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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是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
虽然走得比较仓促,但也收集了一些相关信息。
他们这次前去,和田过去了就是喀什地区。
在喀什地区,目前是三个王庭。最北的是疏勒,往南下就是俗称“叶城”的朱俱波。
朱俱波的西边,就是俗称“石城”的渴盘陀。
去天竺和波斯差不多就在石城便要分道扬镳了。
目前这两个方向,天竺方向政局相对比较稳定,而波斯方向则是战火连天。
也就是说,迦叶大师所谓的“朝圣”只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就是放心不下自己,多半是要一路跟着自己。不然的话,早不朝圣晚不朝圣,偏偏要找个时候和他们一起出发?再者,即便他要去朝圣也是前往天竺,虽说都是向南,但也不过是同路一小段。
迦叶大师呵呵一笑“于帅,你忘了一件事。”
于奇正摸头不知脑地问道“什么事?”
迦叶大师答道“对出家人来说,肉身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只要能弘扬我佛慈悲,舍身饲虎又如何?”
于奇正叹了一口气“说是这么说,可是……”
迦叶大师说道“可是什么?”
于奇正也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辩得过这个老和尚,索性把话说白点“那咱们就先说清楚了,过了石城咱们就分道扬镳。”
迦叶大师双掌合十“于帅此言差矣。虽然你是五星市长,但老衲是个出家人,不受世俗所限。于帅如此限制老衲传播佛理,老衲万万不可应承。”
于奇正上前拉住迦叶大师的手说道“大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事你也帮不上忙,没必要跟着冒险的。”
迦叶大师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口“于帅,有很多东西你不懂。”
于奇正答道“是,我是不懂。但不管懂不懂,都没有必要让你跟着奔波这一趟。再说了,您年龄也这么大了……”
迦叶大师说道“波斯和大仪朝不同,上下都信奉拜火教,如果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的话,恐怕去了也是寸步难行。”
一旁的黛拉终于理解了迦叶大师的意思。他说的没错,如果就以于奇正他们现在这支队伍这样过去,很可能触犯了禁忌而不自知,到时候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有迦叶大师在,这方面的问题就有了个沟通的渠道。
想到这里,上前拉着于奇正的衣袖说道“市长,就让迦叶大师和我们一起吧。”
李墨宁虽然不懂,但见黛拉这个态度,立即开口说道“是啊夫君,就让大师和你们一起吧。”
既然她们都这么说,于奇正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只好带着迦叶大师上路。
几天后,一行人到达和田。
和田全区的人都轰动了。
这是市长第一次来和田,虽说是经过,但对和田人来说也是天大的事。
负责管理的官吏就不说了,所经之处所有百姓都出来匍匐在路两边跪下祈福,偶有大胆的偷偷瞟一眼,希望能瞻仰一下于奇正的光辉形象。
在五星市人眼里,于奇正基本上已经等同于神一样的人物。
市区的人多少还有机会见到,但作为五星市最偏远的和田区人,这种机会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距离产生美,越是在想象中的,现实中难以看到的,就越是让人心生仰慕。
别说于奇正了,就连张宠,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没办法,于奇正只能在和田停留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和田人自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节目。人们载歌载舞,纷纷送上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有史以来,在这个地方都没这么热闹过。
不管哪里的百姓,其实都是淳朴善良的。他们所要求的,其实也就是安居乐业而已。
对于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人,人们都会心存感激。
而于奇正就是这样的人。
看到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笑容,于奇正心里也非常愉快。以前困惑着他的很多问题,全都烟消云散。当一个人,能造福很多人的时候,那种心情就是“我没白活一辈子”。这不是钱或者权能得到的。
与此同时,于奇正更加坚定了去波斯找到冬小麦的想法。
三天之后,一行人从和田区府朝着喀什方向走去。
半天之后,张宠勒住马,指着地下一块石头说道“姐夫,这就是咱们和喀什的边界了。”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着得意。
于奇正路过那块石头停了下来,从马上一跃而下,抚摸着那块石头,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千。
从现在开始,从这里开始,就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朋友,去向为止的远方。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
“家乡”这个词看上去很清晰,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要探究到底的话,会发现越是往深里探究它就越是模糊。
到底家乡的范围有多大?又是以什么为界限的?
不管怎么发展,绝大多数人的日常活动范围其实也就那么多。这一点,并不因为科技的改变而改变。
后世的人们总会嘲笑农耕时代的人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出生地那个村子,因为他们有了一日几千里的飞机和高铁。殊不知,从实际上来看,他们人生的行程其实根本还不如他所瞧不起的祖先。
对现代人、特别是城市人来说,“家”通常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钢筋水泥格子;每天早上从这个格子里走进由钢铁制成的叫做“车”的封闭格子,然后再进入到一个由钢筋水泥制成的叫做“公司”的格子,到晚上再乘坐“车”这个格子,回到“家”这个格子。
这种生活,及其类似于他们现代人依靠“科学”兴建的“养猪场”。
吃着按照比例精心调制的饲料,住着严格按照规范消毒的卫生猪舍,身体看上去非常健康,即便有病了也有兽医准确的治疗,就连接种也是规范的接种,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仅仅只有一点,它们的眼睛不可能泛着曾经有过的那种黑宝石般的光泽。
从出生到死亡,眼珠子都是腐烂的、无力的、没有任何变化的灰败。
是的,灰败。
所以尽管,现代人可以一日千里,但实际上他所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不是多了,而是更少了。
那么既然,我们真正的圈子不超过一个村子那么大,我们的家乡又在哪里呢?
