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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一体
董志闻闷闷的嗯了声,其实现在离开家住两天也挺好的,省得董卓看着他就生气骂他。
董淑莲挖回两颗白菜,几个青萝卜。把这些装进一个纸箱了,绑在旧自行车的后座上,一会儿让董志闻带到下村去。
太阳越升越高,董卓开始埋怨起董母来,“怎么还不走,出趟门磨磨蹭蹭的。”
董母平时根本不出北山村,这次去下村,她仔细蘸水梳了头发。她这个人要好,总不想在别人面前有个不字。
董家夫妇和董志闻去了下村,家里只剩下江珮和董淑莲。两人决定去石场,从家里拿了些东西,大包小包的就去了。
阳光好,石场似乎比往常还热闹,远处路上停着两辆拖拉机,正在装卸石头。
鸽子沟的方向又传来一阵炮声,江珮才恍然记起,董志兆的石场已经几日没有放/炮了。
在石场的一角,江珮找到了董志兆,他正在用铁钻修磨手里的一块石头。石头差不多是边长五十公分的立方体。
“爹娘去了下村,志闻也跟着过去了。”江珮找了干净的石头坐下。
董志兆扔掉手里的锤子铁钻,直接将刚坐下的江珮拉起来,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棉袄铺在江珮刚才坐的石头上。
“石头凉,别直接坐上。”董志兆无奈,“你看看这小体格,我每次瞧了就觉得心疼。”
江珮嗔了一眼董志兆,看去不远处干活的石匠们,好像没人往这边看,才稍微放下心来。还心疼小体格?也不知道谁到了晚上跟一条狼似得。
“你多吃点儿,省得他们老说我苛待你,不给你饭吃。”董志兆笑笑,他依然能从江珮裹得严实的脖颈处找到自己留下的痕迹。
“尽胡说。”江珮坐去董志兆的棉袄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得,脸皮厚?”
董志兆不在意,呵呵一笑,捡起一旁的铁锤和钻子,“你是没跟男人们在一起说过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脸皮厚了。”
“男人在一起能说什么?”江珮问,她知道女人在一起的话,说的都是家常,闲话,有的会暗地里取笑别人。
“男人?”董志兆阳光下的一张脸,灿烂英俊,“男人在一块就是吹牛啊!”
“吹牛?”江珮不信,却又觉得有趣。她看去董志兆的双手,正在用心的凿着石头。“这是给疗养院那边做的?”
董志兆低头嗯了一声,“先做一块让他们看看,昨天我经过一些以前外国建的那种洋楼,不少就是这种花样的。”
江珮点头,没再开口打扰董志兆,专心致志的看着他凿石头。
石块一共十二条边,每一条边都要凿上纹路,一条边有两面,也就是说要凿二十四个边。
其实所谓的纹路,不过就是在石头边上凿两公分长的石痕,是斜着刻的,每条石痕之间隔一厘米。虽然看起来不难,但是很费功夫。只修一面就很慢,更别提二十四面,还要注意别凿坏了,不然可就是功亏一篑。
董志兆干的认真,手下的石头也变得整齐漂亮,和那些粗糙简单的石块一比,天壤之别。
“去屋里坐吧,外面有风。”董志兆喜欢江珮留在他边上,可是他心里又怕她受冻,不忍心。
“我过去帮淑莲做饭。”江珮站起来,跺了跺脚,虽然有太阳,可是地上真冷。“对了,你有空帮着打听一下胡庆,我觉得他喜欢淑莲。”
“什么?”董志兆手里的铁钻差点就乱了方寸,“那小子敢打淑莲的主意?”
“小声点儿啊!”江珮示意了一眼,“其实胡庆人品也不错的,为着淑莲的事儿也上心,我觉得不错呀?你知道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董志兆终于从自家妹妹被人惦记上的阴影里走出来,“哎,是我太紧张了。”他自嘲的笑笑,“从小,淑莲和别人不一样,她或许觉得自己身上有皮炎,心里就自卑,不爱说话。”
江珮点头,“所以更应该给她寻一个好的稳妥人家。”
“别看淑月这丫头从小跟着我亲,其实几个弟妹里,我最担心的就是淑莲。”董志兆看去不远处,那是董淑莲在往小屋里拿烧火的草。“从小别的孩子就愿意欺负淑莲,所以总是觉得不放心。”
做大哥的或许都是这样吧!江珮子想起自己的大哥,家里下人暗地里说了她两句,就被大哥直接发出去卖了;当初大哥还曾说,护着小妹一辈子。
“做大哥都是这样为妹妹着想吧?”江珮由衷的说了一句。
董志兆一愣,他分明从江珮养了看见了一丝温柔的亲情,淡淡的划过。他还记得江珮发烧的那一晚,她嘴里叫着:大哥!
