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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锦城人民医院略显嘈杂的康复病区,周羽数着尚可给他的床位号,走到了一间病房外。
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走动,还有轻轻的说话声。
低头整了整怀里的鲜花,周羽对于要不要进去,还在迟疑。
昨天下午,律师见到萧子锋,等出来时,转达了萧子锋给周羽的话。萧子锋的说法,清者自清,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没事,希望周羽回去准备比赛,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纷争上。
又是……清者自清。
听到这四个字,周羽只想叹气。
头一回,周羽发现萧子锋未必处处都是对的,甚至有时候略显天真。要是真能清者自清,还要警察干嘛?
不过,周羽觉得,不能凡事都靠别人。在离开之前,她总得做点什么,比如,找王勇这个疑似凶手……谈一谈。
话说,一想到王勇很可能杀过人,周羽后脖颈就有点发凉。可为了找到真相,硬着头皮,她还是过来了。
按照警方的调查进展,萧子锋身上的嫌疑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剥掉,真相大白应该是迟早的事。但是周羽想要的,是萧子锋能早一天出来。
周羽心里的萧子锋,始终都是正直磊落,高洁伟岸。她根本不能忍受,萧子锋如此无辜地被剥夺自由。
而最终激怒周羽的,是从昨天开始,傅筱月在各种媒体上泼萧子锋脏水,骂他伪君子,揭露他的所谓禁药丑闻,然后咬死他就是杀人犯……
如果周羽真有恨的人,第一个就是害死她爸爸和辉辉,却逍遥法外的肇事者,第二个就是表面由爱生恨,其实就是自私冷血的傅筱月。
有人从病房里出来,打量周羽片刻,问道:“小姑娘,你找谁呀?”
问话的是一位穿着护工制服的中年女士,看周羽的眼神里,带着好奇。
“阿姨,惠英宁……是这间病房吗?”周羽问。
“是呀!”护工一下笑了,热情招呼道:“你是她朋友吧?”
周羽含糊地嗯了一声,她和惠英宁实在算不上朋友。
周羽往病房里探了探头,“王先生不在啊?””
“他天刚亮就走了。”护工回道,目光落到周羽捧着的花上,“这花真漂亮,看着就舒服。”
“送给惠英宁的。”周羽忙将花递了过去。
刚才打车到医院外面,看到有花店,周羽便走了进去。无论如何,惠英宁是病人,她不能空着手闯进人家病房。当然,周羽也是为了能心平气和地和王勇聊一聊。最好的结果,是王勇愿意说出真相,当然,可能性应该不大。
护工接过花,便领着周羽往里走。
周羽意外地发现,病房里不只惠英宁一个。除了另一名护工,靠门一张病床上,还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惠英宁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却要和人共用病房,应该是为了节省费用。
周羽走到靠窗的床边,差点没有认出躺在那儿的人,最后还是弯下腰仔细看了看,才从五官确定,那是惠英宁。或许在病床上躺了太久,惠英宁脸色苍白到透明,头发披散,人看着圆润了许多,却不是那种健康的圆润。
“她……醒了吗?”周羽忍不住问道。
虽然对惠英宁有诸多看法,可瞧见人衰弱地躺在病床上,周羽又觉得她……可怜。
“有时候能睁一睁眼,跟她说话,好像也能听懂。比起隔壁床,惠惠已经算不错的。大夫说了,后面要慢慢恢复,”护工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老王给我看过她以前的照片,多漂亮的女孩,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王……先生平常什么时候过来?”周羽又问。没看到王勇,她有些懊恼。
“他都是晚上过来,就在外头支张小床睡觉,后面的康复费用高到吓人。惠惠的钱都被骗走,治疗只能靠她这老爸,”护工说着,看了看病床上的人:“这世上谁也不容易,老王也是奔六十的人了。”
话说到这里,护工搬来一张椅子:“你坐一坐吧!”
“谢谢,不用了,我马上就走,”周羽赶忙婉拒,随后又问道:“王先生还在当保安吗?”
周羽已经从尚可口中得知,王勇从碧月华庭辞了职,也没等批准,就不去上班了。所以尚可才认定,王勇这是做贼心虚,听说前天晚上还跑过来堵他。
不出意外,尚可一无所获。
“听老王自己说,在帮人修车。这行还是能挣到钱的。”护工回答。
周羽正要继续打听,有护士长模样的进来,站在惠英宁床尾,问护工道:“17床的家属呢,昨晚不是通知他赶紧交费吗?账上又没钱了。不赶紧交上,今天来不及配药了。”
护工愣了一下,随后陪着笑道:“她爸爸早上刚接个活,急着赶过去了,本来说好上午去缴费的。”
“打个电话,让他先用手机转三千块过来,你帮他一下。”护士长提议。
“他不会手机支付,”护工无奈地道:“就连给我工钱,老王都是用现金。”
“让他赶快回来,”护士长又道,随后却嘟囔,“来不及了,下单子的医生要去做手术,老王回来也没用。”
“哎哟,我身上就几百块,”护工也着急地摸起自己口袋。
“找谁借一下,她这种状况,停药根本不行,”护士长说到这里,不由直摇头,“老王也是够倔的,非要用那些死贵又要自费的进口药,其实当时医生都说了,医保药的效果一点不比国外的要差,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是心疼女儿,拼着命,也要给她最好的。”护工跟着叹气。
“这……吧,我有一点钱。”周羽在旁边看了半天,到底开了口。
三千块算不上多,只够周羽交一个星期的房贷。
好吧,替惠英宁跑去缴过费,周羽也觉得,自己今天干这事儿,实在太圣母。不过话说回来,惠英宁这么凄惨的躺在那儿,马上又要停药,也是教人看不下去。
周羽今天这一趟,要见的人,没见到就算了,钱还花了出去,又耽搁两个小时。
想到这点,周羽只觉哭笑不得。
此刻见输液瓶已经挂上,周羽便准备撤了。刚才护工提过,王勇电话打通了,一个劲地感谢惠英宁这位姓周的小姐妹,还说让她留个账号,一定会还钱。
也不用这么麻烦,周羽决定,晚上再来一趟。
护工将周羽送到门口,还在一个劲地替那对父女道谢:“今天多亏你帮忙。你和惠惠关系处得应该不错吧?从惠惠住进来,你是第一个来看她的。对了,光知道你姓周,全名是什么呀?”
