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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衣的面色已经涨紫,咬着唇不知如何言语。江心月此话实在太过分,她所说“不想苏更衣竟未曾听说过‘绿绮’名琴”,那下一句岂不是“这么好的名儿被你给糟蹋了”!
“莲妃今日的话真多,还是少说几句,别动了胎气。”皇后看不过去了,出言帮衬苏更衣。
江心月昂首,对皇后挑眉笑道:“不劳皇后娘娘担心。臣妾不是娇贵人,哪里会说几句话就动胎气?”
她回首看向绿珠,轻笑道:“倒是苏更衣,本宫看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
苏更衣杵在殿内受辱良久,此时再也抑制不住,愤然道:“嫔妾虽出身微寒,如今也是侍奉皇上的人……”
她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脆响,一记耳光重重掴在她面颊上,正是一脸冷笑的贵喜。
苏更衣且怒且惊,抬手指着贵喜厉声道:“好!好!凭你一个无根的贱奴也敢掌掴小主!”她转首向皇后拜下道:“皇后娘娘方才可是瞧得真真的,莲妃娘娘纵容下人,以下犯上,嫔妾不服!求娘娘为嫔妾做主!”
皇后还未发话,江心月便冷冷一笑,瞋目道:“大周后宫有礼法,向上位者回话需敛眉顺目,然本宫问话你答非所问,语气生硬,神色愤怒,你将宫规置于何地?将祖宗家法置于何地?本宫是协理六宫的正二品莲妃,你只是从八品更衣,本宫面前岂容你放肆!”她说着朝贵喜一努嘴:“言行差池者理应掌嘴。接着掌掴她。”
江心月身后随侍的几个宫人不由分说便上前按住了苏更衣,玉红更是揪起她的头发将她一张脸抬得老高。贵喜是有些年头的内监,掌掴极有巧劲,几下上去便打得苏更衣嘴角渗血,双颊高高肿起。殿内众人见此均惊惧,一时之间人人静默,只闻得“劈啪”的掌掴声和苏更衣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
“莲妃!”皇后气极,拍案起身道:“嫔妃掌嘴是极大的羞辱,苏更衣错不至此!”
贵喜听了皇后的话丝毫不惧,仍然一掌一掌地打下去。江心月冷笑着朝皇后道:“皇后娘娘认为臣妾过分严苛了么?”说着冷哼一声,道:“女子三从四德最为要紧,宫中女子更甚。她犯了四德中的‘妇言’,怎会是小错!今日不惩处她,难道要等日后她嘴里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再行惩处么?”
“你……”皇后嗔怒,然莲妃所言句句在理,她根本无可反驳。
打了半晌,直至苏更衣痛楚地弯腰吐出两颗牙齿,嘴里呜咽不成声。江心月方才微抬了手,散漫道:“停罢。受过今日之痛,想必苏更衣今后会慎言,再不敢冲撞了。”
晨省毕后,江心月搭着菊香的手,悠然缓慢地从凤昭宫步出。她似有意无意地扫过一众嫔妃,所触及之人均瞬间低垂了首去,不敢与她对视。
“娘娘早该如此刚毅了。”兰贞轻笑着凑近了她耳边:“苏更衣一张脸怕是有些日子不能侍奉皇上了。”
江心月轻抿了双唇,含笑与她道:“我平日以恭谨为人称道,今日突然地立威,不想这效果还很好。”她复瞥一眼凤昭宫:“也是第一次压了那一位了。”
她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狠狠惩处苏更衣,即便皇后出言阻止也不肯收手。这一出过去,她协理六宫的名头也会越发稳当。
她如今新进了妃位,又怀有皇嗣,正是立威的最好时候。
江心月暂时为这小小的胜利而得意着。然这一日的晚膳后,她却收到消息,道傅氏病死狱中。
回话的内监苦着脸对她禀道:“是宛修容身边的宫人以送吃食的名义进去探望傅氏。她们走后傅氏还好,然几个时辰后就高烧而亡,狱医诊断为鼠疫。因病症吓人,人立马就被焚化,以免散播……”
江心月重重叹一声,恼怒道:“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了。看来慎刑司也有不少皇后的人手。”
傅氏是受审的重犯,哪里能随意探监?定是有人“玩忽职守”了。
江心月烦闷着,低低对菊香道:“宛修容倒真是对傅氏有怨,亲自出手弄死了她。”
“娘娘勿要忧愁。傅氏一案就算牵扯出什么,也无法对皇后有较大的损伤,就暂且让她们得意几天吧。”菊香在侧劝慰着。
正说着话,外头却听一声高亢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帝依旧是那般魁梧的身子,明朗的面容。他进殿双手拉起行礼的江心月,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身子可好?”