“不过,说起胡庆,咱到底算知根知底吧。”董志兆叹了一口气,似乎想放下了什么,“只不过他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娘了,他爹前几年生病走了。”
“最主要是家里行事好啊,这方面爹娘很在乎的。”江珮道。
“其实还挺麻烦的,胡庆不是还有个老奶奶吗?也是住在一起的。”董志兆道,心里衡量着董淑莲如果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之类,“他姐姐,你知道的,已经嫁人了。说起来,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有一处新房,是当初他爹给他盖了娶媳妇儿的。”
这样听来,其实胡庆的条件还行,就是家里还有个老奶奶,不知道董淑莲也不愿意。“有时候,还得是当事人愿不愿意。”江珮道。
董志兆赞成,他看着江珮,“你我当初可是势同水火,几乎一天到晚的不说话。”
江珮没说话,董志兆口里的人是原主,“记得问问,不要直接说,姑娘家脸皮薄。”
董志兆噗嗤一笑,“这个我知道。就说咱俩,都多少日子了,你还是跟一开始似得。”
这说着说着又开始不正经了,江珮嘴一撅,哼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董志兆有些恍惚。这个媳妇儿真的是当初自己娶回来的那个?他记得江珮刚开始的样子,她的眼里没有闪烁的光芒,她不爱笑,脸上总是木木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江珮有两个蜜一样甜的梨涡。
江珮当然不知道此刻董志兆心里想些什么,她跑进小屋,董淑莲正把带来的花生倒进铁锅里。
“要炒花生?”江珮问。
“明天要来人,娘让我炒。”董淑莲在灶膛里填了一把火。
江珮知道,肯定是董母怕自己掌握不了火候,才嘱咐董淑莲做的。
“我来烧火吧。”江珮找了一张小凳,坐在灶膛前,火烧的细,太猛的火,花生容易糊。
董淑莲用饭帚在锅里来回扫着花生,均匀受热,以免糊掉。
“淑莲,你身上现在好了,改天让你大哥带着,去胡庆家,谢谢人家吧。”江珮道,其实董淑莲这种木讷的性子,说不定正好和胡庆互补。
董淑莲嗯了声,她在家里向来是不拿什么主意的,就是一门心思的干活,也从来不乱打听,本本分分。
“你哥说了,让找一天,咱和娘,淑月一起去镇子上买衣裳,他出钱。”江珮道,到时候大家应该会很高兴吧。
“别乱花钱,我有衣裳的。”董淑莲摇头,一双黝黑的大眼带着单纯。
“买衣服也不是乱花钱啊!”江珮笑笑,看着一直穿的老气的董淑莲,其实这个董家大姑娘皮肤消了肿之后,脸上秀气了很多,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坯子,怪不得会被那厚脸皮的胡庆盯上。
董淑莲不善言谈,没再说,专心的炒着花生。
一些上工的石匠进来喝水,看着锅里的花生,总会伸手抓上几个。每每都会惹来董淑莲不满的眼神。
“都还没炒熟,就拿!”董淑莲嘟囔了一句,“这到明天还能剩?”
江珮笑了,这个闷闷的董淑莲偶尔也有小情绪,可爱的一面。
好歹,花生炒完了,董淑莲盛了出来,放在一个筐里,端到小间晾着。热着的炒花生不能直接放起来,不然会被热气受潮,所以等凉透了才可以,而花生的口感也会更好。
接着锅的热乎气,姑嫂两人直接添了水,把石匠们的午饭也给热好了。小小的屋里暖烘烘的。
外面的太阳也不错,石场的人正在吆喝着,说要放/炮了。
这种活儿马虎不得,必须是要有经验的人来做。董志兆曾经跟石神师父学过,这方面也做的仔细。
先在要炸的石头上钻上炮/眼,然后再里面塞上炸/药,包括别的工具,最后牵出引线。这个过程需要很仔细,所有人员必须撤到安全地方。
只留一个人点火,待引线点着之后,立刻跑出去,到安全地方。
江珮怕这巨大的响声,早早的堵了耳朵。所有人都站在小屋这里,三百米外就是要炸的石头。
距离和炸石头用的药是董志兆算出来的,他一般仔细,宁愿少炸些石头,也要安全第一。
轰隆一声,山体冒起白色烟尘,像四下绵延开来,一些碎杂石块也跟着崩飞出来,哗啦啦的落在各处。
“都洗洗手,吃饭吧。”董志兆招呼着石匠们。
一圈人乌拉拉的涌进小屋里,自己从锅里拿了自己的饭盒,找地方坐着吃饭。董志兆也拿了董淑莲给自己热的饭,和石匠们一起坐着吃。
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两个女人在这也不方便,江珮和董淑莲便拿着拆下来的被单,去了山边的水洼。前些日子冷,今儿天好,正好拆下来洗洗。
沿着小路往水洼走着,路上一片萧条,地上落满了树叶,杂草也无半点生气。
巨石下的水洼不受干旱天气的影像,依旧往外冒着清凉的水,细细的沿着石缝流出去。
董淑莲放下盆,挽了挽袖子,“这个水洼一年到头都有水,多干旱的天都这样。就是再冷冷,恐怕要结冰了。”
江珮用盆舀了些水,将被单浸湿,手里拿着肥皂在上面均匀的打着。“真结冰了,石场里到哪儿挑水?”
