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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山,回眸谷。
虽是边外之地,但狼山并不荒芜,相反其植被葱郁,似卧狼之状的狼山,真如一庞大青狼般,有着茂密的毛发。
而回眸谷,位于狼山咽喉要处,似卧狼回首抬眼往天般,形成的一处平谷险地,三面峭壁陡立。
是夜星月高悬,回眸谷中却是血腥满地。
“头儿,又折了二十八个兄弟。”
烈字营新任代都尉,杨奚臣,把刚抓了的舌头审问完,一刀抹了脖子。
身边亲卫便走上前,沉声汇报了下今日战损。
“操!”衣甲上皆是血污的杨奚臣爆了个粗口,愤愤的扯了下衣领。
自镇北关一路东来,算上今日,烈字营接连五战,先后死伤百余士卒,让他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适合带领烈字营,做不来这领兵开路的活计。
这一次敌军两向摆出大量斥候精骑,游荡分散在边线之外,无论数量,还是对方的精悍程度,确实都远超他的想象。
而且这些律军斥候,遇上他们,也压根就不想着什么摆脱回去报告行踪的事儿,见面就是死战。
而今他们已经跟大军失去联系,生生被逼入这片死地,成了困守待援的一支孤军。
“这些狼崽子一个比一个嘴硬,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其麾下校尉杨蒙,也是一刀了结一个留下的活口,气闷说道。
整个烈字营上下,神色大都如此,憋闷、恼火,浮流着一股难熄的躁动和不安。
杨奚臣努力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看着谷外的明亮火光,道:“把这些狼崽子的尸体,堆在谷口,一团守前夜,二团守后夜,防备敌骑夜袭。”
“猛子,带亲兵队,看看四下有没有能攀爬上去的地方。”
简单做完布置,杨奚臣唤来营中校尉、旅率等,张开一张小地图,商议对策。
“敌军把咱们逼到这里,将军一旦得信,必会遣调兵力来援,咱们算是已经把脸面丢在了地上,绝不能再因此让将军分心。”
杨奚臣没等众人开口,直接道明心意,给众人交个底,看看众人心思。
烈字营两名校尉,五位旅率,都是附和着点点头。
随即脸上皆是泛起一抹苦笑来,一团校尉刘垚道:“这一趟出来,已经把烈字营前辈们攒的这点儿脸,都给丢光了,也把弟兄们的心气儿都给打没了,再等着人来救出去,真就死了都不好意思下去见那帮家伙了。”
杨奚臣也是露出了一抹自嘲,片刻,再整神色,道:“咱们的心气儿没了可以,但是不能让将军丢这个人。既然将军敢用了咱们,那咱们就得把这口气,再给将军挣回来!”
“头儿,你下令就完了。死活咱们痛痛快快干一场,总好过在这里继续这么憋屈着。”二团校尉康恒,直接叫嚷开来。
他们其实都憋着一股气,也太想证明自己,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可迎来的只是屡次的挫败感,已经成了心头的顽石。
若不将之砸碎,这支新的烈字营,也就彻底完了。
这种情况,杨奚臣也是心知肚明,甚至尤以他自己最甚。
只是而今没有给他去开解自己的时间和空闲,他能想到的,就如康恒所言一样,不管不顾,去干它一场。
此前他不敢如此,兄弟们的身家性命系于一身,那不是风光,而是责任。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重负,他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能将之轻易扛起。
但现下,见众人皆有放手一搏的心思,他也只能给自己暗自鼓气,咬牙停着,面上沉静下来,沉声指向地图,道:“回眸谷,面北背南,从这里出去就是律苇鹀部临远城,咱们现在与中军互不知晓彼此情况,且时间紧迫,未免中军已经分兵来援,再中敌军埋伏,我意突围出去,袭焚敌城,闹出些大动静来,以此让中军知晓。只是……”
说着,杨奚臣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在场人都知道,只是之后的话,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冲出去,能不能夺得城,又还能再剩几个人。
刘垚笑了起来,眼里泛起骇人的寒光,“干吧。慈不掌兵,没有那么多迟疑犹豫的时间。”
康恒也道:“干就完了!弟兄们这次出来,哪个脑袋不别在裤腰上了,没有那么多可是,只是的。”
