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时，距离是另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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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会是……”李穆然下意识地问，声音很轻，轻到飘不出去~~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许美美嘴角一翘，“从大四实习开始，我的笔名，就叫清平。”轻描淡写一句话。

空气静止流动。

良久，李穆然轻轻一笑……“太意外了……你看上去……”

“像个小中学生，是吧？”许美美嘴角噙着笑，微微的，让人看了可以触碰到心里某些不为人知的疼痛。

良久，李穆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得那么出色，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

“出色？”许美美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嘴，自来熟地自己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李穆然，一杯自己慢慢喝了一口，“不干下去自然是因为干不下去了。”

“干不下去？”怎么可能……

“一开始能干的那么风生水起，是因为胆子大又看不清……说白了就是天真又愚蠢，自以为是正义化身为民请命……呵呵。好在铸成大错之前及时收手了。”许美美淡淡地看着手中的那杯水，“我曾经为了追踪一个重要证人被人一棍子打下悬崖，好在命大，被一棵小树吊住了。当时深秋，我衣着单薄晃晃荡荡地吊在那里吹了一夜冷风，可当我看到天边那么光辉灿烂的日出时，又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有没有回报，都还是值得的……那日出的景象，那么壮观美好。美好到让你以为世间原本并没有任何丑恶的存在……”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静静地，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后来呢？”李穆然忍不住问，相比日出美景，他还是比较在意她是怎样脱险的。

“后来？天亮了，山下公路上的过路车自然会看见我，我也就这么得救了。”

吊了一夜……万一枝干断掉……万一山下没有公路荒无人烟……万一一直没有人看到……万一……

“呵呵，还有山西那次……去查一个小煤窑，被人打断一条腿，也是扔到山上，我愣是靠两只手爬上了半山腰的公路，命大就是命大，刚爬上去马上就顺利拦住了一辆车。最难得的是，车主也是个热心肠，不仅报了警还把我送到镇上的医院，不然，我这条腿就彻底废了……还有那次……”

“别说了！”李穆然脸色苍白地打断她，“对不起，我……”我实在听不下去。

我不敢再听下去。

许美美叹口气，“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我甚至为自己这份不输于男人的勇敢而骄傲。可是……呵呵，事实证明，我只是一个莽撞冒失又不计后果的傻瓜而已！”她顿了顿，放下杯子。

“因为什么事离开报社？”

“有人利用我对付你们李家。”

李穆然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那时我的每篇报道都会在社会上引起一定反响，我还真自以为是自己确实有点小才华，呵呵……可实际上，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护着我，不仅我写的任何一个字都没机会见光，连我的人恐怕也神不知怪不觉地死了多少回了。”许美美抬眼看他，“护我的人，傻子都猜得出谁，对吧？可我那时却浑然不觉，还一直沾沾自喜，真把自己当正义化身了，结果……那个时侯煜刚刚在业界崭露头角，很多明的暗的势力都盯着他不放，而我，自然是最好下手的缺口。”

“有人利用你对付李煜？”

许美美笑，“岂止是对付……一个人的贪欲一旦超出善恶底线，他的灵魂就会被自己内心的肮脏和丑恶慢慢吞噬。你说，钱真的就那么好？”她抬起头，笑着问他，那笑容，刺得人心生痛。

李穆然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许美美叹口气：“钱是个好奴隶，却偏偏常被人当个主子供着。为了它，人们可以出卖良知灵魂肉体感情……你说是我好还是钱好？”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李穆然一愣，脱口而出：“当然是你。”

许美美大笑：“我也这么觉得啊！哈哈……”笑完后，默默地看向窗外，天还很黑，这里很美，看得到安静的海，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里好像被隔离了出来，安静得很安全。“李穆然说许美美比钱好，是因为李穆然并不缺钱；如果是煜，一定会说‘我从不把钱放在眼里，’对他来说钱只是最最低级的工具，连奴隶都算不上；许美美说自己比钱好，是因为许美美真正拥有的只是自己，她并不在乎钱，她只在乎自己的心！”她回过头来看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说我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说我是他在世间拥有的一切。我为了他，大学四年里每年三四个兼职，每天省下一半饭费，然后每个晚上打光一张一个小时的电话卡，每个月坐一次25小时的火车跑过大半个中国去看他……我想要成为值得他骄傲的女人，我想，每一个恋爱中的女孩都会有这样傻傻的想法……电话越来越少的时候我没有怀疑什么，直到经常几个月找不到他人；一开始会有女人帮他接电话我也没有怀疑什么，直到我亲眼看见他们成双入对地出入研究生公寓；他出去几年忽然那个时候跑回来找我我还没有怀疑什么，直到我无意间听到他和那个女人的电话……”许美美冷冷地一笑，“自欺欺人的下场，就是直到有一天，再难自欺！”

她喝口水，抚了抚挡住眼睛的碎发，“他利用我陷害我的朋友我竟然还相信了他的鬼话！如果不是侥幸听到他们的YIN谋……”她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他说的对，许美美的确不值钱！”

“因为许美美是无价的。”

她一愣，目色稍显温和。

“许美美是无价的！任何想要拿她和钱去比较的人都是傻瓜。”李穆然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回答。

她笑，“谢谢，这话听着，真温暖。”

“后悔吗？”他心疼地问，“后悔爱上这样一个人吗？”

她摇头。

“为什么？”

她浅浅地笑着，语气坚定：“遇人不淑，算我倒霉；识人无眼，是我活该！”

霎时间，时光开始逆转。

李穆然彻底无话。

她太有主意。

她太有担当。

她太过坦荡。

她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辜负她的人无地自容。

可是……“真的不恨吗？”

