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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杀人了!”

雅间里爆出一声惊叫。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雅间里顿时一阵忙乱。

“那个雅间,好像是归云楼东家特地空出来的,留给重要的客人。”

“你不知道?归云楼的东家是辅国公府的容小姐,她特地留出来的雅间,是给燮郡王妃。”

“我方才听说楼上雅间满了,之后不久,郡王与郡王妃一同上楼……死的人不会是郡王妃他们一行人罢?”

众人噤若寒蝉。

竟有人敢青天白日里,对郡王一行人动手!

众人留下来看热闹。

胆小的已经跑了。

‘哗啦——’

一道人影从三楼雅间被打出来,摔在大堂中间。

众人口中那间给谢桥预留的雅间里,走出一道身影,浑身散发着阴煞之气,缓步下楼,看着地上的人,痛苦的挣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谁指使你来的?”

刺客嘴里溢出血,喉咙咯咯的发响。

康绪眼底闪过戾气,踩在他胸口的脚狠狠一辗,刺客大口吐出鲜血,痛苦的扭曲,顷刻间断了气。

康绪满目厉色,回头望了一眼雅间,又看着脚下的刺客,心里一阵阴寒。

刺客的装扮很熟悉,是荣亲王的人。

荣亲王要杀他?

康绪紧咬着腮帮子,脸部肌肉抽搐。如果不是他对危险有敏锐的直觉,与人调换位置,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今儿个命丧黄泉的就是他了!

“主子,如何处置?”属下指着他脚下的刺客。

康绪阴冷的说道:“将人给他送去。”说罢,甩袖大步离开。

掌柜的远远看着这一行人离开,不敢拦住。

众人自发让出一条道。

刺客被利落的带走,只剩下满地的鲜血。

众人望着一滩血,头皮发麻,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也没有食欲,纷纷结账离开。

三楼发命案的隔壁雅间,窗棂微微打开,正好可以将底下尽收入眼。

谢桥与玉倾阑临窗而站,方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玉倾阑微垂了眼睫,一双眸子没有任何的情绪,侧头看了谢桥一眼,“目标是我们?”

谢桥扫了楼下一眼,关上窗棂,“是,只可惜死的不是康绪。”不过也好,至少康绪对荣亲王心生不满,两人关系不如往昔,今儿个这一出,只怕会崩裂!

她轻笑了一声,“原来想送你一份大礼,没有想到,这礼打了折扣。”

康绪刺杀玉倾阑,康绪的死,定然是一份厚礼!

可惜呀!

谢桥感慨,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她也想安排人手。

眼底闪过暗芒,不急,康绪不死,也会给她提供有用的消息。

玉倾阑眉眼温润,清雅的说道:“这份礼也不薄。”死的是康绪的妻舅。

“还不够。”谢桥靠在椅背上,今日他们的行动,容凝透露给她,却是不知道在何处动手。谢桥特地给他们机会,本来打算接到玉倾阑直接回府,改了主意到归云楼。

康绪喜爱听戏曲,特别是秦姬唱的戏。

她特地请了秦姬来归云楼唱戏,康绪身边有的是人献媚,定会将他请来讨好。果真是如此,他们一来,秦姬还未出场,荣亲王的人便按捺不住了。

只怕今日杀错人,其他地方埋伏的人,定会撤走了。

几人并无食欲,静坐了片刻,便起身打算离开。

雅间门被推开,容姝走进来,脸色微微发白,见到谢桥等人安然无恙,大松一口气,“幸好,我听闻雅筑出命案,还以为是……好在是虚惊一场。”

“我不碍事,忘了给你吱声。”

“不告诉我才好,多一个人知道,你们就多一分泄漏的危险。”

“行了,你赶紧去处理事情。”谢桥睨一眼门口的掌柜,满脸急色的张望,又不敢进来。

容姝点头,便跟着掌柜一同下楼。

谢桥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容姝恰好忙完了,同他们一道离去。

谢桥道:“你去何处?我送你。”

“不用了……”容姝话音戛然而止,猛然盯着对面街头一道宝蓝色袍子的身影,与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茶馆。心口微微一滞,魔怔了一般,疾步朝茶馆而去。