董淑莲噗嗤一声笑了,“结了冰,可以把冰敲碎啊!不过真要是结厚了,也是挺麻烦的。”
“对。”江珮也笑了,毕竟以前是千金小姐,这种乡下的事知道的很少,“要是有条管子直接把水引到石场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天天来挑。”
“嫂子这个其实可以啊,你跟大哥说说。”董淑莲点头,“我知道城里的自来水都是这样弄得。”
虽然天好,但是水毕竟还是凉,没洗一会儿,手就凉透了,手掌心也红了。但是董淑莲似乎并不在乎,手下依旧有力气,一张被单很快洗了干净,把江珮的盆也端了过去。
“淑莲以后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江珮也没再客气,毕竟她的力气真的不如董淑莲。
董淑莲手下的活儿一顿,呜弄了一句,“就是好人吧。”
江珮心里一阵发酸,这多好的一个姑娘,踏实肯干,本本分分的,只因为身上有点儿小毛病,性格就变得敏感木讷。就算提起自己的以后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对方是个好人。
以前有人给董淑莲介绍的那些人,说实话大部分是不怎么样的,或许她心里也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最好的,所以只想一个好而已。
“淑莲是个好姑娘,当然会遇到一个好人。”江珮笑笑。
董淑莲说起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挂了一抹红润。她只会跟大嫂这样说,甚至对着自己的娘,她都没有这么说过。
“等淑莲嫁人的时候,我给你缝被子,缝最厚最好看的,让全北山的人都看看。”江珮继续道,“我再给你做嫁衣,给你绣上最好看的花纹。”
“嫂子!”董淑莲乌油油的大眼睛眨了眨,发红的指肚攥着满是泡沫的被单,“你别说了。”
江珮忍不住又笑了,董淑莲和董淑月真的不像姐妹俩,这个大姑娘容易害羞,那个小的机灵的跟只小狐狸似得,整天嘴巴像抹了蜜。
两人洗干净被单,回了石场。石匠们也吃完了饭,准备上工,天好可以多干点儿,晚上就能早些回去。
在屋前的空地上,董志兆拉了一根绳子,用来晾被单。
江珮和董淑莲在小屋里简单做了点儿饭吃了。又把被石匠们弄乱的外间收拾好,董淑莲把花生装进了蛇皮袋,放在小间旧桌子上,为了怕人偷吃,特意用麻绳扎的紧紧地。
石场里想起了叮叮当当,午饭前的那一炮,炸下了一块不小的石头,几个石匠正在那里分石。
“这么大?”江珮看着分离出来的那块巨石,旁边还有一些稍小一些的。
“我也没想到,其实没用多大分量,谁知道炸出这么多。”董志兆身体强健,没有穿外衣,只穿了毛衣。“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福星,在我身边,我就是事事顺利。”
江珮赶紧走开,这里这么多人,他也能说这话?她看着上午董志兆凿的那块石头已经完成了,方方正正的,十二条边,每面的纹路清晰,长短一样,看上去十分舒服整齐。
“一上午才能凿一块,这样多久才能干出人家要的量?”江珮蹲在石头边上,伸手在上面的纹路画着,“真废功夫。”
董志兆也蹲下,“因为是第一次凿,自然是慢些。熟能生巧,以后熟悉了,肯定不会这么慢。”
江珮点头,或许这跟绣花一样,一开始要摸索技巧之类的,手熟了以后闭着眼睛都可以缝。
“今儿上午,我把账收回来了,都在这里。”董志兆拍拍自己的口袋,“你哪天就和娘她们去镇子上买衣裳,不用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江珮的视线落去那鼓囊的裤兜,“等着回去问问娘。对了,爹问煤棚什么时候搭?”
