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日阳光灿烂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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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是相个亲，搞得比会见国家领导还麻烦。……嗯嗯嗯……好了，不说了，我到了。”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吐口长气，抬头，阳光有些刺目，稍稍眯起眼睛才看清了小店的招牌——昨日。

很明显的一个怀旧主题，他有些忐忑，这回该不会给他找了个文艺女青年吧？……整了整衣衫，推了推眼镜，拥门而入。

李穆然，男，二十九岁，刚刚医学院毕业，刚刚正式踏入工作岗位，刚刚在新的岗位上做出一点小小的成绩，便被双亲一脚揣进相亲队伍。老两口说了：“从小到大都是让你自己做主，够民主开放了吧？你李穆然民主开放了尽三十年，就让父母做回主能怎么着？我们不过是让你见见人，又没说必须给娶回来，你李大公子就连这点面子都不能给？”话说到这份儿上，李穆然十分识相地闭嘴点头。

李穆然从小就知道：不要跟父母评理，理不理的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在自己活过的二十九年中，他拒绝出国读商，在国内念了中医，又拒绝留校到国外从头念了外科，等到中西医都念完了，家里心想你该老老实实回来了吧？他又跑到赤道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两年志愿者，紧接着，回到美国完成“博士”的学业。终于学成功到之后，回国，他又拒绝家里安排，自己开了个“小小”私人诊所，只不过，是给人~~的宠物看病。跟李家其他的孩子相比，活得可算是肆意妄为。

让他肆意妄为到今天，父母也挺不容易的，相亲这点面子，李穆然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的。大不了，脑袋一摇说不满意呗~

于是，在一连摇了十几次头之后，老两口怒了：“再不满意你自己找去吧，什么时候找着了什么时候再进家门！”

自嘲地笑笑，目光一扫，临窗的12号桌，果然有人坐在那里。看背影，是个……乖乖！他老爸老妈该不是以为他喜欢幼齿的吧？！那根本还是个小中学生好不好？……-_-！

抹掉一脑门儿冷汗，硬着头皮，走过去。

“请问……”

“对不起，这里有人了。”声音清脆甘甜，混着些许的磁性。

李穆然忍不住多看两眼，果然是一脸稚气，短短碎发，眉目只能算是清秀，皮肤晒成健康的古铜，鼻翼处还有几颗快要成熟的小痘子，再看她一身运动装备，呵呵，这绝对不是个爱打扮的丫头，浑身上下散发着稚嫩的青春气息，唯独……唯独那双黝黑的眼，很安静很安静……如同一口幽深的泉眼。有人……李穆然不由自主地微笑，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知道。”说着，很是从容地坐到对面。当然有人了，临窗12桌，你等的人不就是我吗？

那姑娘抬头盯着他看，目不转睛，眼睛好像在说：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啊？

呵呵……李穆然轻笑起来，原来那泉水流动的时候煞是活泼可爱。

“你好，我就是李穆然。”

很醇厚的中音，底气十足，和他斯文的形象不大相符。姑娘眼睛眨呀眨，好像在说：你是谁管我什么事？很快，却又狡黠一笑，“慕然回首的慕然？”

李穆然微微摇头，“静思的穆然”。

小姑娘一听，乐了。“啊，我还想，要么就是和敬的穆然呢。②”

李穆然很是欣赏地点点头，还好，小小年纪已熟读了《史记》和《资治通鉴》，至少文学素养上不会太过浅薄，哈，还真是一个文艺……少女！“敢问徐小姐芳名？”

“呵呵，只闻其姓，不知其名？不过，你又是怎么猜到我姓许的？”

李穆然刚想说：当然是介绍人告诉的，就见对面走来一个长发美女，“不好意思，李先生，让您久等了。”

李穆然一呆，“你是……”

美女嫣然一笑，“我就是您说的那位徐小姐，徐欣然。”

李穆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多年来养成的良好习惯已经迫使他站起身波澜不惊地行礼，又十分绅士地搬椅请女士入座。

徐欣然也很是大方地道谢，坐到李穆然的对面那位姑娘的旁边，点了一杯咖啡一杯葡萄柚汁，扭头问：“感觉怎么样？”

李穆然瞬间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小姑娘小嘴一撅，答：“80分”，眼睛却在笑眯眯地看着李穆然，显然，这80分是打给他的。

果然被算计了！

哑然失笑间，一个扭头，看见对面的街角。

很灿烂的阳光下，似有一男一女在激烈地争吵些什么，男的自然是高大帅气，女的则是典型的富家，李穆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那身三宅一生的限量版春装，而不是那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发。争吵似乎愈演愈烈，终于有一方按耐不住，男人狠狠地抓住女人的双肩似要强吻，女人也不省油，奋力一推挥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由是绝佳的隔音玻璃外加一段不远的距离，也听得到那一记耳光，甚是响亮清脆！

李穆然都有点想替那男人喊疼。

不着痕迹地耸耸肩，世间每分每秒每个角落都有几幕名为爱情的戏剧在上演，不是吗？疯狂的演员便宜了那一群傻子一样围观的看客。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李穆然子嘴角不自觉地挑了挑，低头，优雅地抿一口咖啡，再抬头，讶异地发现对面的两位姑娘也在扭头注视街角那一幕，只不过，一个脸色铁青，一个脸色惨白。

