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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宛修容果然从地上撑起身子,猛烈而决绝地往大殿的台柱之上撞去。然而她此刻连死亡都无法自己做主,她被贵喜和小杏子、小李子两个合力拦了下来。
小杏子小李子均是武力太监,他们丝毫不客气,抓住宛修容的鬓发将她的面部向下,死死摁在地上。皇后正惊惧不已,江心月已幽幽地开口道:“皇后娘娘方才的话真是巧妙,这宛修容听了也不知犯了什么魔怔,就要自戕……”
“莲妃,你说什么?!”皇后且怒且惊,面孔都泛白了。方才她以赫连氏一族威逼宛修容,若今日宛修容死了,那这案子就成了无头案,而赫连一族因被皇帝信任也不会被牵连……宛修容的生死皇后懒得管,重要的是宛修容死后她自己就不会被牵连了,而且,赫连与上官两族交好,她今死宛修容,也是为了保赫连一族……可是,莲妃竟横插一刀,坏了她的事!
此时莲妃竟还不罢休,实实地往她身上牵连起来!
此时皇帝也显然十分明白。细想方才皇后的话,仿若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逼死宛修容。这擅闯龙吟殿的案子,还真是愈加复杂。皇帝沉声道:“宛修容废去封号位分,暂时押入宗人府吧。”
“皇上!宗人府是审理皇亲,扣押人质的地儿,后宫妃妾自有慎刑司……”
“这是朕的旨意!此案皇后不必再过问了。还有,令宗人府严加看管赫连氏,不要让她有机会寻死。”皇帝打断了皇后的话。皇后身子颤了两颤,终于不敢再说话,她握在袖中的手正颤颤地抖着。
她是难以镇定下来了。她对宸妃的出招太狠,擅闯龙吟殿本就是“窃国”一类的罪名,然而她没想到会输得很彻底,以致自己都被牵连。这可不是后宫中的谋算,这是与龙吟殿有关的案子。就算皇帝不怀疑她有什么不轨的“窃国”企图,那么……她利用龙吟殿来陷害嫔妃,本身就是置国祚于不顾。
且皇帝已经怀疑自己……慎刑司里有她的人手,可宗人府里她怎可能控制!
宛修容自是被送到宗人府去了,之后不久,后妃三人便一同从龙吟殿出来。
今日的天有些阴,云朵很多,日光被遮在后头,透出的那一点点的光泽也是黯淡的压抑。皇后走在最前面,她赭色绣鸾凤金滚边的裙摆上有十三道褶,那是皇后的尊荣,而她身后的莲妃、宸妃的衣裙上只有七道褶。
十三褶裙委地生辉,皇后步履端庄而平稳,那裙摆无一丝多余的震颤,如光滑平静的碧波湖。江心月跟在其后,突地娇笑出声道:“娘娘稳重,非我等可及。”
都已经被牵扯了,还能走得这样沉稳,得体。江心月这一句夸赞,恰如其分。
“本宫谢莲妃夸奖。”皇后施施然回转过身,面色倨傲地睨着宸妃、莲妃二人,道:“宸妃,你令本宫很欣赏,反败为胜不说,还能反击到如此地步;莲妃,你浑水摸鱼的功夫也见长了。”
宸妃冷冷一笑道:“娘娘以为本宫初来,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会贸然进入龙吟殿……所以,娘娘才命赫连氏以小小一份膳谱为诱饵?”说着她竟嗤笑出声,道:“若臣妾真的进去了,不过一瞬间的事,宛修容就会反手将殿门锁住……那今日被送进宗人府的可就是臣妾了!臣妾如今还后怕呢!”
