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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丽拒绝了楼岚的帮忙喂餐,楼岚没说什么,只是帮她把病床侧面的餐桌板立了起来,好让她单手也能用餐。
安安静静吃完了一碗粥,楼岚问她还要不要的时候柳丽摆手。
“那剩下的我吃了,一会儿要饿了跟我说,再去买新鲜的。”一晚上折腾,他也饿了。
不讲究什么,拿了柳丽用过的勺子去洗手间随便冲洗了一下,出来坐在椅子上就埋头吃粥。
开在医院附近的餐馆一般都有专门的“病号饭”,甭管好吃不好吃,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少油少盐少调味料。
味道太淡,吃起来还不如白米粥自带大米清香。
楼岚囫囵地全倒进嘴里吞下肚子算完事儿。
柳丽看着他吃完自己的“剩饭”,看他起身去洗手间把餐具洗了,又甩着手出来找纸巾擦手,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啊?”楼岚挑眉,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又顺脚将其踹回墙角:“请假了,等你出院我再回。”
柳丽皱眉,憋不住的烦躁:“我出不出院,跟你有什么关系?”
感觉出这是她发火要吵架的前兆,楼岚有些无措,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双手揣裤兜,脚尖蹭床脚:“这不是,那什么,你受伤了嘛,不方便。”
深吸一口气,柳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烦躁掌控了头脑:“我不方便我可以花钱请护工,不用你操心,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这事儿确实说不过去,可楼岚也没准备真就把人丢下不管,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请你的,我留我的,不至于恋爱谈不成,连朋友都没得做吧?”
“我说至于!”柳丽头都给他气痛了,泄气地往后靠在软枕上,“在我这里,没有分手后还能当朋友的选择,别人可以你找别人谈去,别来祸害我。”
被她这么说,楼岚也来了点火气,“我怎么祸害你了,你怎么不说是你祸害了我?噢,我好好一大帅哥,从小到大的校草,把我从小鲜肉睡成老腊肉,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让我现在去哪儿找对象?”
柳丽气结,气过之后就是无语。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什么把他从小鲜肉睡成了老腊肉,说得好像她柳丽是腌腊肉的盐巴。
况且世俗之见,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不都是认定是女人吃亏嘛。
怎么在他嘴里,自己就成了占便宜不够还吃干抹净提裤子不认人的渣女了?
恰好病房门咔哒一声,端着托盘的护士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暗恨自己怎么就因为太困加粗心,一时忘了敲门。
被两双眼睛盯着,护士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呃,病人准备一下,马上就该查房了,先把温度计夹上。”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刚“大放厥词”的楼岚脸上一热,视线乱飘地“噢”了一声,老老实实上前接了护士递过来的温度计,又埋头帮柳丽夹好。
虽然分了手,到底是在一起同居了七年的人,不说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到如同摸自己,其实也差不太远,颇有老夫老妻的意思。
这会儿尴尬的不止楼岚,柳丽也挺窘迫的,一时没注意,完全忘了跟楼岚已经分手的关系,配合着抬起手臂,任由楼岚拿着温度计的手钻进她没穿内衣的病服里,贴着肌肤夹上水/银温度计。
护士埋头在记录本上打了个勾,转身火速离开,徒留没能顺利吵起来的一对前情侣留在病房里面面相觑。
有了刚刚的教训,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在医生带队查房之前保持安静。
十来分钟后,完成交接班的主治医生带着实习生来查房,询问了一下柳丽感觉怎么样,又按压检查了一番,叮嘱楼岚这个病人家属如何照顾伤员饮食起居。
楼岚还有别的想问,就跟着医生把人送到了门外。
询问了一番柳丽伤口缝合、吃药挂水等问题,楼岚又去领了暖水壶等昨晚没来得及领取的东西,另外住院费是昨晚车祸另一方暂且垫付的,估计事故后续处理还要再来协商。
一堆的麻烦事等着解决。
自觉有了留下来的底气,楼岚气势终于足了,拎着暖水壶回病房,不等柳丽说什么赶人走的话,就说:“昨晚车祸的责任归属划好了没有?保险公司那边走流程没有?分公司的工作你安排好没有?”