谢桥不明所以。

玉倾阑温声道:“苏璃。”

谢桥紧锁的眉头一松,“你们在马车上等我,我等下回来。”跟着过去了。

谢桥上了二楼,一眼便瞧见站在雅间门口的容姝,她脸色微微发白,手指绞拧着手帕,她问里面饮茶的苏璃,“你不是离京游学,为何回来了?”话一出口,她咬着唇,想问的是何时回来的。

苏璃手里捧着茶杯,看到站在门口的容姝,眼底闪过惊讶,听闻她说的话,正要回答,视线落在雅间对面,与秦隐对望一眼,抿紧唇,垂着头不再看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还要打个招呼不成?”

苏璃身边的人,手肘怼他一下,“你认识?”

容姝看向苏璃旁边的人,又看向苏璃,等着他回答。

苏璃沉默了一会,喝一口茶,苦的皱眉,“不熟。”

容姝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璃。

他旁边的男人,嘿嘿笑道,“苏兄,艳福不浅。”其中意味难以言喻。

苏璃瞪他:“少胡说八道,她是……”

“我是他未婚妻。”

男子傻眼了。

苏璃也怔愣住。

容姝脸上漾着一丝笑,微微笑道:“暂时是不熟,今后还请苏公子多指教。”

苏璃见鬼的表情看着容姝,扭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秦隐。她是不知道秦隐也在罢?

容姝许久没有等到苏璃的反应,心中忍不住失落。可是一想到他站在雨幕中,一双漆黑清透的眸子盯着她,心里便软了下来,抬脚迈进雅间。

苏璃调换了姿势,背靠在墙壁上,翘着凳子:“你这女人,谁,谁认识你了?”别开脸,不看她。

“我们不认识?”容姝靠近他,微微倾身问道。

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苏璃揉了一下鼻子,心里嘀咕,化成灰都认得。

面上没有吭声。

容姝道:“我是辅国公府三小姐容姝,相府公子苏璃的未婚妻。”顿了顿,又道:“苏公子,认识了吗?”

苏璃见众人都盯着他瞧,耳根通红,想将容姝打发走,敷衍的‘嗯’了一声。

“那我们和好罢?”

苏璃一怔,陡然抬眼看向容姝。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姝见苏璃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心微微的下沉,她能够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手腕被大力的箍住,一股力量拉着她往雅间门口走去,容姝跌跌撞撞的跟上,前面的人脚步猛然停住,她撞在他的后背上,抬眼便看见站在外面的秦隐,容姝脸上的神情僵滞住。

“你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苏璃不容容姝退让,将她拉到秦隐的面前。他迟早要被这女人给逼疯了,给她机会,成全她和别的男人,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她却还拼命在他眼前瞎晃悠,生怕他定力不稳固?

他还真的就定力不足了,她姿态这般的低的求好,他要还是无动于衷,就是仙人了!

顾及不了许多,想要做个了断。

和也好,分也罢,总该要有个说法。

“说不出口,我只当没有听见。”苏璃难得的态度强硬,没有嬉皮笑脸,一脸正色。

容姝满手心的汗,方才雅间没几个人,如今围满看热闹的人,她……

手腕上的手一松,苏璃后退一步,容姝心里一急,“苏璃,我说我只想嫁给你!”

苏璃定住。

容姝已经豁出来,便也无所顾忌:“从我答应你开始,没有想过要反悔。我以前所托非人,所以害怕付出,再次将自己交付出去,被伤的遍体鳞伤。遇到你之后,我习惯接受你的付出,不曾为你做过半点,就像对待孩子一般,不是用女人的目光去看待一个男人,相处的方式我很轻松,很开心,却忘了你的感受,你要的从来不是我对待你的这种方式,你想要的是我对你该是一个女人对待男人的回应,而不是孩子。

因为我将你的位置摆错,所做的事情无意间便会多有伤害你。这一段感情,从一开始,我便错的离谱。我不能因为前一段感情,而将自己封闭,去伤害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明白的太晚,想要改正的时候,你已经对我太失望……”