许美美摇摇头，“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恨？……呵，不恨的，真的。因为，没感觉了。”她释然地叹口气，“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我最先想到的是煜的安危，而不是他的背叛。因为从那一刻起，那个人，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爱都不爱了，又哪来的力气去恨呢？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那后来呢？”

“我只知道那场身家博弈最终是煜赢了，赢得很漂亮。至于那个男人的下场，我没兴趣知道。”

看一眼多余。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从那儿以后，我就离开了报社。倒不是我对这个社会多失望啊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啊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什么的，而是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那份工作。倘若永远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别再占着茅坑还给人倒贴麻烦。”许美美神经质地笑笑，“什么样的工作都要有人做，但，未必每一个人都那么适合。……知道吗？我十六岁第一次去李家玩的时候，李家爸爸就试图利用我来改善父子关系……嗯，这个说法太温婉。不过，煜确实是个很难控制的人呢……”

李穆然看着她笑笑，还真坦白，好在慢慢适应她的坦诚直接了。

“可我不太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把目标对准我？！喂，和敬的那个穆然，你知道原因吗？”

李穆然笑着摇摇头，看她满脸失望地低下头去，想了想，迟疑地说到：“我确实不知道你和煜之间到底是怎样回事……我只是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煜是什么样的。”他顿了顿，“他从小过目不忘，五岁就熟读各种典籍，六岁能把《史记》倒背如流，七岁时，别人还没识几个字，他都已经能出口成章了。也因为这样，他刚上学那会儿经常被同学欺负，不知为什么，大人们也不怎么喜欢他，连婶婶都说他是个鬼胎……我们李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一起长大的，我年长几岁，从小看着他们……说实在的，他小时候看人的目光却是挺瘆人的，好像能穿透你的魂魄，而且我从未见他笑过。他不太喜欢和人相处，不过好在，他并不排斥我，甚至，会有些许亲近。他所表达过的最深的善意，就是静静地待在你身边，不言不语的。对了，他还喜欢听人讲故事，而且从来不挑，同一个故事讲多少遍他都听不烦，就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听听你的声音。直到后来，兄弟几个陆续上学出国……”李穆然忽然抬眼看看她，“他还不喜欢外人碰他。”

许美美耸耸肩，“我听李昊说过，他弟弟有洁癖……我都认识他十年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啊？……”

李穆然笑笑，“大概是因为许美美的心，很干净。”所以，李煜从不排斥许美美的触碰。

呃？“这是在夸我吗？谢谢哈~”

“实话实说。”

“你得了吧~你要是知道我有次梦游一个过肩摔把他扔下楼去……”

“什么？！你把李煜扔下楼？那他……”没给摔死啊？

“他们家楼下正好有个游泳池……”

“他是红白带啊！”

“我知道啊~我就是他教的嘛……”

天啊……李穆然闷闷的，她把李煜扔下楼，她还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许美美，”李煜一定是爱惨了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却还只是朋友？

许美美低下头，“因为……我不想成为他的负累，”她把脸埋下来，闷闷地说：“已经有太多人想利用我牵制他了，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我又是个草包脑子，在他身边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一再给他惹麻烦。”抬起头，甩甩头发，“有时，距离也是一种保护，不是吗？”

距离也是一种保护……“理由很牵强。”

许美美认命地叹口气，“好吧，因为我不爱他。呃……又或者，我很爱他，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为什么？”

许美美反问，“为什么问为什么？”

“他为你做了那么多……”

“我也为他做了很多。”

“他那么爱你！”

“我也很爱他，像妹妹爱哥哥那样。”

“许美美你很……”很自私？很任性？很无情？很残忍？……

“李穆然，我不适合当你们李家的媳妇。许美美无法适应那样的生活。”

“哪样的生活？”

“就是……那样的……”

“借口。”

许美美叹口气，“不是借口……我努力过的，可是，做不到……”

“你努力过？”

她一脸挫败地点点头，“那时候，李爸爸病重（虽然事后发现老头是装的！），要煜回来继承家业，煜不肯，非说许美美在哪儿他在哪儿……就，为了老人家的这一点心愿（狡猾可恶的老人家！），我休学半年，陪着煜一起回来啦。”说着就撅起嘴，“那个时侯，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试着去接受……也很努力很努力地学做一个贤惠又懂事还高贵大方的李总的未婚妻，结果……”

“很失败？”

她摇摇头，“不是很失败，而是很难过……我，过得很不开心。”

“是和那个西门浩之后的事吗？”

她又摇头，“是遇见西门浩之前的事。”她咬咬唇，“那个时候没爱过，以为喜欢煜就可以和煜那样一起生活一辈子吧……可是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看人的眼光还真是糟糕呢。”我们李煜哪一点不比那个西门浩强上万倍啊？

“呃……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许美美皱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一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可以欺骗自己，却绝不愿欺骗李煜。”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李穆然，眼睛中竟然有繁星点点，“……其实，不只是李煜……喂，我说，和敬的那个穆然，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李穆然看着她，并不言语。

“爱和爱是不一样的……人有多少种，爱就有多少种。我无比珍惜他，所以我知道，这样的相处，这样的距离，是最合适的。他是你弟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当了解他，如果你了解他，你会知道，许美美的话没有错。”越是珍惜，越是不敢轻易触碰，越是小心翼翼，越是不敢在一起，“李穆然，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对一个人，我绝不会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因为，许美美，只承诺做得到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明白吗？”我已经被辜负了太多次……我知道那种滋味……

爱不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不能尝试，不能练习，至少对我许美美来说，不能！若爱，定当全心全意；若不爱，就不要让别人空抱希望。我知道煜明白我的心思，他一直都明白，他只是……可是不管怎么说：“你要相信，我之于他一如他之于我，只不过角色不同罢了。”我想要像他保护我一样保护好他，所以，我与他之间的这一段距离，是我对他，最好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