三个问号甩出来,确实砸得柳丽头疼。
因为昨夜的突发事故,让柳丽原本就还没走上正轨的糟糕生活变得更紊乱无序了。
可以预知的忙乱烦人。
楼岚给她倒了杯水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椅子上,岔着腿双手手肘搭在膝盖上,上半身匍伏着前倾,一本正经地说:“好歹咱们也在一起七年了,不至于看着你这边出这么大事儿了还不伸把手。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想开点,就当这么多年你照顾我,我给的回报呗。”
顿了顿,又说:“有时候就觉得你吧,有点儿傻,现成的苦力不使唤,你说你傻不傻?”
柳丽都给他气笑了,“是,我要不是不傻,能没名没分给你当七年的黄脸婆?”
楼岚不赞成地战术后仰:“什么叫没名没分啊,男女朋友关系就不叫名分?你这个思想不对头啊,现代社会,男女朋友那也是属于受道德保护的名分,你瞧见过人家有男女朋友的还被人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插足也不被骂的吗?”
柳丽嗤笑:“我还真瞧见过。”
楼岚无语,抬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是我孤陋寡闻,行了吧?咱能不这样说两句话就要吵吵吗?吵架的氛围太容易酝酿出来了。”
柳丽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发现确实有点儿不正常的暴躁。
默了默,没吭声,但也确实压下了不对头的火气儿。
当然,嘴上还是要倔一下:“又能怪到我头上了?还不是你先骂我傻。”
这事儿一追究,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可他也没说假话啊,七年里她妥协退让了多少回,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怎么就不知道趁机找回场子呢?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说了又得吵起来。
楼岚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大肚”,一拍大腿,希望给这事儿结个尾:“行,怪我,都怪我,反正你只要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照顾就成。”
柳丽瞥他一眼,撇嘴:“你就知道敷衍我,随便你,反正别烦我就行了。”
这怎么就叫敷衍了?明明我已经很委曲求全了好吗?
楼岚憋屈地张了张嘴,想了想,到底没敢接话。
柳丽靠在那里又说:“没话说了吧?没话说了就别站在这里杵着了,借我一下手机,我要跟人打几个电话。”
得,说话吧,说我在敷衍你。
不说吧,说我无话可说,反正怎么样都有错,站在你面前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我的错。
女人,你的名字叫无理取闹!
揉着憋得生痛的胸口,楼岚把手机掏出来丢她被子上,自己又熟练地去翻柳丽的包,找到她的相关证件揣裤兜里,一边还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跟谁打电话啊,还要清场子,谁稀得偷听似的,我就站这儿等我手机。”
柳丽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别说,这么吵了一架,她一肚子的伤感悲观消极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高度集中的战斗意识以及为战斗做好准备的高速运转的理智大脑。
都说女人在吵架时,智商大于爱因斯坦。
柳丽只觉得大清早的精神一下子就抖擞起来了,浑身充满了力量,还可以跟某人再吵三百回合。
反正现在也不是男女朋友了,吵就吵,惹他生气就是胜利,根本不用像以前那样不安、心虚、担忧,进而产生自我反省检讨认错的妥协。
这么一想,分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柳丽没有系统专业地学习过心理学知识,也没有更深一层地剖析自我。
所以她目前还没察觉到,自己能产生这样较为乐观积极正面的想法,无法否认,根源还是在于最糟糕的低谷期过后,一睁眼,发现本以为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甚至从来都没真心喜欢过她的男人只是因为一个梦,就不辞千里连夜飞过来,在这个时刻,这个情况下,蓦然出现在她病床前。
恍如奇迹。
每个女孩梦想中都有一位守护骑士。
哪怕知道男人在恋爱中恶劣的德行习惯,只是他的出现,就是对柳丽过往七年付出的一种肯定。
――这段感情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他也对自己有不舍留恋与在意。
无关情爱,就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柳丽也不过是万丈红尘中众多普通女孩中的一员,付出得多了,她也渴望得到认可与回馈。
有人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是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这种观念有误导性,去芜存菁后可以发现,这句话的根源其实是一个人从失败的关系中脱身,再去从别人那里寻求认可与尊重。
所以其实是自信心重塑的一个过程。
打完请假、临时安排工作的电话后,柳丽把手机还给楼岚,摆摆手跟撵苍蝇似的,一副“老娘看见你就烦”的样儿,气得楼岚揣上手机昂着脖子就大步离开了。
等人走了,柳丽环着手臂皱眉深思,没思考别的太复杂的,她只是告诉自己: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捋顺。
目前她需要立刻处理的事有哪些,无关的干扰事项不要过度关注。
至于关于楼岚的感情问题。
扪心自问,她能接受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伪装无事发生,然后继续恢复从前吗?