最容易脱口而出的答案是俺们县。
但如果细细想来,是这样吗?
在很多县的管辖范围之内,有着多种不同的方言,不同的风俗,甚至两个相邻的村子都口音迥异。
按照县来定义“乡党”,很容易遇到这么一个问题两个紧邻着的村子,双方的一切都是相同的,但他们却不是“同乡”,偏偏和自己相隔几十里外的口音什么完全不同的人是“老乡”,这难道不是一个很滑稽的概念吗?
可如果不按照县来作为“家乡”的话,还能用什么作为标志呢?
方言吗?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绝大部分地域范围内,方言都是处于一个渐变的状态。虽偶有完全跳跃式的,但毕竟是少数。那么,两个非常接近但却有少部分“俚语”不同的地方,到底算不算“家乡”范围呢?
风俗吗?这就更是一个无法确定的概念了。几乎全国范围内,都有相重合部分的风俗,区别只是在于两地范围内重合部分的多少,以及某个地方特有的风俗多少而已。
还有,如果是迁移而来的人,和本地的人算不算老乡?假如他那一辈不算的话,到哪一辈才算?如果迁移而来的是一个群体,和原本在此地的群体之间算不算老乡?这都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家乡是一个很模糊的区域。
如果真的要定一个标准的话,只能从其字本意渊源来着手了。
家,甲骨文字形。上“宀”表示房屋,下“豕”即野猪,最重要的祭品之一。
也就是,用野猪祭拜的房子。
祭拜谁呢?相同的祖先。
那么这就很容易理解了,家就是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组成的一个共同体,在繁衍过程中不断裂变成一个个新的小“家”。
乡,即飨,会意字形,二人对食。上古之时什么人能经常对坐而食呢?除了“家”人之外,就是长期生活在自己附近的人了。
后来,“乡”假借为行政区域名。“乡,国离邑民所封乡也。啬夫别治封圻之内六乡六卿治之。”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家乡,是由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加上居住地域关系的组合。
血缘关系是确定的,这个行政地域关系就是在不断变化中。
因为“家乡”的不完全确定性,所以“离乡”也就成了一个辩证的范围。
一个在县城偏远乡村生长的人,有一天离开村子去几十里外的县城生活,会有离乡之情;他在县城里呆久了,会“思乡”。
当一个县的人出门,看到“县界”标志的时候,会有不舍之情;
当一个远行千里的人回程,看到自己所属的“省界”时,会有回乡的热烈;
当一个漂洋过海的人看到国界时,会激动的热泪盈眶。
所以,尽管界碑是一个人为的分割线,但却成为了人们心理上的分界点。
于奇正心中就是这样,站在这个分界点上,有着无数想表达却表达不出来的话。
而这些话,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有着相同感触。
尽管,每个人感触的程度都不尽相同。
离开这条线的时候,人们通常都会多少有些不安。因为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加未知的世界。
小乙完全理解于奇正的心情,当即开口说道“大伙儿听着哈,从这里开始咱们就离开了五星市。从现在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当然,也有一些异类——比如张宠。
张宠完全没有任何感触,而是咧开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是和田区第一任区长,这些边界就是他亲自带人划定的。
别说两个势力之间的边界划定了,就算是两个村子,为了一条田埂子属谁,往往都会产生大规模械斗。这中间有着些什么过往,张宠一直没敢往上面报。
只说出一件事就可以解释曾经的情况。
张宠调回市区之后,有一次边界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争端。和田驻军一个什长带人过去查看,对方是一个百人队,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都受了一些小伤,但没有死人。
回和田的路上,那个什长竟然羞愤得引刀自尽了!
手下那些士兵将他的尸体抬回时,想上面汇报了什长的遗言“咱们从来没有一打十打输过,我还有何面目回去?将来万一哪天张区长回来了,我拿什么脸见他?”
从这件小事,很容易知道当时张宠与周围“和平划分地域范围”的概念了。
其实这事还真怪不上张宠。
当时五星市打败和田王庭之后,和田区的各处势力都在闹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东面的疏勒王一看有机可乘,于是就来趁火打劫。
其实疏勒王本身并不想和五星市发生大型战争,就是想着趁这个机会能占多少便宜占多少而已。
他怎么都没想到,张宠三下五除二就把和田区内的那些原顽固贵族给收拾了。
一天不惹事就浑身痒痒的混世魔王张宠,得知疏勒在边境搞事之后,简直可以用“喜不自胜”四个字来形容。于是乎,后面的就不用解释了。
要不是市里严令,这货早就带人去把疏勒王庭都给掀了。
所以在张宠眼里看来,这疏勒嘛,就和姐夫家里那后花园差不多。哦不对,姐夫家后园里没种花,种的是菜。
因此对于小乙的提醒,张宠和亲卫队中以前在和田从军的士兵们压根就不以为然。
王忠宝的作用显露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关牒交给小乙“这是公主准备好的,你马上派人先送去疏勒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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