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颗子弹和一生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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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编辑部接审稿结果，老牟从厚厚的镜片背后瞪她，甩出去几张纸，“把这个加点情节做连载。”

许美美眉头一挑，拿过桌上的稿子扫一眼，心尖儿一颤，佯装镇定，“您这稿子是……”

“从短篇那儿挑出来的，看能不能把故事情节丰富一下，发连载。”

长篇？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只不过，“这……不太合适吧？”

老牟没正面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你今天跟他们交接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就先别忙社会板块了，去情感板块那儿试试。”

呃？“为什么呀？我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调我呀？”

老牟不动声色抽过还握在她手里的稿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许美美立刻乖乖闭嘴了。

呦~知道给揪住小辫子就立马老实了呀~呵呵……

老牟忍着笑，话说得很是认真严肃，“写得不错，真情实感，比你写的评论强。你弟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只要你能把活干好，领导也不是不好商量的，明白吗？”

小学生状，乖乖点头。

不点头还能怎么着？

只是……“您是怎么找着这篇的？”许美美陪着小心笑着问。

老牟摆摆手，“它写得好自然会被人看见。行啦，没别的事儿就出去忙吧。”

许美美歪头想了想，微微一笑，“老牟，谢谢。”

老牟只是佯装不耐烦地挥挥手，心里却是恍若晴天般的笑意。

在心底，对她，他总是疼惜多于严厉，尽管她老戏称自己是她最不敢得罪的冷面上司。她有才华，不应浪费，如今因亲人困在生老病死的泥沼里裹了一身的泥巴，她需要时间和金钱来冲刷这一身的麻烦，他愿意帮她。

毕竟，谁都会有生老病死。

更何况，许美美从不让帮她的人吃亏，不是吗？

想到这儿，老牟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喂？老张，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事，稿酬能不能再商量下……”

满怀无限感激和工作热情的许美美屁股刚刚落座，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开了。

陌生号……

“喂？我是许美美，请问您哪位？……冯主任？哦，你好你好。结果出来了吗？……好，我下午过去，嗯，好，再见。”

结果……好结果？坏结果？

许美美发誓，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后的五分钟，是她许美美自出生一来最最安静的五分钟。

除了内心的不安，她什么都听不到。

今天上午在警局，季大队长火冒三丈地警告：“你再不服从命令我就打报告停你的职！”

今天下午在医院，他再一次违令出现在病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两个同事一见他都无奈了，苦笑两声，问：“张哥，你是不是真干够了？”

张帅一撇嘴，“我来拆线，不行啊？”

“行行行，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您请自便，自己小心别给季大队给逮着啊~~”

张帅瞪他一眼，看了看病房门，靠墙而立，仰头叹了口气。

旁边有人问：“怎么不进去？”

“没脸进去。”

“为什么没脸进去？”

“我不愿进去。”

“你明明就很想进去。”

张帅终于火了，猛一扭头嚷嚷：“你烦不烦啊？”呆ING……

许美美，一只胳膊支着墙一只胳膊掐腰，笑得满眼戏谑，“你明明就很想进去。”她又说。

他看着她发了会儿呆，然后吐口长气，肩膀一垮，往前迈了一步，脑袋自然而然地搁到她肩膀上。

这回轮到许美美呆了，整个身子一僵，脑门儿降下三道黑线：她可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这么亲近的哈……“喂！”她伸手推他，反遭无赖抵抗。

“别动，我累。”

许美美翻了个白眼，你累关我什么事？

虽百般不情愿，倒也没真的把他一把推开，这小子的神情看上去不是一般般地沮丧啊~~好吧，看在他也曾经大义灭亲救人一命的份儿上，就让他小趴一会儿。

不过，那边门口的两个门神挤眉弄眼的笑得也太有内容了吧……姓张的，你十分成功地再次毁坏了我的清白！

一想到这个许美美就没好气儿，“喂，小子，你怎么了？霜打了还是腌大劲儿了？脑袋那白圈儿是怎么回事儿？被人开瓢了还是想不开撞树去了？你说话呀……”