“这个是该动手了,不然煤拉回来还没地方放。”董志兆站起来看看石场,想了想,“下午没什么事,我上山去砍几根竹子回来。”
“山上有竹子?”江珮抬脸问道,她记得山上全是松树,槐树,栗树。
“有啊!”董志兆道,“走,我带你去看看。”说着,他去披了自己的外套,在石场边上找了一根绳子。
董淑莲应该还会留在这里,把被子缝好,所以江珮决定跟着董志兆上山。这样的天气难得,适合到处走走。
董志兆推了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镰刀,锯子这类工具。江珮跟在一旁。
到了以前的旧石场,这里已经没有人打石头了,荒废一片,乱七八糟的石块遗落的到处都是。
再往前走是山间的小路,小推车是不能走的。董志兆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那小车放下,自己拉着江珮的手上了山。
冬日的山林清冷,风也厉害,头发很容易就吹乱了。山间鸣唱的鸟儿也已经不见,只会偶尔看着逃窜的野兔。
“再往前走走就到了。”董志兆抬起手,指着前方。
江珮望过去,只看见一片树林,什么竹子根本看不见,只能让前面的人继续拉着自己走。
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在一处朝阳的洼处,终于出现了一片竹林。并不大,而且竹子也并不粗,只要风一刮,便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江珮走过去,这里的竹子细,而且密,连以前她家花园里的那些竹子粗都没有。她摇晃着一根竹子,也就酒盅口那么粗。
那边,董志兆扔掉绳子,拿着镰刀走进竹林,挑选着合适的竹子,“你去找个干净的地方放坐着,拿我的衣裳垫着,别就直接坐石头上。”
江珮嗯了声,但是还留在原地,她看着董志兆将一根根的竹子割断。不远处好像是一座残破的地基,已经被荒草吃的差不多了,凌乱破败。
“这里原先住过人?”江珮指着那片残垣断壁。
“这里原先是一座庙,后来动荡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打砸。推到了神像,烧了庙。”董志兆道,“只剩下那两棵大白果树。”
江珮走去那座废墟,地上是杂草,以及碎掉的瓦砾石块,处处颓败。已经找不到昔日的香火鼎盛,神像的基座也已经踪影无觅。
站在正中,江珮双手合十,诚心念叨:“感谢神明赐我新生,愿家中父母安康。”自己当时就这样突然没了,父母也会难过吧?她轻轻一叹。
废墟前的两棵白果树依旧粗壮,江珮走过去,她自己一人根本抱不过来。树皮粗糙,历经千年的岁月,上面留下了种种痕迹。
现在这个时节,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这样的树已经有了灵性,想来千年的陪伴,地下的树根早已盘根错节,彼此不分,融为一体。
“我以前会来打白果的。”董志兆走过来,伸手拍着粗壮的树干,“今年太忙了,没有抽出空来。”
“这山上的东西真不少。”以前在家里,江珮只能看着院子的四角天空,何曾知道外面是这么有趣,生活这么有滋有味?
“你知道,这白果树是一雄一雌吧?”董志兆牵着江珮的手,“它们从一栽下,就注定会永远在一起。”
江珮点头,这个她听说过。
“我们也像这样好不好?”董志兆嘴角带笑,眼神盛着蜜般甜蜜柔情,“永远在一起。”
江珮一愣,不是已经有了那什么结婚证吗?除了离婚,肯定是永远在一起啊?她在想董志兆怎么说这话?
董志兆的手一紧,“就这么说定了。”
“啊?”江珮没想到董志兆自己单方面就定下了,那还来问她?
“啊什么?我过去把竹子绑好,该回去了。”董志兆敲了敲江珮的额头,趁机在她愣怔的时候,啄了她的红唇。
董志兆绑了一捆竹子,发到自己肩上,扛着往山下走。江珮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镰刀和锯子。
身上毕竟是有重量的,两人走到一半,便停下休息。董志兆站在高处的石头看着上下的风景,江珮却发现李另一个乐趣。
一块石头旁,有一株干枯的草,毫不起眼。江珮鬼使神差的就像拿着镰刀把这棵草挖出来,她也的确是动了手。
周围的土有些硬,江珮用镰刀把土刨开,可毕竟不是专门用来刨土的农具,根本没多大作用,还有些吃力,可是她就是想挖出来。
“你在挖什么?”董志兆从石头上跳下来,蹲在江珮身旁,不由一笑,“你都认识草药了?”
“这是草药?”江珮低头看看这株不起眼的已经干枯的草,其实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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