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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棠搬走之后,江齐楚家连着几日没开伙。百岁回来转转看看,空锅冷灶,一脸不痛快地出去找食吃。
出门碰上下班的葛萱,手上还拎着几包食物袋。
百岁大喜,迎面过去帮忙拎东西进屋,再一看全是蛋糕,泄气地推到一边,坐在吧台前咂牙花子。
葛萱似乎知道他会是这反应,往出拿食物时窃笑频频。
江齐楚头也不抬地说:“大晚上的弄这么多甜食儿,回头半夜又吵吵牙疼。”
葛萱不以为意,“我多刷几遍牙。”打开盒子,奶香四溢,她满足深嗅一口,“这是Geo下午来看余翔浅时带的礼物,真够意思。”
江齐楚看她一眼,又瞄下百岁,笑道:“看来咱家棠表现不错。”
葛萱大口咬着蛋挞,得意道:“肯定啊,小棠要么不干,动起手来别人那都没得挑剔。”
百岁斜眼瞥着她掉落在脚下的脆皮渣子,没好心地说:“你媳妇儿早晚得肥死。”
葛萱摇头晃脑,“小棠也爱吃蛋糕啊,还不瘦得杆儿似的。”
百岁哼道:“小棠多精,奶油给你,自己吃面饼,当然不胖。”
电脑前的江齐楚突然分神一问:“葛萱,你知道小棠为什么不吃奶油吗?”
葛萱脱口答道:“她不爱吃啊。”迎上江齐楚的视线,想了想,很温暖地笑起来,“是因为我喜欢吃。”
百岁没听懂,挑高了一边眉毛等下文。
葛萱递过去的点心被拒绝,坐在他旁边自己享用。“我小时候,奶油蛋糕对我们家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只有我们俩过生日的时候才会吃。每次小棠都把奶油刮给我,说不爱吃,可是切蛋糕刀面上粘到的奶油,她倒是都给舔掉了。我爸还说小棠会过。后来我才知道小棠是让着我,她其实可爱吃奶油了。”
百岁沉默地听,瞪着那些西点,想起葛棠确实经常抱一大杯冰淇淋看电视。
江齐楚起身活动活动关节,接着葛萱的话说:“以前看你们俩就跟不是一家人似的,除了长相,其它的性格什么的,都完全相反。你大大咧咧的,小棠特别仔细。”
葛萱点头,“是啊,我也奇怪,我和小棠喜欢的东西怎么就没一点儿一样的?慢慢才明白,为什么她处处和我相反,因为知道我会让着她,所以故意不和我喜欢一样的,哄我乐呵呵地抢了她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在外面乱闯,但又惦记爸妈,她就总说愿意在家待着,一心想回去,我都知道她就是为了让我安心。”
百岁出门回自己家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他一走,葛萱马上跑到江齐楚面前卖精明,“你故意的……”
江齐楚嘉许地刮刮她鼻子。
葛萱不理解,“让我说这些干啥?”
江齐楚半猜测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感觉百岁对小棠好像有点误会。”
“误会?”葛萱回忆二人的相处模式,“什么意思?我看他俩挺……和谐的。”
江齐楚笑得玄秘,“你不仔细看。反正这俩孩子都太精,自己有自己想法。”
说了等于没说~葛萱泄气地坐进沙发里,不过这话倒让她想起唐宣的殷勤,“江楚,你觉得唐宣人怎么样?”
江齐楚直觉地回答:“还行啊。”他认识唐宣虽然有几年了,却是没什么沟通,“小棠想跟他发展?”
葛萱一副你很迟钝的轻蔑表情,“已经发展了好不好?你没听那天小棠说,要带他回东北老家?”
江齐楚根本没当真,“她闹着玩的。”
葛萱认真地摇头,“不像不像。小棠是比较擅长一本正经扯犊子,不过很少跟我扯,因为她知道我会当真。”
江齐楚噗哧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葛萱也笑,“我是有自知之明啊。你们俩现在是吃惯小棠做的饭,压根儿不受我侍候了。所以我正好不用动手了呢。”她把点心塞了满嘴,含含糊糊道,“你看小百岁儿那忠心的,好像没小棠的饭就要绝食。”
车子里的百岁猛打喷嚏,揉着鼻子,眼神阴鸷,“谁讲究我谁是家庭妇女!”