容姝话未说完,便被苏璃猛地拉进雅间里。

嘭——

门被关上。

苏璃一张白净的脸微微发红,将容姝抵在门背上,凑近了看她。

容姝看着他逼近的脸,眼睫微微颤动,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息间,不自在的闭上眼睛。

“你说完了?”苏璃觉得有些可惜,容姝说给他的那些话,不该给旁人听了去。他也没有想到容姝,会变得这般胆大,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想要她单独说给他听一听,哪里知晓她不说了,“不该啊,应该还有几句没有说。”

容姝闻言,羞愤欲狂。

她……她哪里还说得出口?

那种情况逼急了,才脱口而出。被他打断,两个人独处。憋着的那股子勇气已经退散,她哪里还说得出口!

苏璃看着她一颤一颤的眼睫,眼睛闭着不肯睁开,又靠近了几分,“咦,你的心跳的好快,和我看你换衣裳一样……”苏璃猛地住嘴,他瞎说什么呀!

容姝脸红的滴血,想要捂着他的嘴,免得再语出惊人。

“你是想我亲你啊?”苏璃看着她羞红的脸,若有所悟,盯着她微抿的红唇,喉咙发紧,吞咽了唾沫,低头凑过去。只剩下一张薄纸的距离,苏璃猛地抬头,“不行不行,我午膳吃了肉,你还在孝期呢,不能亲你!”

松开容姝,退了几步,苏璃忍不住眼神瞟向她的红唇。突然觉得很尴尬,不知道用什么姿势站着,规规矩矩的站着,木桩子一样杵在雅间中间。

容姝要被苏璃蠢哭了,不能亲就不能亲,他说出来做什么?!

苏璃许久没有听到动静,余光斜向容姝,看着她红着脸,红着眼,站在那里没有动。挠了挠头,想一想他方才的话可有不妥。

“你要想亲,我,我可以漱口……”苏璃指着桌子上的大茶壶,说着就过去倒茶。

谁要你亲了!

容姝眼底浮出恼意,想要摔门走人。

“我,我就是觉得说那些话很羞耻,怕你生气,所以闭着眼睛。”容姝打死也不会承认以为他凑过来是想要亲她。

早知道,后面会被他弄得这般尴尬,还不如自己跑开羞耻心,亲他呢。

“啊”苏璃呆愣的说道:“我怎么可能用脸打你。”明明他凑过去,她才闭上眼睛……苏璃觉得他想到了不得的事情了,瞪圆了眼睛,原来她是真的以为他要亲啊……

“咦……你脸上怎么有东西?”苏璃在她脸上扫了两遍,指着她的脸颊。

容姝摸了摸,手指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也没有。

“闭上眼睛,我给你拿走!”

容姝一怔,唇角流泻出一抹笑,乖顺的闭上眼。

苏璃紧了紧手指,满手的汗。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靠近,飞快的啄了一下,退开两步。耳根通红,清了清嗓子,“好了。”

容姝睁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璃做贼心虚,被盯着浑身都不自在。眼睛瞟了瞟,举着两根手指,“你别多想,我用两根手指给你擦的。你看,上面还有口脂……”看着容姝走过来,苏璃声音越来越小。眼睁睁看着她伸出手指,在他嘴角揩一下,指腹上沾着口脂。

容姝嗯了一声,唇畔笑意渐深。“你没有偷亲,就是手指擦了嘴角,不小心把我的口脂沾上去了。”

轰——

苏璃浑身的血液都涌去脸上,愈发的不自在了。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亲自己的媳妇怎么了?”说着,又亲了过来。

容姝愣住了,回过神来,伸手抱着他修长的腰背,他似乎僵了一下,更紧的搂住她,下颔抵在她的肩膀上,他笑了起来,“今日是最开心的一天,你心里有我,答应嫁给我。”

容姝雪白的脸色渗出微红,还好,他没有放弃她。

——

雅间外。

秦隐目光复杂的盯着紧闭的雅间,心中百味杂陈。

容姝性子腼腆,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剖白她对苏璃的感情,可见她是当真害怕失去苏璃。