江心月垂眸掩去眼中的不悦,不留痕迹地将手从皇帝怀里抽出,低低道:“臣妾很好,皇上何须日日来问。”
皇帝听出她话中的生硬,略尴尬地笑了一声,扳着她的臂膀坐下,道:“你在为苏更衣置气?”
“臣妾不敢犯了‘妒’,那可是七出之一。”江心月一股倔强劲涌上来,负气地道:“臣妾有孕不便服侍皇上,皇上理应有了新欢。”
“唉,朕昨日是醉酒……”皇帝懊恼道:“你今早不也惩处她出气了么。”
皇帝的声色有点低,江心月听了那后一句,便以为皇帝对她惩治苏更衣一事不满,忙软了神色俯首道:“臣妾也是心里堵得慌,苏更衣又言语冒犯,臣妾一时冲动就……还望皇上宽恕。”
皇帝纳哪一位为妃都是天经地义的,哪里容得她置喙?
皇帝看她小心请罪的模样,心里叹一声,还是道:“既然是她冲撞你,你协理六宫本就该罚她。你很好。”
江心月心里松了一口气——皇上果然对苏更衣无半点在意。她故作出一副小女儿态,“咯”地娇笑一声,攀上皇帝的臂膀,软软道:“臣妾罚她,确实有私心作祟。臣妾不喜欢她。”
皇帝宠溺道:“你不喜欢她,那么朕也不喜欢她。”
皇帝哄着她说了些情话,直说到她面颊覆上红云,再也没心思想那苏更衣。二人说着话,殿外敬事房的内监捧着一朱红底盘龙玉碟进殿,跪下道:“奴才请皇上的旨,今晚歇在何处?”
碟中躺着几十枚通身栗色,签首染绿的牌子,正是择寝所用绿头牌。皇帝将摆在上头的几个名字拨开,从最底下捻起一张牌子,上书“丽妃”。
江心月霎时大惊,茫然地看着皇帝却不敢插话。只有王云海在侧嗫嚅着:“皇上,这……这……”
“不必多问。”皇帝正了声色,吩咐那仍呆愣着的敬事房内监道:“还不快去华阳宫传话,令丽妃预备着。”
内监忙应了声告退。
“朕不能陪你了。”皇帝的话带着些许的歉意。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道:“再过些日子,白鹿围场的春狩也要准备了。朕先告诉你此事,你要把身子照顾好,到时不要缺席。”
皇帝说完就提步出了殿门,江心月在其身后行礼恭送,脑子里却是一团迷糊——且不说为何皇上突然要临幸丽妃,春狩之事也怪异得紧。她一个有孕的宫妃,如何能去随驾侍奉皇帝?
总之今日的明德帝又有些邪门。江心月近来习惯了皇帝千奇百怪的怪诞言行,见怪不怪了。丽妃那里不是她能操心的,她怀着身孕去随驾虽很不便,然皇帝一向重子嗣,不会为了她的美色而把持不住吧?
明德十二年正月,丽妃得幸,后隆宠。
一晃到了二月。天渐渐回暖,料峭的春寒之中有些许的生机乍现。皇帝自那日江心月撒娇之后,果然再不肯临幸苏更衣。苏更衣本是皇后提携的人,然日子久了皇后看她无能无用,也就厌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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