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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林中翻山越岭走了两个多小时,楼岚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为什么崖伯听见他说距离寨子不远时会发出晒笑。
因为以他们的教程,走了两个多小时居然都还没到!
“大概走了三分之二了,快到了。”领路的人如此对楼岚说。
好些年没往月苗寨那边去了,带路的人也不敢随意抄小道找近路。
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路程,即便是抄近道,也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所以前几日每天绫都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找他?
楼岚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只是忽然间想起了很久远以前的一段记忆。
无足轻重,自己都意外还能记起的一段记忆。
那是一部网络改编的剧,剧本里有个剧情,身为男主角自雪山之巅连夜赶往江南,只为了给女主角送上自己竹楼外今冬飘落的第一片雪花。
据说这是该经典名场面之一,电视剧播出后也确实赚足了眼泪,还曾上过话题热搜榜。
但他们私底下却没少笑谈这是艺术加工,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休息完毕后再次出发,这次楼岚渐渐不再觉得辛苦了,每走一步他都会想,当时的绫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独自一人行走在山林间的。
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一直到中午,大家才算是到了月苗寨。
看见月苗寨的第一眼,楼岚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个词:易守难攻。
月苗寨位于两座山头的凹陷处,往里走一段路,就是一片平坦之地,算是一处山谷。
比起茶坪寨,月苗寨规模更小,房屋也多是全木结构的,没有茶坪寨那边的大河流过,只有寨子后面贯穿而过的一道山溪。
不过有一点,倒是茶坪寨不能比的,那就是月苗寨临近大雾山,据说里面有许多珍稀药材,每年月苗寨的人都会在藏鼓头的带领下进山采药。
同时,也只有藏鼓头才能带着人随意进出毒瘴丛生的大雾山。
值得一提的是,月苗寨正如它的名字那般,月,属阴,换成人,则属女。月苗寨的藏鼓头自古以来就一直是女性继承。
至于为什呢,跟楼岚说这些话的人却讳莫如深,似乎是不愿意现在告诉楼岚,只让他到了后自己谨慎小心,慢慢就懂了。
这说法倒不奇怪,苗族就连民族各部分都各有各的风俗禁忌,有些确实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闲话不提,楼岚等人即将抵达寨口时,领头人就吆喝大家收拾一番,而后男子吹笙敲鼓,女子踩起了舞步,载歌载舞欢腾而来,这既是表达友善,也是向主人家打招呼:有客来了。
既然是月苗寨主要相邀,再如何不与外界沟通,此时月苗寨也已做好了迎客的准备。
听闻动静,那边也有盛装打扮过的男女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原本楼岚还是满心期待着见见绫出生成长的寨子是何模样,结果看见来的苗女全都穿着短裙,楼岚脸上的笑差点没稳住。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耳边碎了。
晕晕乎乎被几名年幼爱闹腾的小苗女拉扯着喝了油茶又灌了些自家酿的百花酒,酒浓度不高,更像是含酒精的饮品。
可等到看见穿着黑红中袖短裙,露出一双白皙大腿的绫时,楼岚整个人更晕了,直到被人扶送到一处屋子里歇息独处时,才缓过神来有时间琢磨些问题。
比如说,月苗寨是短裙苗???
楼岚只知道月苗寨是黑苗,所谓黑苗,就是盛装衣裳以黑色为主,红色为辅,这不难接受,因为之前楼岚见过绫几次,对方的衣服都是黑红相衬的,那时候他就隐约猜到。
可万万没想到,这里是穿短裙的啊。
明明每次看见绫,她都是穿的长裙。
愣愣坐了半晌,缓过神来后,楼岚起身打量屋子,看见窗户边的书桌旁有个洗脸架,架子上有盆清水,猜到应该是用来洗脸洗手的,就走过去洗了把脸。
秋日里带着凉意的清水扑面一冲,楼岚思绪镇定下来,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刚才那种恍惚感有些好笑。
不管绫是不是原主遇到的那个“心狠手黑”的苗女,他自己处的对象是喜欢的人就是了,何必想那么多。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跟原主一样,怀揣着随时会变心抛弃对象的渣男心?