“你不能给她的,已经有人愿意给她,你若想要她幸福,便成全他。”谢桥站在秦隐的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秦隐,你醒悟的太迟,她心里已经没有你。即便你拆散了他们,姝儿也未必愿意同你在一起。就算不念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看在她救你儿子险些丧命的份面上,放过她。”

秦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下一瞬,又缓缓的松开,心里升起无力感。

他努力过,她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他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秦隐上扬的嘴角,带着自嘲,是啊,容姝于他儿子有救命恩情,他不能恩将仇报。

“郡王妃,如果有人劝你放弃郡王,你会如何?”

“我不会放弃。”谢桥又道:“我同你不一样,我不放弃,那是因为他的真心给了我,而我亦是用真心待他。只要他中意我一日,我便一日不会放弃。如果终有一日,他厌弃我,不需要人来劝,我也知何去何从。”

秦隐斜了谢桥一眼,嘲弄的说道:“她之前待我……”

谢桥打断他,冷声道:“你也说了,那是之前。秦二爷,人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当初委屈她的人是你,厌弃她的也是你,如今你又有何资格去插手她的幸福?你们能够和离,只能说明不合适。如果你真的喜爱,不会等她离开踩发现,那只是不甘。”

秦蓦默然,望着紧闭的雅间,一言不发的离开。

谢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紧眉头。望一眼雅间,回想苏璃变化的神情,不由失笑,心也安定了下来。容姝此举,定然能安住苏璃的心,便走出茶馆,上了马车。

果真如她所料,他们一路回府,出奇安静,并没有再出现刺杀之类情况。

等他们回了郡王府,那一头也来了消息。

荣亲王藏身在前镇国公的府邸里。

“如果不是设计他们内讧,只怕真的找不到荣亲王,谁曾想他会藏在李府里。”谢桥啧了一声,也就荣亲王能想的出来。

秦蓦同样觉得意外,看向一旁的玉倾阑,“你回来有了打算?”

玉倾阑笑道:“想不想他们闹得彻底?”

谢桥、秦蓦对看一眼,而后齐齐看向玉倾阑。

“荣亲王妃。”玉倾阑点到即止。

谢桥与秦蓦却是心领神会。

“师兄,你先休息,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谢桥沏一壶茶给玉倾阑,“将就一点,事情一了,我们在煮茶对弈。”

玉倾阑含笑道:“说到茶,我在峭壁上发现一株老茶,采摘了茶叶,不过二两。待你们回神农谷,再一起煮茶对弈。”

谢桥惊讶道:“师兄今后留在神农谷?”

“可能。”

玉倾阑唇角的笑微微一收,自包袱里拿出常乐的画像,不同神态,或哭、或笑、或皱眉、或噘嘴,在谢桥眼里,可爱非常,心都要萌化了。

这些都是不经意的情绪变化,玉倾阑却是用心了的,他捕捉到并且精妙的画下来。

“师兄,我给你酿几坛子果子酒。”谢桥将画像递给秦蓦,眨了眨眼,散去眼里的水光。

玉倾阑知道她这是表达感谢,失笑道:“礼我收下了。常乐这几年养在神农谷,待她五岁了,再接回来为妥。”

闻言,谢桥便知定是出了变故,点了点头,“得多劳烦师兄教导常乐。”

“无妨。”

玉倾阑在郡王府住了下来。

——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前镇国公府门口。

碧莲率先跳下马车,搬着木梯摆好,掀开帘子,搀扶着兰阳走下马车。

兰阳如今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微微显出身形。站在门前,抬头看一眼牌匾,牌匾早已经给拆掉了。

碧莲去敲门,还未叩响,门已经打开。

碧莲一愣,探头进去,没有瞧见人。扭头看向兰阳,“少夫人?”

“进去罢。”兰阳跨过门槛,朝信中说的地方过去。

后院一间屋子收拾的很干净,该有的东西都应有尽有,即便是躲藏起来,荣亲王也一点不亏待自己。

“你来了。”荣亲王语气很淡,目光在她微隆的小腹上打个转。“一个人来的?”