内心反馈给她的感受,是头疼,是烦躁,是抵触。
OK,暂时就把他当作无关紧要的热心同事OR朋友好了。
好歹两人也是老同学,老同事。
女人的情绪化堆积在一起时,真的能乱成一团打结的线。
可恢复理智以后,她们又总能快速高效地分清一切。
车是柳丽从禹城托运过来的,在一起时两人的车都是互相混着开,保险也是一起买的。
处理起车辆事故,楼岚可算是经验丰富。
打电话联系保险公司,找到另一位事主沟通交涉,去交/警队处理后续,一上午的功夫忙忙碌碌,到中午饭点时楼岚才提着个编织得精致漂亮的竹篮回医院。
到病房时,柳丽已经在吃饭了,小板子上还放着一台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手机。
楼岚脚步顿了顿,佯装无事发生地偷偷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搁柜子挡着的角落,然后坐到病床边的椅子里,篮子放腿上,掀开盖子,默默把丰富的菜端出来挨个儿摆在小桌板上。
柳丽夹菜的筷子顿住,抬眸看他。
楼岚也不吭声,就看她,什么意愿也没表达,摆明了“乐意吃就吃,不吃拉倒”。
就这小脾气,柳丽还真不信邪了,吃了又能咋样?
筷子一拐,柳丽就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别说,味道还真不错,病号饭都能做出朵花来,也不知道他是打哪买来的,那家店是否能接受外送服务。
楼岚忙了一上午,就早上刚来时跟着喝了剩下的一小碗蔬菜瘦肉粥,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她安安分分地吃了,也不嗦,自己掏出一盒米饭一双木筷,坐在病床边跟着埋头干饭。
单人病房里一时间只有吃饭的声音。
柳丽最先吃完,放下筷子看他还在吃,有一瞬的恍惚。
恍惚过后,就是立刻回神,询问起事故处理的事。
“放心,已经解决了,大部分责任在对方,医药费误工费已经答应给补上了,另外车辆保险杠和右车门凹陷,我给开去修了,大概要一个星期后才能修好,到时候你差不多出院,我再给开回你现在住的小区停车库里。”
楼岚头也不抬,把剩下的菜都包圆了,才算填饱了肚子,扭头找纸,发现在另一边,伸手戳了戳柳丽,示意她给帮忙递一下。
柳丽也不计较,抽了两张纸给他。
边擦嘴,楼岚边说:“你现在住哪儿,给发个位置,我回去给你拿点换洗衣服,还有牙刷牙杯毛巾睡衣什么的。”
少说得住院一个星期,现在又是夏天,柳丽这样儿,哪有机会回去拿东西啊。
这时候柳丽不得不承认,楼岚突然飞过来,又坚决要留下照顾自己,确实给了她很大的方便。
已经想通了,柳丽没再纠结,爽快地报了住址又给了家里钥匙。
至于暴露了地址给了钥匙,会不会遭到楼岚这位前男友的死缠烂打?