“你才兔子呢~撞树……你撞树！你们全家都撞树！”张帅终于忍无可忍闷声哼哼。

“喂~不带株连的哈，我们全家碍你什么事儿了？你给姐姐说实话。你这脑袋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谁姐啊？你怎么逮谁都认亲戚啊？别没大没小的，哥正烦着呢。”

许美美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到底谁没大没小？少占我便宜！不就让子弹擦破点皮吗？还真整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叫你保护个人你把人保护医院里去了，我还没替我姐们儿跟你算账呢，你倒有脸跟我嚷嚷，要不是看在你替她挡了颗子弹的份上，我早就一拳……”许美美会在半空的拳头一滞，愣了愣。

她长这么大，没见过几个男人哭……好吧，他那也不算哭，最多也就“满含泪水，”“热泪盈眶”。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他的眼泪，看上次是为了KIKI，这次是为了……

“张帅？”她放下拳头，怯怯地拉拉他的衣角，小声叫他，跟叫蚊子似的。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陪我说会儿话吧。”

医院的草地上，两个人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开始空气沉闷得要死，直到张帅犹疑地开口，小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呃？许美美眨巴眨巴眼，“我从来就没觉得谁没用，以后也不会觉得谁没用。”

“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就因为这两颗子弹？……别这样，都知道你尽力了。”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她身上的那一枪，应该是中在我身……”

“张帅！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她叹口气，“其实我前天就知道你们遇袭的事儿了，季晓峰没告诉我，一方面处于保密，另一方面也是怕我担心。要知道，我一直拿露露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呵呵，虽然这丫头总是故作老成。”说到这儿，她停下脚步准过身来看他，“张帅，你冲过去推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一愣，不由自主地开口，“想保护她啊……”

“是以什么身份？”

呃？他显然没听明白。

她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什么身份替她挡的那一枪？警察？还是别的什么？”

他脸色一白，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的慌乱。

“我知道露露她绝不是以一个污点证人的身份去挨那一枪的。”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张帅，”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人可以年轻，但不能年轻一辈子。挡一颗子弹和挡一生的风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露露她已经吃过太多苦，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既然她选择做污点证人，就证明她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过去，她想要追求全新的生活。她的那些曾经，你可以不介意，可你的家人呢？”

他抬头看她眼睛里竟带着一丝怨恨。

她却微微一笑，“我没说你们不要在一起，只是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

良久，他看着她，目光在难掩的复杂之下变来换去，最后，全化作一声长叹。

“许美美……我那个时候对自己保证说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可结果呢？现在我很想跟自己再要个保证，却不敢了。我怕……”

“怕辜负她，怕辜负自己。”许美美抢白，“可至少，你还有不辜负的机会，不是吗？”

话尽于此，你又不笨，应当听得明白。

“对了，我还没问你到这儿来干吗？特地来看你姐妹的？”

许美美摇头，“季晓峰不愿我知道，我就乐得装傻呗。何必去触他眉头。”

“那你来干嘛的？”

“到医院还能干嘛？”你傻啊？

张帅退开一步，上三路打量打量，下三路打量打量，问了句：“你有病？”

许美美怒：“你才有病！”

“你没病来医院干什么？”

“我来看看自己到底有病没病。行了吧？”许美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那结果呢？到底有病没病？”

许美美冲他呲牙，“结果发现你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烦不烦呐你？！

“许美美，不带株连的……唉，你去哪儿？等等我……许美美，看在我这么受伤的份儿上你请我吃饭吧……”

许美美的确是来拿诊断报告的，报告上的数据显示到目前为止她身体的各项指标还算正常。、

所谓“目前为止”：“将来不敢担保不出大问题……”

所谓“还算正常”：“只能说，脏器上的病灶还不明显……”

但：“你现在表现出来的一些症状，很明显是早期……”

早期……早期……所以，“一定要注意健康作息和饮食调节，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态平和跟情绪稳定。”

走出主任室，许美美吐了口浊气，心里说：姐，看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甩也未必甩得掉……愁眉苦脸地转身，愣了愣，前面那个人……那不是田娇娇吗？她怎么在这儿？

再看她头顶上的那块牌子，心忽地一沉——人流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