“两个。”

荣亲王扫一眼碧莲,抬了下巴,让下人奉茶。“今日找你来,有一事相求,你的母亲被关押在宫中。依你眼下的地位,可以让人放她出来。纵然她错的离谱,到底是你的母亲。兰阳,你说是么?”

兰阳捧着手里的茶,放了补气益血药材,眼眸微微一动:“舅舅呢?”

荣亲王方才脸色还好,一听康绪,猛地一沉,“别提他,一个草莽之人,不明辨是非,偏生野心极大。为了他的妻舅,同我闹翻了。我告诉他,等事情一了,便会给他一个说法,偏生他不肯听!”脑仁都开始疼了。

兰阳疑惑,舅舅同父亲闹翻?

“父亲是打算解救母亲出来,当您的说客,劝说舅舅?”兰阳自然不会帮他们,但是也终归是她的父亲,她最多两边都不插手。

荣亲王被激怒,“混帐东西,难道你不打算管你父王母妃的死活?你看看,我被逼到如今没有容身之处。你母妃在他们手里,只怕生不如死!”

话不投机半句多。

兰阳冷笑一声,‘嘭’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她就知道,今日不该来。

原以为,他穷途末路,知道悔改。

“啊——”

兰阳后背一股推力,向地上栽去,双手死死护着肚子,倒在地上。

“少夫人!”

碧莲吓傻了,回过神来,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庭院里许久没有人住,杂草丛生,兰阳摔下去,并不很重,肚子依旧受到冲击,隐隐作痛。

脸色发白,双手捧着肚子,急切的说道:“快,扶我回去,请郡王妃去柳府!”

碧莲不敢耽搁,立即搀着兰阳上马车,吩咐车夫送兰阳回府,转身去了郡王府。

兰阳腹部的痛能够隐忍,心中害怕,后背上渗出冷汗。

豁达如她,也难免心中生怨。她未曾想到荣亲王如此心狠,她不止是他的女儿,还怀着身孕,他竟也能下得了手!

柳自清早早的闻到风声,站在门口等着她,马车还未停稳,便撩开袍子上去,抱着兰阳匆匆回到屋子里。府医早已在等候,扶脉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少夫人福大,孩子无恙,这几日躺在床上好生休养,若是没有其他症候,便没有问题。”

兰阳松了一口气,她身上的汗,都是急出来的。

若是孩子有个万一,她没法向柳自清交代。

“劳烦你了。”兰阳心中感激,却仍旧想要等着谢桥来确认一番。

柳自清随同府医一同去前厅,拿了药方,交给婢女去抓药煎好送来。

柳自清进来,看着她裙摆处染着草汁,蹭了泥巴,取来换洗的衣物,放在净室里。浴桶里的水他早前吩咐备好了的,试着水温正好,抱着兰阳进来。浴桶里边放了一张小凳子,兰阳坐在里面,方便帮她洗澡。

“自清,我去见了父王。”兰阳垂着眼睫,注视着替她搓澡的人,手里抓着他垂落到水面上的墨发,心里委屈,“我是他的亲女儿,他也能下得了手。你说我是不是像他捡来的?我与大哥、二哥都是他捡的吧?”

柳自清没有回话。

兰阳瞪眼,“你怎么不安慰我一下?我都要吓死了,险些以为孩子不保,一路上担惊受怕。”

柳自清看她一眼,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好受了?”

摸脑袋,当她三岁小孩吗?

兰阳翻了个白眼,她可以说荣亲王的不是,柳自清不能,无论对错那都是他的老丈人,教养使然,轮不到他评头论足。所以,只得安静的听着她抱怨,然后笨拙的哄她。

可兰阳心里很受用:“你就算对我笑一下,我也很受用。你说我是不是贪念你的美色?很花痴啊?”

