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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不远处的音像店,一天到晚不停的放着这首歌,即使是在人不多的雨天,亦不曾停下来。

江珮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街上的行人不多。

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积在路上的雨水被车轮溅起了一些。一个乘客从车上下来,抬手遮着头顶,快速跑到车尾,他用手拍了怕后车厢,想拿自己的行礼。

过了一会儿,后备箱还是没有打开,那乘客又用手拍了两下,看着像个脾气急躁的。

车租车的驾驶室门开了,司机从上面下来,拿着钥匙跑到车尾去开后备箱。一头短发,是个女司机。

行礼拿了出来,乘客淋着了,情绪不好的嘟哝着:“什么破车!”

那司机好像没听见,想重新回到车上,一抬头,却是和站在商场门口的江珮对上了眼,两人俱是一愣。

女司机脸色粗糙,发间已经有了白丝,身上的大夹克也沾着油污。她不由再次看去江珮,似乎是想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了。

简单的休闲套装,长短适中的黑色秀发,一张脸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妩媚艳丽,可是又多了些成熟和端重。似乎,命运格外偏爱她,竟没有给她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

闫玉花眼神扫去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车上。车钥匙转了几圈,才发动起车来。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的车后面,是很贵的车。

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司机,他恭敬的跑到江珮面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为她撑开伞。

出租车很快消失在雨中,这样的天气,打车的人会比平常多些。

“先生呢?”江珮看了看车,如果董志兆在车上,现在肯定已经下车来了。

“先生还有事要谈,让我先过来送您回去。”司机小陈回道,他为江珮打开了车门。

江珮望去雨帘,那辆出租车已经开远,而她与闫玉花就这么短短一瞥。十几年过去,好多东西都变了。

雨水敲打着车窗,一道道水痕流下,外面是后倒的风景。春天的雨水虽然温柔,却也有些寒意。

“韬和凝,你今天不用去接了。”江珮看着窗外,“今天他们的表弟生日,住在姑父家。”

“是。”小陈应了声。

江珮继续看着外面,脑海里无法忘记刚才闫玉花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心中也不由想起了这些年,她留在的这个世界。

她从别处也听说过闫玉花的事情。据说,当年,闫玉花在疗养院当服务员,后面跟着某个人物去了外地,是个比她大不少的男人;还听说她为那男人,打掉过两个孩子。可是最后除了得到钱,没有别的。

后面,还是这类的说法,又去了哪个地方,跟了谁,听说还做过模特儿……

只是岁月不饶人,当年龄慢慢大了,闫玉花再没有年轻的容貌作为资本了。也就是去年,才草草找了一个年纪相当光棍嫁了。

婚后用着以前赚来的钱,买了一辆出租车,闫玉花和现在的男人,白天晚上倒着开。

而放纵的过往,对自己的不爱惜,也让闫玉花受到了惩罚。堕了多次胎,伤了根本,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看到闫玉花,江珮不免就想起了闫家的孩子,大海。前些日子听董志兆说,大海现在做了厨师,手艺不错,老板很赏识,还说和饭店里的服务员在谈对象。

大海过得也算不错,最终没受到他父母的影响,可以平稳的过一生。江珮也知道,这些年是董志兆在后面资助的大海,包括上烹饪学校。

车里的广播,放的也是那首已经人人都会唱的,“心太软。”

轿车沿着公路,拐进了一条新路,一直往着有朦胧山峦的地方走着。

下村,供销社早已经关门,市场经济下,这种形态已经没有竞争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灵活的个体经济。

小学里静悄悄的,今天是周日。从车窗可以看见自己的房子,当初董志兆买回来,收拾了一遍,竟是没有进去住过。现在,董卓有时候会过来,教学校里的孩子写毛笔字,免费的。

再往前走,那是水库坝,也是岔路口。小陈问:“要去哪边?”

江珮看去鸽子沟方向,“西面。”

小陈挂了车档,将车开进大门。道路再不是石场那时候坑洼不平的土路,而是平坦的柏油路。两旁栽种着银杏树。

路就在水库边上,从车窗看出去,能看见雨天浮出水面换气的鱼儿。一片烟雨缥缈,那大集体时的扬水站,也已经修成了一座观水亭。

鸽子沟的村民已经全搬去了下村,现在这里建成了古代房屋,一进山庄大门,就好像穿越了时空,来到另一个世界。

亭台楼阁,荷花池,牡丹园……

“停下吧!”江珮叫了一声,“我从这里下去。你把东西给公公婆婆送过去。”

“知道。”小陈松开安全带,连忙下车给江珮开门。

江珮撑伞,沿着寂静的路往前走。时光荏苒,鸽子沟和北山村都变了,现在这里都是董志兆的了。

几年前,董志兆兴奋的跟她说,说他答应她的事终于能做到了。

江珮当时诧异,因为董志兆说过为她做的实在太多。她问:是什么?