如此一想,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至于绫穿短裙?楼岚本身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观念思想并不封建保守,也不会认为女人穿着暴露就是为了给男人看的,她们自有穿衣打扮的权利,行为上不越界即可。
长出一口气,楼岚打开撑杆撑到一半的窗户往外看,只觉得月苗寨风景不错,家家户户都爱种些个花花草草的,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清香。
来者是客,特别是楼岚这位被特意请来的老师,没等楼岚歇多久,就有人过来敲门请他下去,说是鼓藏头请他用饭。
楼岚有心去找绫,却也不好唐突了这里的首领,只好跟着请他的小少年一路过去了。
苗年时,走年也不是每个寨子都可以随意走动,必定是寨与寨之间互结同年。
以往月苗寨并没有与茶坪寨结同年,今年过后就算事结了,往后可互通有无,比之其他寨子,多了一份类似于结盟的情意。
进村仪式已经结束,礼毕后除了楼岚,其他人都被邀至各家款待。
客人们一般住三天,白天吹芦笙踩堂,进行芦笙比赛,晚上则安排苗戏,未婚的青年男女就可以趁此机会举办“坐妹”对歌的社交活动,堪称大型联谊现场。
与崖伯这个阴森古怪的鼓藏头相比,月苗寨的这位女首领算得上温和有礼。
对方约莫四十来岁,皮肤微黑,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见楼岚时就上下一通打量,而后就笑了开来,压出眼角的鱼尾纹。
知道楼岚会苗语,这位叫月芫的鼓藏头对他更满意了,席间对他很是照顾,还问了他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说他的年纪,家里有哪些人,以后有机会回城的话想不想走,等等没甚关联的问题。
楼岚怀疑对方只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怕找不到话题会冷场。
这顿饭吃得楼岚只觉得古怪,心里莫名不安,等到出来后很是松了口气,拉住给他带路的小少年问知不知道绫在哪里。
小少年摸摸后脑勺,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楼岚刚走出来的藏鼓头家,而后往里面一抬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楼岚:“不就在那里吗?”
楼岚一惊,回头看去,刚好看见绫眉欢眼笑小跑而来,洒落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给楼岚带路的小少年一阵风地撒丫子跑了,看得出来本性是个爱玩的,能按捺着性子给楼岚带路,已经让他很难受了。
“你怎么从里面出来?”楼岚等她上前,笑着侧身等她与自己并肩而行。
绫伸手拽住他衣角,灵动的眼眸闪烁着光彩:“才不告诉你,自己猜!”
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恶作剧的坏来,叫楼岚看得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也想逗她一逗:“我不猜,猜出来又没奖励。”
已经把“你猜”当作口头禅的绫呆了一下,食指戳着丰润的下唇想了想,“那你要是猜出来,我就给你个奖励!”
楼岚作出不感兴趣的淡定姿态,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微微抬起下巴看向远处:“我还是不猜,你能给我的奖励,我已经能想到是哪些了。”
其实是不知道,不过这不影响他用自己三金影帝的演技欺负人。
绫还真被他唬住了,心痒难耐一个劲儿扯他衣服,睁圆了大眼睛追问:“你知道我的奖励是哪些?快说说看,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瞎说骗我!”
楼岚斜她,脸上是憋不住的笑:“你都说了这话,我肯定更不能说啦,说了岂不就要被你戳破了。”
嗨呀真是好气人呀!
绫羞恼得想捶他,结果冷不丁被楼岚一把抓住了手就拖着往前跑。
这时候绫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了僻静处,寨子里的其他人都到芦笙堂那边热闹去了,周围根本就没有人。
怪不得他突然这般大胆了。
楼岚也没想着要占女朋友便宜,拉着她去了自己落脚的楼房,一路噔噔噔上了二楼进了屋子,才松手走到自己放包袱的床位,“你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才几天的功夫,楼岚也没时间准备什么正儿八经的礼物,不过是从勾那里学了手艺,重新另做了一管精致小巧的竹笛。
又仗着自己手巧的金手指,用彩色丝线编了个花纹繁复的笛穗。
绫低头看着只比她手掌长一点的青紫色笛子,抿唇抬头目光盈盈地看楼岚,半晌才含着些娇羞地问:“你知道送这样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吗?”
