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社会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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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芳总算忙完，走到周羽旁边坐下，道：“乔教练发现我的时候，我还在上体育中专。当时也快毕业了，就等着分配工作。有一天，钱教练突然找过来，问我想不想进省羽毛球队？”

“妈妈肯定立刻答应了，对吧？”周羽笑问。

“我没有答应，觉得他不靠谱。那会儿钱教练刚因伤退役，只是体育中专一名普通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带队员的经验。而我呢，当时的想法，就是中专毕业，去当正正规规的国家干部，”乔芳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叹道：“后来是你姨妈鼓励我试一试，她说人年轻的时候，就要敢于冒险，才不负青春。”

“姨妈说得真对哦！”周羽将头靠在乔芳肩上，笑问：“然后妈妈就拿了冠军？”

“哪有这么容易，他那会儿也是新手，什么都靠自己摸索。我们一起走进国家队，那一路不知道有多少磕磕绊绊，还有冷嘲热讽，”乔芳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周羽的脸，“小羽，请你理解妈妈的心情，之前我反对你走这条路，是看了太多的冷眼，了解胜利是建立在无数人失败的基础上。”

“那您现在又想帮我找教练？”周羽撒娇地，往乔芳怀里拱了拱。

乔芳低头，摸了摸女儿乌黑发亮的秀发：“我是怕了你，要是不顺着你的心，然后萧子锋再跟旁边说点闲话，我女儿就要不认我了！”

“哪有啊！”周羽哈哈笑了出来。

乔芳长长地吐了口气，这时推了周羽一把：“太沉了，给我坐直了！”

周羽唔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津津有味地吃着炒栗子，好一会后，突然反应过来：“妈，您不是为了我的事，专门来找钱教练的吧？要不，您怎么跟他来俱乐部了？”

看了周羽片刻，乔芳点了点头。

萧子锋没本事搞定钱教练，就故意让徐惠带话，意思这事还得乔芳出面。虽然嫌萧子锋耍心眼，可乔芳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吧，大概真的只有她能解决。

对于乔芳来说，亲自来见钱教练，并不是个很容易下的决心。毕竟事隔那么多年，有些事情，不提也就过去了。

为了周羽，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之后，乔芳还是来了北京，并且拜托朋友帮忙，制造了一次与钱教练坐在一起，把酒话当年的机会。

“真不用了，”周羽立刻道：“不至于没了钱教练，地球都不会转吧！”

周羽话说得笑嘻嘻，可心里突然又生出了沮丧，本以为内部选拔赛过了，她就可以上赛场，没想到又起波澜。那个“待定”，是否值得将钱教练请出山，还得看后面事态发展。

“栗子不要吃太多，会胀气的，”乔芳将周羽手中的纸袋拿到旁边，又问道:“钱教练其实挺喜欢你，能感觉出来吧？”

“喜欢不喜欢，就那么回事。他这人本事是有一点，不过真够小家子气，”周羽说到这里，想到钱教练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悻悻地道,“敢冲我妈妈发火，我已经对他失望了。”

“你有什么资格对钱教练失望？你是拿到冠军了，还是本领高到，可以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乔芳脸突然沉了下来。

周羽一怔，呆呆地看向乔芳。

乔芳转过头，目光落在周羽随手放在床边的球袋上：“妈妈当年有做错的地方，说白了，就是辜负了人家的培养。为此，我这几十年一直很愧疚。钱教练的理想，是成为世界一流的教练，并且他也有这个能力，然而因为我，让他的教练之路充满了挫折。”

周羽低头听着，忍不住握紧了乔芳的一只手。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乔芳继续道:“进国家队没多久，一位老教练把我叫过去，让我转到他那儿。当时还讲论资排辈，李教练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有很大影响力的羽坛名宿，这么好的机会，我很难不动心。”

“钱教练怎么办？”周羽开始替古人担心。

“李教练的意思，让他当助理教练，可钱教练一口拒绝，”乔芳苦笑一声,“而这时候，在乔媛找工作的事上，李教练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欠下人情，所以队里跟我谈换教练，我没有反对。”

周羽：“……”

“之后钱教练突然被拘留，据说是他心里不服，跑到李教练家跟他理论，李家人因此报了警。”钱教练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那也不是妈妈的错啊！”周羽嘀咕。

“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顶住压力，拒绝李教练，”乔芳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黯了下来，道：“或许，后面很多人的人生都会改变。甚至，乔媛也有可能避开那个带给她不幸的男人。”