他没有饭吃,饿着肚子的心情非常不好,一连闯了几个红灯,终于被堵死在环线主路上。漠然盯视眼前车尾灯闪烁,又想起葛萱的话,忽然觉得像新认识了一个人似的。
葛萱是个沉不住气的单纯人类,听完江齐楚的话,第二天一得闲,拨了通电话给妹妹。
葛棠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和百岁?”莫名其妙心慌掩饰,“我和他能有什么误会……”
葛萱点头称是,“我看江楚就是隐藏任务设计多了,说话都不清不楚。”
葛棠无奈,“你就对江哥用词最刻薄。”
葛萱说:“别人我也不敢啊。”
葛棠对她这种令人发指的坦率无言以对,挂了电话怔忡半晌。孟兆亭从办公室里出来,问她怎么还没回家,葛棠才发现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
孟兆亭约了客户吃饭,随口邀请她。葛棠礼貌回绝,倒恰好赶了个顺风车。
一路上大多是孟兆亭说话,讲的也大多是公司的事,或者这行业的规矩。
葛棠虚心听着,并不排斥这些话题。
他们之间能说的,除了小凯,也就只有公事。偏偏小凯是疼痛点,二人都本能地回避。
葛棠对孟兆亭放不开辈份礼貌,始终有一种本能的尊重,在一起难免拘谨。好在公寓离公司步行不过十多分钟路程,几个红灯就到了。
一上楼就接到百岁的电话,葛棠盯着屏幕,犹豫地接起来,“您好。”
百岁笑声凉嗖嗖,“好。”
葛棠不动声色问:“干嘛?”
他问:“下班了?”
“嗯。”
“路过你家楼下,刚好饭点儿了。上楼吃顿饭吧。”
葛棠下意识地拒绝,“我刚搬过来,还没开伙。”
他早备了对白,“那楼下找个馆子吃吧,我请客。”
葛堂不明白他的来意,揣着琢磨下楼来。
百岁却是一脸阳光,推开车门热情地向她招手。
葛棠四周看看,“车停这儿吧,咱就到那边吃碗面得了。”
百岁嫌恶地摇摇头,“别介啊,我胃不好,面条太硬了。要不吃火锅去吧?”
葛棠心说你吃完火锅就该肠子不好了,做主选了个家常菜馆,坐下来对着菜单仔细研究。
百岁手里那本菜单从头翻到尾一共用了五秒钟,一道菜没点。哗啦声吵得葛棠抬头直看他。他干脆把菜单丢到旁边,以目光催促她点菜,明显是有话要说。
葛棠只装没看明白,慢条斯理地翻着,图文看得很仔细,心思全在对面那个贼着眉眼的家伙身上。
百岁等了一会儿,伸手抢过菜单。
葛棠急了,“哎,我还没看完呢。”
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炒一本。”
葛棠失笑,夺回菜单,“有话就说你的。”低头继续装模作样。
百岁微微恼她,“你知道我有话要说还拖拖拉拉,不赶紧点。”
葛棠怪异地看他一眼,“耽误着你啦?”
百岁咳一声,立马还个笑脸,“我说真的,最近胃相当不舒服。大夫说就是不好好吃饭。萱姐做人是没得说,做菜真差点儿,我不太爱吃。再说我现在回家再去他们那儿也远……”
葛棠不高不低应一声,大概听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百岁果然兴致勃勃问道:“我以后能和你搭个伙吗?”
“不能。”葛棠遗憾地摇头,“我不怎么做饭,一般都在公司对付一口才回来。”
百岁目露哀求,“总对付哪行啊?就像我似的,对付出事儿了吧,浅表性胃炎,可遭罪了。”
葛棠意外道:“你那么懂养生的人还能得胃炎,真够点儿背的。”
百岁很受伤,“……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葛棠点完菜将菜单还给服务生,转过脸来看他古怪的眼神,“你啊就是活得太矜贵了,人没那么容易死的,皮实一点儿好活。”
百岁唔了声,不知是承认这番理论还是另有高见。
两人都没再吭声,各自凭直觉不与对方视线相接。葛棠沉不住气,拿手机短信骚扰唐宣。
一直到菜端上来,百岁以筷子敲瓷碟,“别忙了,先吃饭。”低头看看菜色,白菜香菇,不满地拧眉,“怎么这么素啊?”
葛棠没加心计地答他,“香菇养胃。”
百岁龇牙辨道:“香菇没味,它不进咸淡儿。”说是说,还是夹了大口塞进嘴里,边嚼边眯缝一双眼睛瞅着葛棠乐。
他的言行不能用常理推测,葛棠舀了勺汤放到嘴边吹,脑筋打结。
手机短信响,百岁咬着筷子尖,扫一眼屏幕上跳出的发信人,没绕任何弯子地问:“你真喜欢那个剃头的?”
汤在食道里还没完全顺下,葛棠呛了一下,“葛萱让你问的?”想了想又说,“还是江哥?”
百岁愣了愣,匆匆扒饭,“我可得愿意给他们俩当信使。”
葛棠好奇怪,“那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百岁从饭碗里抬起头,看葛棠,视线游移,落在菜盘的饰花上,“我也不知道。”
他从来到现在,就说了这一句实话。
他没做体检,没看过医生,胃口不好是真的,但胃百分百没毛病。谎话是等葛棠下楼的时间里,在车上临时想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跑来撒这么个谎,只知道肯定不是单纯为讨饭。
可是第二天早上接到葛棠短信的时候,忽然欣喜若狂。
葛棠说:等我哪天买了锅给你煮芝麻粥。
百岁只觉得头天晚上费那一番事儿太有意义了。
这天百岁人品爆发,临近下班,江齐楚也打电话来,说葛萱今天下班早,在家炖鱼,让他过来吃。
百岁不屑地拒绝,“谢谢,不过我已经跟葛棠姐达成协议了,她同意我去她们家蹭饭。”
说完不给江齐楚追问细节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热情地打发走顾客,牵了部车子,一路哼着小曲来到葛棠家小区外。没等拐进去,几步外的机动车出口,驶出辆眼熟的雅阁。
右转灯一熄,葛棠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车窗里。
她笑起来嘴巴很大。
百岁调头回开。到江齐楚家看见葛萱,姐妹俩相似的五官,让他莫名恼火。
葛萱哪知道他受的刺激,单纯发问:“你不是去人家蹭饭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百岁狼狈地,“啊,菜少,吃得快。”
葛萱三八式追问:“给你做的啥菜啊?”