一贯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忽然羞涩起来,真叫人心动不已。
楼岚正色道:“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
苗族男女互相赠送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便是定情的意思了。
楼岚一向认真,便是开始一段感情,也是再三斟酌,一旦下定决心,自然不会再犹豫徘徊左顾右盼。
绫白皙的脸蛋一片霞红,双手紧紧握住竹笛,蓦然踮起脚尖往楼岚下巴上亲了一口,亲人的时候她没闭眼睛,亲完了也没像普通女孩子那般捂着脸跑,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楼岚。
看楼岚红了脸傻了眼,她就咯咯地笑,就像楼岚羞窘了,她就不羞了似的。
楼岚心下叹气,知道拼大胆拼火辣,自己目测是拼不过她了。
两人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可一坐下来,楼岚的目光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往绫随意伸展着的双腿上遛。
哪怕他及时拉回来,还是分了心。
被看的绫不羞,反而还侧了侧身,将两条修长匀称的美腿交叠起来,穿着黑色绣花鞋的脚特别惬意悠闲地晃来晃去。
楼岚知道她又在故意作弄自己,无奈脱了外套往她腿上一盖,顺便问她:“你既然是分属短裙苗,怎么之前都穿的长裙?”
要是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穿短裙的绫,楼岚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还有后来的感情投入。
毕竟原主的记忆还吓人了,楼岚都准备回不去城里就直接单身一辈子保平安了。
谁能想到他都避短裙如避蛇蝎了,还是出了这么个意外。
绫皱眉抖了抖腿上的青色男士外套,有些不满:“那你说我的腿好看吗?”
楼岚:“”
这是一个问题吗?是吗?!
楼岚避而不答,绫却歪缠着不答应,还要用腿去撩他,搞得楼岚活似被轻薄的小媳妇,红着耳朵躲避着含含糊糊承认了好看,绫这才作罢。
楼岚提醒她还没回答自己问的问题呢,绫才把玩着竹笛上的穗子理直气壮地说:“又没有人规定短裙族的不能穿长裙!”
楼岚无语。
好吧,还真是,不过这不是你们一直以来遵循的风俗习惯吗?
绫眼神游弋,转移话题:“今天早上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走了这么久累不累?”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早在楼上看见他时就发现他有意避开穿短裙的姑娘,所以才故意一直穿长裙。
至于跳月节那天晚上,都那么晚了,当然是穿表演后换上的长裙更保暖咯。
不过那时候只当他思想古板接受不了女孩子穿短裙,今天见他好像也不是啊,只是看见她穿短裙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特别震惊意外。
楼岚也无意继续追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的问题,顺着她的话头说不累,“崖伯说我来这边给孩子们上课,不知道上课的地点是哪里?”
绫说就在他住的楼下:“这座楼就是专程给你腾出来的,另外你的饭食也有人会按时送过来。”
楼岚就起身找出纸笔,开始计划给学生上课需要提前准备哪些东西。绫在旁边看,也不老老实实坐凳子,反而歪靠在楼岚坐的椅子扶手上,站累了就慢慢坐到了扶手上,既然坐了,自然要稳住身形,于是一只手也自然而然按在了楼岚肩膀上。
楼岚写得有些艰难,不是计划难写,而是脸旁边就有另外一张挨得极近的脸蛋,近到她的耳坠偶尔都会蹭到楼岚脸上,近到两人呼吸交融。
楼岚还闻到绫身上有种淡淡的幽香,这股香似也沾染了她的古灵精怪,没注意时它就勾勾缠缠故意掠过你的鼻息。
等你追逐着去寻找时,它又飘忽不见了踪影,直搅得人心痒难耐才肯罢休。
脸微微侧转就能一亲芳泽,眼角余光处是白皙修长的腿不安分地轻轻摇晃,再加上这个女子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这样的情境下还能做到淡定从容,楼岚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男人了。
想顺应了男性冲动去做想做的事,两人又才确定关系几天,理智上楼岚知道应该克制。可克制的每分每秒又是煎熬。
都已经深秋了,楼岚愣是出了一身热汗,最后实在稳不住,草草写完需要准备的东西,故作不经意地起身绕开绫,找到水壶狠灌了几口。
沁凉的水从喉咙口一直冰到了肚子里,楼岚才算是松了口气,转身面色如常地问绫:“今晚上要不要去你家拜访一下长辈。”
来都来了,又没有隐瞒两人交往的事,不管谈恋爱谈了几天,见见女方长辈总归是没错的。
楼岚如临大敌表情严肃郑重,绫却歪着身子用竹笛戳着红唇,轻飘飘丢下一个响雷。
“你不是中午才见过吗?再见是要去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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