柳自清轻笑一声,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伸手。”抖开衣裳,服侍她穿裘衣。

兰阳仰着头,看着他的笑脸,便知那话令他很愉悦。手里拨弄着他腰间的玉扣,扳好之后,笑道:“你的美色,够我看这一辈子。”

柳自清清冷的眸子,深邃的凝视着兰阳,修长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间。

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兰阳心中微暖,穿好衣裳,柳自清抱着她放在床榻上,婢女端来煎好的药给兰阳。

这时,碧莲焦急的回来,慌张的说道:“少爷、少夫人,郡王妃被人抓走了!”

兰阳面色大变,她不是愚钝的人,转念便明白过来,这是她父王使的诡计!

唤她过去,根本就不是命令她救母妃,目地是要她将谢桥引出来!

“通知表哥!”兰阳抓着柳自清的手,“一定要确保表嫂无恙!”

“你别担心,会安然无恙!”柳自清面色冷沉,吩咐碧莲照顾好兰阳,便疾步离开。

——

荣亲王并没有在镇国公府,而是回了荣亲王府。

谢桥被人带来的时候,秦隐正在给他汇报事情。

黑衣人粗鲁的将人推着跪在地上。

谢桥膝盖着地,痛的皱紧了脸。

秦隐侧过头来,望着跪在地上的谢桥,目光微微一动。

谢桥仰着头,抿紧唇,看向荣亲王,透着一股子不服软的倔强:“成王败寇,荣亲王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你就算抓到我又能如何?还能想借我掀起风浪?”

荣亲王被谢桥激怒,却没有发作,反而大笑了几声,“褚明衍我不能保证你能够威胁到他什么,但是对于我那好儿子,好外甥来说,你却是他们的软肋,还是能够要他们替我做几件事情。”

“呸,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待会见真章!”荣亲王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对于谢桥的伶牙俐齿,感到十分不悦,对秦隐招了招手,“她的骨头太硬,本王瞧着不顺眼,你最会调教人,我把人交给你了!”

秦隐沉默了一会,在荣亲王颇有深意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秦隐走到谢桥的身边,提着他站起来,就往外拽去。

“就在这里。”

“王爷,属下怕污您的眼睛。”秦隐道。

荣亲王摆了摆手,“不妨事,我倒要瞧瞧她的骨头如何才会软下来。想必这过程,很有趣。”

秦隐抓着谢桥的手紧了一下。

谢桥突然绊倒。

秦隐扶着她起身,飞快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右边有一条小道,通往王府侧门,等下别回头,直接走到底。”

斜桥猛然看向秦隐。

秦隐却一个转身,将她扔出门外,拔出袖中的匕首,扎刺进守在门口的黑衣人身上。

“快走!”

谢桥回头看着秦隐以一敌十,并没有逃走,而是加入了打斗。

秦隐分神,怒斥道:“你回来做什么,快走……”猛然意识到什么,看着谢桥手段凌厉,根本就是杀手,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谢桥?

荣亲王也觉察到不对,勃然大怒,抽出剑,直接与秦隐打斗。

数十招,荣亲王手里的长剑一抖,刺进秦隐的腹部。

‘谢桥’手里的匕首,扎刺进他的脖子里。

‘叮’地一声,断裂。

‘谢桥’一怔,脖子被荣亲王掐住。

而这时,与柳自清一同而来的玉倾阑,看到谢桥被荣亲王掐着脖子,他转动着手里的长剑,搅动秦隐的血肉。脸色骤然一变,“住手!”袖中的白缎飞射而出,缠住荣亲王的手臂,顷刻间到了跟前,与他交手。

荣亲王弃了手里的剑,手掌大力一捏,手里纤细的脖子断裂,剧烈挣扎的人,陡然失去生机,被猛地推到地上。

玉倾阑赤红了双眼,赤手空拳与荣亲王交战。

“玉倾阑,我是你父王!你为了这个女人,要弑父?”荣亲王被玉倾阑刁钻的功夫逼得节节败退,气急败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收手,我还认你这个儿子!”

玉倾阑神色阴冷,只攻不守,闷哼一声,荣亲王手里的利器划伤他的手臂。

“我没有你这般阴险狡诈的父亲!”

“你还在记怪我对你母亲的事?”荣亲王趁着他分神,手成爪,逼向他的面门。

“不要!”