该不会……李穆然下意识地再次探头看去，刚刚还大大出手的两个人，如今竟当众在大街上拥吻……嗯，还是法式长吻，热情而激烈……路人们大多只是皱着眉头扫一眼，然后各走各的。呵呵，他离开才几年的时间，这个城市的变化还真大。

“砰！”地一声，吓人一跳。

李穆然猛地把头扭回来，徐欣然面前的葡萄柚汁激烈震荡，挣扎着要起身往外冲，却被坐在旁边的这位运动少女死死地按住。

“美美！”

美女要发飚了？生起气来也是这么好看~~李穆然忽然有了看戏的兴致，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们两个女人暗暗较劲比内力。那双眼睛……他猛然注意到原本还灵动活泼的那双泉眼，如今竟如同枯了一般，跟街角那一幕有什么关系吗？

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按在别人肩头的手还在发抖，头却已经抬了起来，面带微笑：“欣然啊，你这样冲出去会很失礼嘢。”

“可是……”

“可是怎么办呢？你明明答应人家要是赌输了就请人家吃麻辣凤爪和水煮鱼的……”

李穆然似乎清晰地看见徐欣然脑门上的黑线，“许美美！我答应的明明是奶茶好吧？”

原来这位运动少女叫许美美……

“喂喂喂，你个小资产阶级怎么可以对我这个可怜的无产者这么吝啬？愿赌服输！”

“杨老头三令五申许美美不准吃辣！”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穆然知，只要你不打小报告，杨爷爷肯定不会知……”

“我肯定打小报告！”

“欣然~~”许美美使出无敌赖皮功夫，半个人挂上美女的肩膀，搂着人家晃来晃去，听着好像在撒娇，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占尽便宜……

李穆然再次哑然失笑……看来，徐大美女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呢……不过这两个女人现在是在干嘛？他李穆然这个大男人好歹也是样貌俱佳，走在大街上也是有一定回头率的，怎么就被她俩熟视无睹地当成了空气？不行，他要抢回主动权！

“咳咳……，嗯，那个，中午我请好了……”

不约而同：

“好！”

“不好！”

这次的黑线挂到了李穆然的脑门儿上，只得尴尬地建议：“那个……可以吃涮锅啊……”

异口同声：

“好！”

“好！”

话音刚落，许美美就从座位上蹦起来，“先说好：牛丸是我的，鱼丸是我的，鸡丸是我的，金针菇是我的，土豆是我的，小章鱼是我的，青菜是我的，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羊肉和辣汤也是我的，你们统统不许跟我抢！”

“许美美你不许吃辣椒！”

“欣然~~”

“学猫叫没用！”

“汪汪！美美的欣然，帅帅的欣然，好心肠的欣然……”

“马屁无效！”

“欣然~~”

“许美美你给我放手！肩膀上挂只狗狗在大街上晃荡很难看……”

李穆然无语地跟在这一大一小俩女人身后走出店门，他……他又被华华丽丽地给无视掉了……

不过，比之以往的相亲经验……李穆然不由得咧开嘴巴傻笑，至少这次还是戏剧和有趣的，不是吗？不由自主地再次扭头看向街对面，那一男一女已经不见，街角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再回头看看那个刚刚面色惨白的少女，此时已经无尾熊一样“难看”地挂在美女滴肩膀上晃来晃去，时不时地吃点“豆腐”……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那为什么她会趁人不注意，悄悄背过脸来，好像撒娇一样拿脸在人家美女肩上蹭啊噌啊，再抬头若无其事地笑，而美女那质地考究的套装上留下的，俨然是湿漉漉的痕迹……

傻瓜都知道那是眼泪，自己还要装傻笑得好像傻瓜一样……

李穆然的心脏瞬间紧缩了一下。

“喂！和敬的那个穆然！”许美美忽然扭回头来喊他，“麻烦你快点跟上，不然就没人付账啦~”

李穆然回过神来，看着那张貌似没心没肺地笑脸，那上面没有半滴眼泪，只有一如阳光的灿烂……让人心痛的灿烂……他情不自禁地扯出一个笑脸，快步跟了上去。

许美美……差点就被她貌似稚嫩的外表给骗了！许美美……装嫩装强装无辜彻头彻尾的一个丫头骗子！许美美……我还想要知道你更多，更多更多，可以吗？许美美……你那么努力地灿烂笑，却不知，有人偷窥到了你的眼泪……

心底恒久未动的某处柔软慢慢升腾出一声叹息：李穆然~你完蛋了……

多年后当李穆然再次回忆起那段相亲的过程，问许美美为什么给他打80分。许美美很是没心没肺地挠挠后脑勺？“啊？……还有这事儿？……我只记得那天火锅的汤料挺不错的，唔~小章鱼也很新鲜……那个那个鱼丸你还记得吧？很滑的……对了还有……喂喂，你什么表情啊？听我说完……喂，别跑！那个和敬的穆然，你请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