“比你原先的家还要大的家。”这是当时董志兆说的。

伞下,江珮翘了嘴角,其实她自己都忘了,或者可以说她根本没在意。可是董志兆真的做到了,他买下了北山村和鸽子沟两个地方,还有山上,直到原先的破庙,现在全是他的。

这么多地方,真就两个人来住?江珮不肯。董志兆就决定,这一大片划分为二,鸽子沟这边建山庄,做旅游;北山村那边,建教育基地,给学生和孩子实践劳动,做教育。

这件事,当初市里都来了人剪彩,说是一件大好事。

沿着以前拖拉机去石场的上坡,江珮往上走着,看见了黛色的屋顶。那是原先的石场,现在已经建成了一座饭店。古代楼宇的那种,上面匾额上“华胜楼”三个红红的大字。

华胜楼前的两棵银杏树,枝繁叶茂,接收着春雨的滋润。是当年董志兆栽下的。

正是下午三点多,饭店里没什么人。这个点儿,服务员和厨师,应该在后厨吃饭,前厅这边安静得很。

华胜楼一共有四层,但是对外招待的只有一到三楼,四楼是董志兆专门留出来的,是家人或者朋友吃饭观景的地方。

江珮把雨伞放在一层的门外,自己上了四楼。这里可以看见整个山庄,以及东面的教育基地。

春雨如酥,到处都是充满生机的新绿。

山庄是董志兆交给江珮打理的,最开始江珮是拒绝的,说自己根本就不会做生意。

但是董志兆坚持,他说:随她高兴,反正下面的活儿都会有人帮着做完,江珮的任务就是,到四楼坐着喝茶。

后面,也的确如董志兆所说,山庄的买卖不用江珮操心。而客源并不担心,与董志兆有生意来往的,多会过来这边。况且这边环境清幽,适合谈买卖做生意。

现在,董志兆已经不开石场了。周边有了不少小石场不说,现在盖房子也不是像以前,用很多的石头,现在都是混凝土。最重要的是,现在上面开始注重环境整治。石场这条路不会走太远。

仗着以前积累下来的,加上董志兆努力上进。后面的几年,他开始在外面包工程,开发盖楼。

北山村和鸽子沟的男人们,现在大多跟着董志兆在外面干,女人则在山庄或是教育基地里工作。

整个四层,外面是一层雕刻的石栏杆,可以看遍四周景色。往北,隐约看一看见雨雾中的“昭阳殿”。原先被破坏掉的庵堂,被董志兆出资,重新修缮了起来。

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江珮走过去拿起来,是司机小陈打来的。

“老爷子和老太太说要到橡胶厂的宿舍区,我开车送他们过去。”小陈在电话里道,“您有事就给我打手机。”

“路上开车慢点儿。”江珮盯着道,那董家二老应该是去董志闻那里,看小孙子了。

董志闻前几年也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媳妇儿在车轴厂上班,比董志闻会来事儿。

天色暗了,风雨大了。江珮走下华胜楼,沿着一条石径往水库的方向走着。手中的花伞徜徉在绿色的海洋里,鲜艳娇嫩。

水库的北岸上,建着一栋别墅,那是江珮和董志兆现在的家。这些年,房子添置了不少,可是还是北山村这边住的舒心。

董家老两口搬去了下村的小楼,北山村的人都搬到下村里,他们没事儿就互相走动着。

江珮开了门,今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偌大的家里,有些冷清空荡。

黄狗摇着尾巴走了过来,蹭了蹭江珮的腿。

“去趴着吧。”江珮摸摸黄狗的脑袋,已经养了十几年了,这条狗已经老了。

黄狗像听懂了似得,到了自己的垫子上趴在,头搭在自己的前爪上。

江珮看了看实木落地钟,已经五点多了。她想着做晚饭,等董志兆回来一起吃。

还是以前跟着董母学得哪些,就是简单的饭菜,并不花哨,味道也很清淡,江珮却做得仔细,她习惯了。

外面天黑了,北面的饭店灯火通明,看来下雨也没有阻挡山庄的好生意。江珮听见手机响了一下,拾起来,是一条短信。

江珮叹了口气,转而走去黄狗。她给黄狗喂了食,自己便上了楼。

洗了干净,江珮爬上软软的大床,顺手捞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儿,她便关灯睡觉了,董志兆在后面的华胜楼谈买卖,想来很晚才会回来。

不知睡了多久,江珮觉察到被人抱住,那怀抱再熟悉不过。她哼了一声,“吃饱喝足了,舍得回来了?”

“媳妇儿,我没吃饱。”董志兆咬咬江珮的耳朵,“你给我留饭了没有?”

“没有,有西北风要不要?”江珮轻拍着腰间的大手。

“西北风?”董志兆叹了一气,“只要是媳妇儿做的,龙卷风我都吃!”

“这些话就应该登到杂志上,让广大人民看看,他们的才俊整天吃不饱饭。”江珮笑,她转过身来,偎去董志兆的怀里,“外面还下雨?买卖谈好了?”

“还在下,买卖谈下来了,过两天签合同。”董志兆的下颌放在江珮的头顶,“是东海边的楼房开发。到时候咱留下两套,将来给韬和凝。”

“你都留了多少了?”江珮的手环上董志兆的脖颈,“每到一处,你就说给他俩留一套。你说你到底记不记得你留了几套房?”

“当然记得。”董志兆去缠江珮的头发,“自己家的东西那当然得清清楚楚。全是你这个小福星带来给我的。”

“今晚嘴巴吃了蜜?”江珮笑。

“你来尝尝是不是?”董志兆的嘴故意往江珮的嘴边送。

江珮一把推开,“我刷牙了。”

“可是,我真没有吃饱。”董志兆道,“你知道,我只愿意吃你做的饭。”

“留着呢,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江珮坐起来,整理着头发。

董志兆拉住想起来的江珮,“我自己去。热好了,我就端过来,咱俩一起吃。”

“在房间吃?”江珮不可思议。

董志兆松了松领带,笑道:“当然,吃完了晚上还有力气。”

“胡说八道!”江珮嘟哝里一句。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会知道的。”董志兆一笑,转身往房间外面走去。

江珮不由一笑,这么多年了,他不管多晚,回来总是问她要饭吃。她知道,不是自己做的饭有多好吃,而是这个男人的心里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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