谢桥同秦蓦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

她早有预料,荣亲王会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她便将死士易容成她的模样,学她的语气神韵。正打算赶过来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康绪进宫去救荣亲王妃,他们便率先进宫去处理康绪。

等事情一了,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便看见荣亲王要杀了玉倾阑。

玉倾阑听到谢桥的声音,动作一顿,荣亲王的手触碰到他的脖子。

秦蓦一剑横刺过来,玉倾阑险险避开,三个人在一起打斗。

“啊——”

一声惨叫,血流如注。

玉倾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插进荣亲王的头盖骨,艳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秦蓦收剑,站在一边。

玉倾阑神色麻木,手一松,荣亲王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了无声息。

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何玉倾阑会知道他的死穴。

他到死也想不通,杀他的是他的儿子。

玉倾阑看着倒在地上的荣亲王,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纵然他十恶不赦,终究是他的父王。他从未想过要手刃荣亲王。可是看见他当面掐死‘谢桥’的时候,他失去了理智。

直到看见谢桥真切的出现在面前,他恍然大悟,原来的那个,不过是假的罢了。

这个时候,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他若不出手,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鲜血溅在他的身上,滚烫的要灼烧他的皮肤。

谢桥跑了过来,上下看一眼玉倾阑身上的伤,手忙脚乱的给他包扎。

“师兄,对不起……”谢桥最懂玉倾阑,他心中怨恨荣亲王,可到底是他的父王。死在他的手里,他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想法。

必定,十分内疚。

“我无事……他罪有应得。”玉倾阑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指着地上的秦隐,“你给他看一看。”

秦隐身上的伤,太重,那一剑刺伤他的内脏,腹部一个大窟窿,已经没有了生息。

谢桥面色发白,没有想过秦隐会死。

她一直以为,秦隐真的投靠了荣亲王。

谢桥看向秦蓦,张了张嘴,“他……死了。”

看着地上伪装她的人,谢桥心如明镜。突然之间的打斗,只怕是秦隐为了救‘她’罢?

太过意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

秦蓦目光复杂,吩咐人将秦隐的遗体给抬回去。

——

这里本来就是荣亲王府,荣亲王死了,他的人归顺玉倾阑。玉倾阑命人将荣亲王的尸首装殓。

他做了太多的坏事,玉倾阑并未将他风光大葬。

只是停灵七日,便草草的葬了。

兰阳到底还是动了胎气,下葬这一日,她还是来了。

看着比往日更加沉默的玉倾阑,兰阳坐在他的身边,拿走他手里的酒坛子,“大哥,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就是大义灭亲!在他的心里,并不曾将我们当作他的儿女。他是害人害己,报应!”

玉倾阑默然不语,睨了一眼她围拢的腹部,“兰阳长大了,要为人母了。”

兰阳一愣,知道他不愿多提,也就不再提荣亲王的事,摸着小腹道,“做妹妹的都有了孩子,你这大哥还没有半点动静!好在你自小无拘无束惯了,不然你不成亲,我也不得嫁人,你便害苦我了。”

玉倾阑眸子微微一动,优雅的起身,如云广袖垂地,随风摇曳,映衬的他清隽修长的身姿宛如谪仙。

“不急。”

兰阳皱眉,“怎么不急?表嫂也在为你的亲事发愁呢!”

玉倾阑神色一顿,缓缓说道:“我同师傅学的是玄学,道家之术。”转头看一眼兰阳,负手而去,“你见过道长成亲?”

兰阳语塞,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少骗人!你什么时候做道士了?道号是什么?”

追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玉倾阑的身影。

兰阳气的扯下一朵开得正盛的话,耳边便传来玉倾阑清冽的嗓音,“都做母亲了,气性还这般大,快回罢。我今夜离京,不必相送。”

四处张望,并不见他的身影,便知他定是用内力传音,人早就走了。

“臭大哥!下回让我逮到你,看我不给你塞几个女人收拾你!”

