之局。
眼下虽看似并无大碍,但也屡有神思恍惚,情绪多变难测,且难以治愈如初。
几日的磋磨下来,他很清楚自己不再适合领兵。
今次是请首战不利之罪,也是想请王帅免去他前锋大将一职,改换他人,以免贻误战机。
“子斤肆宁听令。”
蚩彦骨末英的声音冷厉而平淡。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语速不快,却并不给人拖沓之感。
说话间,深邃的双眸扫向台下,将众将神色皆收入眼底。
他看到了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岿然不动,有人面色深沉,也有亣古等人的愤怒与憋闷。
随即再道:
“着你所部前军,整军出战,克敌关城予还。”
不待子斤肆宁开口,其便再道:
“穆冶虎、淳虞朵朵,听令。”
“着你二人所部,分攻敌左右镇城,佯攻阻敌。”
“末将领命!”
穆冶虎和淳虞朵朵踏步而出,先行领命。
跪地的子斤肆宁抬头看看蚩彦骨末英,眼中果决之色泛起,起身捶胸,“末将领命!敌城不克,末将提头来见!”
蚩彦骨末英点点头,古井无波的脸上,并无任何情绪表露,只是向子斤肆宁递去一个信任的眼神,“一个时辰后,擂鼓出兵。”
“是!”
众将应喏。
律军大营内旌旗攒动,前三军,六万人,各自出营列阵,并无喧哗嘈嚷,只有排兵布阵,转列阵型的踏踏脚步声,于沉默中尽起肃杀之意。
不过半个时辰,三军皆各列方阵二十五个,以八百人为一营,五营四千人聚成一个大方阵,前三后二行往于野。
前锋军未动,穆冶虎和淳虞朵朵的左右前军,便已开拔,三个大方阵前推着巢车、轒韫车、木幔、云梯、飞梯、车弩等攻城器械,匀步向雁北关两镇城攻去。
雁北关上,严伦带众将再立城头,神色凝肃无比。
“传令马军,南城集结。”
“左右后军,驻守东西南三面城墙,中军战兵,即刻全部登城,驻守北墙。”
“传令左右前军,死守两镇,左右虞侯军散兵各营归入前军听调。令左右虞侯军战兵各营,待敌退之时,后撤关城,再听调令。”
随着律军列阵开动,严伦将令,也是接连下达。
大军压城之际,便是以韩晟为首的一众,素来想着架空严伦的将领,都是没人在此时唱什么反调。
一个个肃声领命,难得利落。
他们心里也是明白,此战若抗不过去,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都是白搭。
但信任不是瞬间可以换来的,尤其有前几日秦煜被独留敌阵之中的先例在。
是以严伦随即再道:“韩将军,除马军外,左右后军及左右虞侯军战兵,便皆由你亲率,请务必保关城不失。”
而后看向中军各将,“此战本将就在此地,不死不退!若本将身亡,关城上下,由韩副将接掌。”
说罢眼中决绝之意闪过,将目光重新落在韩晟身上。
镇北第三军右前军郎将,赵佰凝,虽不服他,但已在雁北关从军二十载,一心向战,且善于守城,有其率兵驻守右镇,临战时不用他多说任何话,其也不会有丝毫懈怠。
左前军虽情况复杂了些,但有冷辰带他亲兵和督军营统领,也不用担心其避战轻怠。
唯独关城之中,中军各将虽有向战之心,但也不甚服他,过往如何且不去说,这次他便亲临阵先,给他们以身作则,共进不退!
而韩晟等人,他其实是在妥协和许诺。
‘你们的人我不插手,此战你们也别拖我后腿,我们若死绝了,这里就是你们说了算,请你们守住这关城。’
韩晟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色抱拳领命,转身带左右后军众将,去往城内。
雁北关关城,自此分割成两块。
北城上严伦与中军将士陈兵以待,城下中军散兵各营,及城中征集民夫民勇忙碌准备守城器械。
而韩晟坐镇将军府,调度东西南三城事物,分派将士民勇登城戍守。
“咚咚咚!!”