不好意思,柳丽真没这想法。
就算重新建立了自信心,她也不至于自信到自恋的程度。
从当初上大学认识,到现在,可以说都是柳丽在追着楼岚跑。
分个手就能让楼岚这从小到大被女生捧习惯了的自大狂小孔雀儿忽然对她死心塌地纠缠不休?但凡有粒花生米,都不至于醉得这么厉害。
新来的经理出车祸住院,分公司这边的员工少不得要来看望一二,不管是真心实意问候还是走个过场,来一场成年人的交际。
在这上面,楼岚绝对是社交小王子,不多时分公司就知道了柳经理住院,身边有个长得超帅嘴超甜性格超幽默的老朋友在照顾。
“说是老朋友,两个人相处却很有默契啊,别人根本插不进去那种,我瞧着有点儿那意思。”
“啊不会吧,这么优质的好好先生,我朋友还想打听打听深入发展来着。”
公司内部匿名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所谓的“我朋友”绝大部分都是“我友我自己”,众人心照不宣。
眼尖八卦雷达又敏锐的人滔滔不绝以细节来论证自己“柳经理跟老朋友友谊不纯洁”的论点,大到不远千里特意跑来照顾柳经理,小到端茶倒水洗衣服削水果,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好男人都有主了。
不知道怎么潜伏进秘密匿名群的楼岚在病房里得意至极,眼角眉梢都在往上飘。
柳丽闲得拿手机做自我资产汇总,见状嗤笑:“看美女呢看得这么眉飞色舞的。”再流点口水,都成猥/琐猪哥了。
虽未言明,楼岚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未尽之言,不服气地翻过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你才眉飞色舞!我淡定从容男神范儿从来不垮,刚刚只是在欣赏美好的言论。”
柳丽定睛一看,都是夸楼岚的,好笑地拍开手机:“不就是在享受彩虹屁?幼稚!人家就是私底下开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楼岚揣着手机,左脚往右大腿上一架,抖啊抖,就差嘴角叼支烟了,“某些人就是不能接受别人的优秀,哎,没办法,不跟你计较。”
柳丽看了他一眼,忽然抬手抓拍了一张,然后低头作编辑状,“既然某人这么优秀,那我就把某人私底下优秀的样子拍下来发到公司群里,让大家看看某人更优秀的一面。”
男神包袱有点重的楼岚顿时一惊,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仿佛看坏人一般看柳丽:“不是吧,你还真发啊?”
见她真在低头编辑发送什么,楼岚坐不住了,抢先扑过去要抢她手机。
柳丽早有预料,一手高举一手撑着楼岚的脸,把他一张帅脸都给撑变形了,嘴上还咋咋唬唬:“哎哟压腿了压腿了!不行好痛!”
楼岚顾不上继续玩闹抢手机,脸色一变,唰一下跳开,无措又慌乱地盯着她腿上下看,也不知道隔着睡裤布料能看出个什么:“真压痛了?不会吧,我没压你小腿下面啊,你可别骗我。有多痛?要不要喊医生?”
还在问要不要喊医生,人却已经往病房门跑了。
眨眼的功夫,人就真拉开门要跑了,柳丽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把人叫住:“别去别去,我骗你的,真不痛!没压到!”
楼岚停在门口,狐疑不决地打量她,想分辨出是不是真的,就像被女人骗怕了的小可怜。
搞得柳丽还挺愧疚的,拉高睡裤露出脚踝动了动,“真不痛,我刚才就是怕你来抢手机嘛。”
又补上:“照片也没发,都是骗你的,不好意思啊。”
楼岚肉眼可见地吐出口气,脸色有一瞬的不好看,不过很快就又调整了过来,脸上肌肉有点僵硬地笑了笑:“没事,我也是骗你的。”
所以扯平了,别觉得愧疚,也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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