“没关系,我晚上会过来。”周羽打了个岔,并不想报出名号,免得被王勇知道,他说不定就躲了。
站到走廊上,护工注意到周羽运动服后面“中国队”字样,问了一句:“你这衣服真好看,哪儿买的?回头给我儿子也买一件。瞧着就精神。”
周羽有些失笑:“这是我们发的队服。”
护工恍然大悟,一拍双手:“我听老王说过,惠惠以前很厉害,打什么球的,还进过国家队,拿下过世界冠军,你也是的吧?”
“还行啦!”周羽谦虚了一句。
“真有出息啊!”护工满眼的羡慕,随后却叹了一声,用手指指病房,“可惜那丫头了,一场车祸,人差点过去。现在是活下来了,后面也不知道怎么样。最惨的,遇到的男人是个白眼狼。前段时间,老王天天找那男的要钱,那人一毛不拔。老王又气又恨,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坐在女儿病床边上,偷偷抹泪。”
话说到这里,护工猛地停住,问周羽:“那个男人的事,你听说了吧?”
“你说范林啊,我知道,好像出事了。”周羽表情平淡地道。
“对,是叫范林。这段时间,老王跟我说了不少他家里的事,”大概是周羽刚才的大气作派,护工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完全跟她知无不言,“老王以前不走运,坐过牢的,谁想到啊,没几年,他老婆就病死了,只留下这一个女儿。老王当时在里头,想照顾都照顾不到。所以他一直觉得对不住孩子,小小年纪,吃了不少苦。”
惠英宁还有这一段经历,周羽入神地听着。
“咱们再说那个范林,老王年轻时,跟他交情不错,所以当年坐牢,还把女儿托付给了他。没想到……”护工说到这儿,颇带意味地啧啧了几声,“那男的比惠英宁大了十多岁,老牛吃嫩草,真够缺德的。”
周羽没兴趣听八卦。不过,护工所说的,却佐证了王勇那次变声给她打电话,里面关于范林的一切,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胡乱编造。
护工说得停不下来:“知道老王最后悔的是什么吗,他老在说,当年范林想跟他老板称兄道弟地攀交情,连他们这些下面人都巴结,给了他一个羽毛球特训班的免费名额。老王那会只想让女儿学点特长,尤其是听范林夸奖,惠惠有天赋,乐得有人给搭个桥……”
称兄道弟?
周羽心里一动,看向护工。
“谁想到,好好的小姑娘,被范林这种人祸害了。老王有一回发感慨,要是重来一次,他绝不去坐什么牢,就守着老婆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护工说到后头,同情地叹了口气。
“王先生以前的老板……是男的?”周羽脱口问了出来。
“是男的吧,听说那人现在都排在什么富豪榜上了。”护工不在意地回道。
周羽手握成拳,下意识放在嘴边。
尚可说过,王勇当年打工的宏源公司,老板是个女的,怎么突然又变成了男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站到了电梯间。
“那位老板姓什么呀,我回头去查查富豪榜。”周羽故作感兴趣地问。
“像是姓李啊,有一回我听老王骂过,说姓李的翻脸不认人,亏他当年忠心耿耿。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过结。”护工随口答道。
姓李,姓李……
周羽在心里默念,恨不得立刻给席江打电话。她居然找到线索了!
护工的兴头不减,继续道:“老王也是坎坷,范林不是被人害死了吗,前两天警察找来医院,一个个在问,连我都被叫过去,原来把老王也怀疑进去了。”
“他那晚在医院吗?”周羽盯住了护工。
护工一个劲地摇头:“我是不会说谎的,那晚上他就在病房,惠惠突然出了问题,当老爸的能不急吗?”
周羽拧紧了眉头,王勇有不在场证据,难道是,还有另外一个凶手?
“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天从下午四点多,老王听说惠惠情况恶化,急吼吼跑过来,就一直忙到十点多,一口饭都没吃。后来还是我催着,他才到外面弄了点吃的。”护工又说了一句。
所以……
王勇在范林坠楼的当晚,并不是一直待在医院病房。而这个细节,护工应该没告诉警察。
周羽长吐一口气,方才插进口袋的手,紧紧地将手机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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