一众旅率也是随之附和,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杨奚臣深吸了口气,然而却不待他开口,刘垚便再抢先道:“子时一到,康老虎带人换防,我带人摸黑杀出去,先探探外面情况。若是可以,头儿你直接带人往外冲,我给你们在外面先搅和一通。”
“你滚蛋,就你那两把刷子,有个屁用!我去!”康恒争抢道。
杨奚臣一手一个把人摁下,“别闹,这事儿只能我去。”
待两人还欲再说时,杨奚臣再道:“要是宁小三那瘪犊子玩意在,这种事他绝对当仁不让。我已经输了他太多次,这种事儿,真不能再输了。”
俩人看着杨奚臣满脸的自嘲和笃定,终是沉闷着应了下来。
杨奚臣笑道:“别急,咱们谁特娘也闲不了。”
说着手又指向地图,“此地往东,不过二百里,就是敌军粮道必经之路,相比敌城,更易受精骑劫袭。从这里突出后,我还需要有个人,往这边突进,将敌骑追击引到东边去。”
“这次我去!”刘垚死死摁住康恒,“老子婆娘生了,一块儿就生俩带把的呢,你有么你!老实儿呆着得了。”
康恒默然,狠狠一拳锤在地面上。
“老虎。”杨奚臣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咱们哥儿几个,有没有脸,再把烈字旗扬起来,可就看你了。轻快活儿,我们干了,给你留的这个,可才是最重的。”
“滚特娘的蛋!”康恒吼了一嗓子,随后闷闷点头,看着地图上的小城,似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
杨奚臣暂不理他,对众人道:“都回去跟弟兄们说一声,亲兵队跟我去,这没说的,剩下的百人先锋往东,就按规矩来,有后的,家里兄弟多的,往前上。”
“是!”众人应下,各自归队回去安排挑选起来。
是夜,子时。
杨奚臣和杨蒙,带着二十亲兵,趁着两团人手换班的忙碌间,贴着山壁,潜出山谷,穿过一小片稀疏林木,向着律军点亮篝火处摸去。
行出谷口,不过三五十步远,杨奚臣蓦地往前一扑,杨蒙和二十亲兵,也纷纷散开。
簌簌七八支羽箭,从他们方才前路射来,有两名亲兵躲闪不及,直接就被射杀当场。
杨蒙听声辩位,张弓搭箭,快速三箭射还回去,黑暗中传来箭矢钉在树木上的哚哚声,还有一声压抑的闷哼。
剩余十八名亲卫,此时也拿了弓箭在手,寻着杨蒙箭矢去向,先后发箭一支,然后快速隐在树后。
一时林间哚哚声频频响起,伴着弓弦震颤声,压抑着凛然杀机。
而一直没有动作的杨奚臣,身如清风一般,不知何时已经持剑绕出二十步外,斜刺杀出,一剑将两名搭箭欲发的律军暗哨脖颈贯透。
随即抽剑迈步,径直横掠,一抹璀璨的匹练划过,三颗敌军头颅拋起,血涌如泉。
下一刻,簌簌破风声传入耳中,杨奚臣顿时化作滚地葫芦,顾不上再斩杀,几名敌军,翻滚不停的往一旁树下躲避。
同时高喊一声,“直娘贼!他们也想袭营!”
骂完,再往前猛地一扑,直接灵猫一样,攀上一棵大树。
而他原来藏身的树干上,哚哚钉上几杆投矛,锐利轻小,却闪烁着月下寒芒的矛尖,透出树干半尺有余。
另一边杨蒙闻声,当即点了三名亲兵,示意他们快速回谷内通知情况。
然后不再还击,带人侧绕向杨奚臣左侧,快速奔跑起来,带起细碎的嚓嚓脚步声。
在他们身后,一支支羽箭投矛被吸引过来,纷纷钉入泥土、树干之中。
杨奚臣得了机会,荡开零星射向自己的几支箭矢,趁机从树上一跃而下,再度往敌阵中杀去。
打眼一扫,影影绰绰的,怕不下百来人当面,心头一紧的同时,手上却不含糊,埋身扎入一律军怀中,长剑从其下颌刺入,直接透颅而过。
接着用其身体遮蔽,挡下其身后捅来数刀,将人一把推出,遮挡了几名律军视线,暴起杀出,一剑封喉。
随后身形不停,避开刺来三根长矛,滚身侧进,削去一人双足,在其倒地刹那,从其身侧撩刺一剑,再透两人颈项。
正此时,其身后跃出一名壮汉,一杆七尺大刀,兜头向他斩落。
杨奚臣后颈寒毛倒竖,不敢有片刻怠慢,拧剑从两人颈间划出,转身就是一剑抽在身后砍来大刀刀身上,将刀身拍偏半尺,落在脚边。
想也不想,一脚踩落上去,荡剑递向壮汉心口。
壮汉低吼一声,直接连人带刀向上扬起,把他掘飞起来。
簌簌两支羽箭,刹那向空中射去,杨奚臣抖剑挡落,一剑从头向下刺落,没入壮汉后颈,落与其身后,用其庞大身躯,再挡身后袭来箭矢。
“杀!”绕行过来的杨蒙暴喝一声,长刀一展,率亲兵杀入敌阵。
杨奚臣也不敢稍歇,抽剑掠出,斩杀数敌,与之汇合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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