“怎么又说到姨妈了。”周羽伸手揉了揉乔芳的后背，怕她又陷入到那些伤心的过往。

乔芳回过神，笑道：“好，今天不提你姨妈，咱们继续说钱教练。他一度被退回地方，我曾经给他写过信，希望得到谅解，可每次都如石沉大海。几年之后，他再次回到队里，见到我，都躲着走。”

想想那情形，是挺尴尬的。

周羽叹了口气，这下有点麻烦，她立场站不稳了。

“其实到了我们这把岁数，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今天当着老朋友们的面，我跟他诚恳地道了歉，他也接受了，”话说到这里，乔芳笑了笑，“钱教练还是嘴碎得很。在餐桌上，就听他在那抱怨。这人啊，话能说出来，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后来饭局散了，还是他主动让我到俱乐部去。”

周羽随口问道：“干嘛呀？”

“大家伙帮我做说客，他也顺水推舟，答应带你试一试，我们本来准备谈协议的事，”乔芳说到这儿，看看周羽，“结果，都还没进入正题，你闯了进来。”

周羽张大了嘴，她刚才一冲动，把乔芳所有的努力……都搅没了？

六点之前，周羽赶回了国家训练馆。径直往餐厅走时，她心里还有些怏怏，今天真是诸事不顺，连妈妈到了北京，她都不能陪在旁边。

周羽正打着饭，卫青青站到旁边，问了句：“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妈来了。”周羽回道，端着饭菜，找到一张桌子坐下。

卫青青眼睛一亮，跟过来道：“请她明天来队里参观啊，乔阿姨可是羽坛一代传奇啊，领导们总要卖个面子。”

“没那么玄乎，她就是我妈，”周羽笑笑，“我妈不爱笑，也不太喜欢说话，脾气固执，什么事都放心里，可她是我心里最好的妈妈，没有之一。”

“不错，学会煽情了，”卫青青拍拍周羽的头，看了她一会，表情忽地严肃下来，“文文说，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羽点了点头，回来的出租车上，她发现自己被踢出了一队的群。这大概代表着，她已经被认定是“内奸”了。

“你那个待定的事，有没有跟你妈说？你是凭本事打出的内部选拔第一，怎么说，待定也不能是你呀！我的意思，让乔阿姨去跟领导谈谈。摆明有人在无中生有，看着照片，很有可能是一队的人干的！”卫青青提醒。

“我没跟她说，何必让她担心，”周羽摇头，随即又笑了笑，“再说，又不是小孩子，出了点事，还找家长来评理。”

卫青青一脸不赞成：“你还挺正直，告诉你吧，文文不是被叫去谈话吗，她说总局那边也在关注这事。今天过来的，还有上面的人。这事可大可小，马上就到奥运了，谁不怕出漏子啊！”

周羽苦着脸道：“我能怎么办，那天跟薛洋出去吃饭，你们都知道的。要是我们之间有不光彩的交易，我还敢这么高调?”

“我们当然相信，要不，我也不会在群里，跟他们辩了两个多小时！”卫青青拧着眉头道：“你不知道，有几名教练已经在提议，二队的女单不行，连个陪练都打不过，没法代表国家队出战，说是要调一队的去支援，尤其那个申教练叫得最响。”

“什么意思啊，要是觉得咱们不行，何必搞什么内部选拔。”两个二队的女队员从她们旁边走过去，居然也正在讨论这事。

周羽挠了挠眉心，对卫青青笑了笑。

“文文，这边！”卫青青朝着周羽身后招了招手。

文静怡走了过来，坐到周羽旁边，说了句：“吃完饭到队办公室。”

周羽看向文静怡，知道该找上门的，迟早会来。

“真把周羽当犯人审啊？”卫青青嚷了出来，却在文静怡瞪过去一眼后，放低声音，“你该知道，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

“我同调查的人说了，然后手账本也交了上去。刚才严指导还差点跟人吵起来，”文静怡瞧了一眼周羽，“现在是，这事已经被人发到网上，如果发酵下去，问题闹大了，就是国家队管理不严。”

周羽和卫青青不约而同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刚才赵子昂已经给萧指导打了电话，”文静怡对周羽道：“这事一定要查得明明白白，否则，别说你在国家队待不下去，背上所谓‘内奸’的名声，你以后就等于是社会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