兰阳嘴上这般说,却是红了眼眶。母妃已经死了,父王死了,二哥死了,从今往后,她只有大哥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

玉倾阑走的时候,正是天蒙蒙亮。

他秉承一贯的行事作风,并未让人相送,一个人,骑着小毛驴走了。

谢桥与秦蓦也并未惊动他,站在城门上相送。

直到见不到他的身影,二人方才回府。

秦隐死了,秦逸、秦稚两个孩子,秦蓦要接回来养。容姝将两个孩子带过去养,苏璃也并无意见。

只要容姝不嫁给别的男人,苏璃便怎样都没有意见罢?

谢桥坐在庭院里,与秦蓦两个人煮茶,晒着太阳。

京中的事情,逐渐稳定下来,待事情全部平定下来,他们便能够功成身退。

“郑亦修回京,边关事乱,若是还不能平定,只怕你要前往边关了。”谢桥给他斟一杯茶,带着笑:“常乐那边有师兄,听他说蓝玉,蓝星在那边保护常乐。我陪你同行,到时候绕过去看望她。”语气里充满了想念。

“好。”秦蓦应下。

谢桥枕着手靠在柱子上,望着蓝天白云,十分轻松惬意。

“如果一直这般盛世安稳就好了。”谢桥感叹。

这时,蓝雨进来道:“主子,边关来报,大庆鸣金收兵。皇帝病逝,太子登基,与大周洽谈,结为百年邦交。”

秦蓦与谢桥对看一眼,有点看不懂大庆。

皇上病体沉疴,活个四五年不是问题,怎的突然就驾崩了?

“太子登基,可有皇后人选?”秦蓦忽而问道。

“圣女白祯。”

白祯?

白露?!

谢桥恍然,有些怔忡。

这一生,褚明衍终将是辜负白露,无法尝还。

可消息却是个好消息,谢桥忽而说道:“秦蓦,听说你剑舞的好,给我舞一段?”

秦蓦含笑,看着谢桥的目光布满深情,隐含着宠溺。他起身,拔剑舞动。

初夏的天空,明净如洗。惠风畅畅,落英缤纷。

他英姿矫健,行云流水的舞剑,翩若惊鸿。

谢桥倚柱而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上面镌刻着一个“燮”字。一笔一划,铮铮风骨,凿金碎玉。

他们之间命运的纠缠,始于这一枚玉牌。

她说:“秦蓦,我们私奔!我带你踏遍万里山河,快意人生!”

这里种种,皆可抛弃。人生该是对酒当歌,不该就此辜负。

他回首一笑,“好。”

……

月夜风高。

一双人,一匹马,驶出城门。

续写他们幸福篇章。

……

三年后,大周顾皇后产下一子,册封为太子。

举国同庆。

大周在豫章皇的治理下,国泰民安,蒸蒸日上。

又两年,豫章皇龙体欠安,封秦蓦为摄政王,代太子监国。

——

神农谷内,男人头戴玉簪,墨发铺展在巨石上,白衣胜雪,洞顶一缕阳光洒落,照耀在他的身上,映衬的如玉面容,俊美无双。

他手里捻着一封信,慵懒的倚靠在石头上方。宛如秋水桃花的眸子,蕴含着丝丝笑意,潋滟生波。

“秦蓦与师妹在海外游玩,这几年在海上风生水起。摄政王、监国,只怕未必请得回去。”玉倾阑嗓音清冷,宛如玉石相击,微抿着嘴角,至从解除海禁,谢桥他与海爷便捣鼓着造船出海,扩大商队。许多人没有门路,多半在海上迷失方向,甚至遇到海贼,便以她为首,带领商船出海,俨然尊她为主。

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恣意人生,又岂能适应庙堂?

指尖一松,宣纸轻飘飘的落入脚边的清潭。

玉倾阑望向对面的练武台,常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阖眼,平躺在石床上。

“嘭——”

一声闷响,温热的身体落在玉倾阑的身边,他闭眼道:“常乐,莫要顽皮……”一只手缠上他的腰,玉倾阑倏然睁开眼,凌厉的出手,直逼来人的面门。

“师侄,别动。”

随着她的手按在玉倾阑的胸口上,一道清凉的嗓音响起,微微嘶哑,带着慵懒和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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