百岁扑倒在沙发上,脸埋进垫子里,闷声回答:“闭门羹!”
葛萱一愣,小声问:“让小棠骂啦?”
百岁哼道:“她敢吗?”
葛萱警告他:“你讪脸看她敢不敢?我妹可不是惯孩子人,我舅家那小弟,打小就驴,谁也不怕,就怕小棠。”
百岁噌地坐起来,“我又不是你弟!”
葛萱对他的怒火茫然,习惯性回头看江齐楚求救。
江齐楚安静地又拿了副碗筷摆上桌,动作慢吞吞若有所思,其实什么也没猜对。
葛萱望着沙发里那孩子,噗地笑出来,“知道的你这是没吃上饭,不知道,还以为失恋了呢。”
唐宣这边则热恋一般快活,“我们就随便吃点什么好了,用不着特地来出来买菜吧?”
葛棠笑得虚伪极了,“那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已过了晚间购物高峰的超市,货架前没有太多人,唐宣左右看看,大胆挨近葛棠,倾身贴她耳边问:“我算是客人吗?”
葛棠自在答话:“在我这儿肯定算啊。”对他暧昧的靠近似全无反应。
唐宣叹口气,恢复朋友身份。“你不是嫌厨房小,不打算开伙吗?”
葛棠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答他,甚至不回答,也是正常行为。可她站住了,略略思索,扭头正视唐宣说:“给我点时间。”
没来没由的一句话,大概只有唐宣才听得懂。
手掌按在她发顶,抚着自己亲手护理的头发,唐宣说:“棠,别让我成为你的压力,好不好?”
葛棠摇头否认他的话。
她是有压力,可唐宣不是压力来源。对百岁那种舍不得,又必须中止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眼前的这个男人陪她来买锅碗瓢盆,她却是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煮养胃粥。
她需要时间摆脱这种畸型的状态,否则对那些至死祝福她的人无从交待。
小凯以前常说她,什么事都要拿来算计对比,用自己的天秤衡量是否值得。
葛棠这次也曾称过,倾己所有,爱一个想爱的男人,值不值得。
答案是分明的否定。
父母的惦念,葛萱和江齐楚的照顾,小凯的爱,唐宣的呵护……她拥有的太多,枉顾这些去求一己之欢,不值得。
这天下班回来,看到百岁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家楼下时,葛棠不再多思闲想,客客气气道:“我拿点东西还要回公司的,改天去江哥家煮粥吧。”
说完踩着两寸多高的跟鞋疾步上楼。
百岁一伸手拦下她。
葛棠退了半步,不落痕迹避开他的碰触。
百岁收回手,背着傍晚斜照过来的阳光,脸上竟然有一丝令葛棠困惑的尴尬。
楼宇门开了又合,出来个叨着烟的男人,狐疑地打量一边一个的这两只门神。
百岁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挑衅,看得那人头也不敢回地走开。
葛棠笑道:“你真是一天生的流氓。”
百岁点头,“我一生下来就是流氓,所以从小到大,除了怎么当好流氓,别的啥都没学。”
葛棠搭不上话,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
百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怎么为人处事我懂,别人心思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怎么这么烦?”
葛棠看似从容,实则被他这呛呛呛的一番话,震惊得发不出声音。
预料中的事实,被证实了仍然很难受,胸口揪扯。
百岁走近,站在她面前。
葛棠穿着高跟鞋,几乎与他平视。
百岁徒增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咽了咽口水,“我昨天想了一宿,可能是我没搞明白,但是你不能跟我一样的,因为我是第一次。”摆手阻止她开口,一鼓作气把自己的话都说出来,“我能不能喜欢你啊,葛棠?”
葛棠听过不少表白,头回见识这么混乱的逻辑。
百岁无意义追问:“能吗?”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葛棠费解地回应,“你想怎么喜欢啊?”
百岁舔舔嘴唇,这是暗示什么吗?
葛棠难得地神智相当清醒,慌慌倒退,鞋跟被门口脚踏台绊住,踉跄了一大步。
百岁伸手不扶反推,按着她靠在楼宇门上,唇贴上去。
葛棠被吻住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喝了酒。
开锁声咔哒一响,有人要出来。葛棠想躲。
百岁用力拍拍门板,含糊道:“好好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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