她的确不熟悉宫规,不知龙吟殿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所以,宛修容轻轻巧巧地对她道:“那膳谱皇上都会放在殿内案几上,娘娘拿就是;反正娘娘早已得了皇上的允许了……”
“皇后娘娘真是好筹谋。”宸妃接着道:“那个时候正值皇上刚离了龙吟殿,殿门处连一个侍卫,一个内监都没有——内监是去随着圣驾侍奉去了,可侍卫呢?臣妾可是习武之人,对守卫有着天生的敏感。大殿怎可能没有侍卫?他们定是被故意遣走了。所以那里头一定有问题。”
皇后低低道:“是本宫身处后宫太久,所见之人均是柔弱的女子。你倒是个例外了。你不但识破了,还将宛修容打晕扔进殿内,夺下她手中的钥匙锁住殿门。宸妃,你很好。”
“皇后娘娘谬赞。”宸妃莹莹施一礼,笑道:“今日之事,是娘娘对臣妾的教诲,臣妾多有长进呢。”
皇后被她的笑意惹怒,登时就要发作,江心月却在侧笑着劝她道:“娘娘勿动怒,您还是担忧赫连氏吧。”虽然宸妃与她不和,然此时此刻,她们协力给了皇后绊子,她心中着实畅快。
皇后没有回答她,只甩了二人一个白眼,兀自匆匆地回凤昭宫去了。
宸妃并未与江心月多话,不咸不淡地瞟她一眼,也加快了步子往回而去。
其后一连几日均下着雨,淅淅沥沥地,雨点子忽而大忽而小,砸在窗棱子上噼噼啪啪地作响。江心月有孕极怕染上风寒,不敢出宫,只能缩在启祥宫里。
赫连氏那里还没有消息,江心月也不急,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她自有平淡日子中无限的惊喜,那是她腹中一日日长大的胎儿,还有一日日长大的媛媛。
她很欣喜地看着媛媛在认真地念那些字。她笑着道:“媛媛为何变得勤奋了?”
“是大皇姐对媛媛说的——身为女子,也要读书认字,也要勤恳。”
江心月“扑哧”一声笑了。她没有要媛媛如男子一样勤恳,只是不希望她不学无术。玲珑那样要强的个性,她并不想让媛媛效仿。
丽妃很喜欢来她的启祥宫,即使外头在下雨。她只是半大的孩子,与江心月相处时总有一种寻求依靠与保护的感觉。她一口一个“莲姐姐”地叫,时间久了,江心月不得不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而媛媛也很喜爱丽妃,她用小手蹭上丽妃的面颊,转头对江心月道:
“母妃,丽母妃比母妃好看多了!”
江心月沉下脸道:“就因为母妃不如丽母妃好看,你就赖在丽母妃怀里了?你不喜欢母妃了?”
媛媛抓抓小脑袋,道:“当然喜欢母妃……可是,丽母妃就想仙女姐姐一样,真好看!”
仙女姐姐?江心月突地想起了什么。是,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玲珑对宝妃说:“仙女姐姐——”
江心月突然感到难过。魏紫衣也许已经死了,对玲珑母女有恩的孝贞懿皇后死了,对她有恩的梁真宁也死了。仙女姐姐?再多再多的美好,都会在大周后宫的刀光剑影中被侵蚀地魂销骨散。
“媛媛快下来吧,你很重了,你丽母妃年纪小力气也小……”江心月正欲说下去,却是玉红叩门进殿,行礼道:“禀娘娘,凤昭宫那边出了点事。大皇子练习骑射时不小心摔了下来,皇上正在斥责皇后娘娘。”
“摔下来?!”江心月还未说什么,丽妃却率先惊起,面色有几分忽明忽暗的慌乱。
江心月看她一眼,才对玉红道:“为何会摔下来?有没有伤着?”
“并没有受伤,只是受惊了。那匹汗血宝马还没有被驯服,大皇子亲自骑上去驯,然他衣衫上的线头松了,散开的衣襟缠住了马鞍,硬是扯不下来。那马儿难以驯服,大皇子却难以摆脱它,旁侧的护卫想砍断衣衫,又因马儿动作剧烈怕伤了大皇子。最后是寒统领出手相救。”
玉红说得详尽。丽妃在侧细细地听着,最后却是既忧心又恼怒地道:“真是的。何必日日勤奋地练习骑射!还偏爱北域产出的汗血宝马。”
她小巧而柔润的红唇抿成一丝红线,耳垂上一耳三钳的墨玉坠荧光流转,反射出点点的星芒在屋子里晃动着,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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