律军数百面大鼓擂响,三方大军脚步缓缓加快,从走变成小跑,再到大步狂奔。
左右前军,各有两营将士,率先夺阵而出,离着镇城两百步远,顶着大盾,飞奔向眼前镇城。
镇城之内,十数石砲呼啸,长杆甩动,伴着将士们的号子声,将盆大石块,拋过城头,砸向敌阵之中。
律军阵前木幔、轒韫等被砸的砰砰作响,有的直接散碎崩解,砸死不少将士。
同时镇城上,上百张需俩人拉弦一人搭箭配合使用的小型床弩,也随之发力,一根根五尺弩矢,射向敌阵先出两营先登悍卒。
不中便罢,一旦被这强劲弩矢刮到,便是轻则手脚碎断,血肉横飞,重则直接倒毙,一命呜呼。
阵前躲避不及,且距离相近的律军先登,被一串二,一串三的,也是大有人在,屡见不鲜。
律军也随之发力,石砲甩动巨石,批次砸向镇城城头、城内,烟尘四起碎石飞溅,镇城内镇北军将士,也开始出现伤亡。
趁着石砲呼啸掩护,律军先登再行加速,同时后方阵中,一架架车弩跟上,丈许弩矢砰砰射向镇城,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钉入墙中,给己军先登,用以借力攀爬。
两军器械争锋间,已损伤三成余的律军先登,也已经快速临近城墙八十步内,眼看临至护城河外,迅速又聚在一处。
人挨着人,摩肩擦踵,把手中大盾,竖成一面面盾墙。
这个距离内,城内大型石砲已经招呼不到。
砰砰声中,五尺弩矢透盾而过,律军先登虽死伤不少,但并无畏惧,连人带盾一并当做抵挡,推着缓步向前。
同时,后方阵中,律军再出四营悍卒,扛着盾牌,护着飞桥,快速向前。
左右镇城领将,当即下令,城头小型石砲发动,人头大小的石块,如雨一般,砸向飞桥。
而且镇北军无愧精兵之称,石砲用的娴熟精准,十中四五,显然不论内部如何,平日操练并未松懈。
律军与镇北军交手频繁,自也有所预料,反攻紧随而至,石砲快速调较,一颗颗大石砸向城头石砲所在。
碎石飞溅,大盾抛飞,城头城下,两军将士血肉模糊之象,处处可见,沙场残酷景象,已然显现。
然而两军将士却顾不上有什么情绪升起,生死倏忽间,只有杀敌一途。
三五座飞桥搭在护城河边,大盾掩护下,绞索飞快拉动,先登盾阵快速散去,随着飞桥搭好,直往城下奔去。
守城镇北军将士,不顾石砲威胁,探身搭箭射落,蓬蓬箭雨落向律军先登头上。
律军先登隐在城下,左右竖起盾墙,里面一个个身手矫捷的悍卒,借着墙上弩矢,悠荡向上攀登。
城上滚沸的金汁混着石块不时落下,惨嚎痛呼声响成一片。
突然律军左右前军,各奔出两营轻骑,不着兵甲,不带弓矢,一人扛着两个沙袋,奔至护城河边,把沙袋甩在飞桥两侧。
两营回返,又来两营,竟是没用太长时间,便将几架飞桥旁边,搭出一条宽路来,河水满溢而出,两岸一片泥泞。
“中阵压上!”
穆冶虎和淳虞朵朵先后发令,律左右前军各有一个大方阵,四千步卒,推着剩余寥寥轒韫、木幔,向护城河快步进发。
“火弩、火石!放!”
镇城中冷辰和赵佰凝也是随即发令,裹满沁了火油布帛的弩矢,和石块,被精准的送向律军轒韫、木幔所在,将之砸倒的砸倒,点燃的点燃。
然而律军并不在乎一般,位于阵后的各营士卒,快速绕行奔出,扛着飞梯,往开辟出来的飞桥道路处狂奔。
其攻势之凶猛完全不像是奔着佯攻来的。
这阵仗,对镇城守军是压力,对以克取关城的律前锋军,也是极大的压力。
子斤肆宁一马当先,亣古和五名悍将在其左右,在左右两军步卒抵达镇城之下时,率军悍然前冲。
前锋军轒韫连横,木幔成墙,似一片黑云,直直压向雁北关城。
很快便推进与左右镇城横齐,向前突进。
左右镇城内,此前未动的石砲发威,左右砸向子斤肆宁部所在。
然而很快,律军之中,石砲便反击而来,各军左右两方阵石砲展开,飞石落向镇城之内。
紧随其后,一架架飞梯搭在镇城城头,律军步卒顶着滚木礌石狼牙拍,奋勇向城头攻去。
城上金汁泼洒,叉杆探出,一架架飞梯被挑翻砸倒。
虽暂时无人能攻上城头,但其攻势汹涌,大量散兵被调往城头,城内器械只留很少还可使用,想再应对子斤肆宁所部,也是暂无暇顾及。
子斤肆宁所部快速穿过,关城器械开始显威,攻守帷幕正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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