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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里,漠北传来好消息。
整个梁国上下都高兴疯了。
因为据说漠北王与他们的六公主感情甚笃,已经决定于来年开春之时正式举行昏礼!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们梁国的六公主即将成为漠北王放在心尖尖上的王后!这代表他们梁国与强大的漠北正式成为亲家了!这代表他们梁国成为强大的漠北王的岳丈国啦!
“这位六公主是元后留下的唯一嫡公主,据说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兼之才情天下独一无二,难怪那凶残的漠北王也陷进了美人冢!”
“哈哈,要说还是咱们原大将军厉害,原家军战无不克功无不胜,原家这位公主也巾帼不让须眉!”
“太好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怕打仗了?”
“漠北王都要喊咱们大王岳父了,还敢打咱们?哼哼,以后啊什么吴国郑国乾国周国的,谁要是敢动咱们,嘿!大王给那边儿递个口信,当女婿的还能不立马带着兵马来帮咱们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吗?!”
乐观且思想简单的老百姓在坊间议论纷纷,便是有知道这种想法太过单蠢的人,也因为不想打仗,畏惧与漠北打仗,而选择闭口不言,只期待着事情真能如此向好的方向发展。
至少漠北王愿意以王后之位接纳他们的公主,在态度上还如此客气,特意派遣使者来梁都报信,邀请梁国这方在明年开春后作为娘家人,前往漠北参加仪式。
清雅坦言愿助楼岚灭梁后,自也知道大致有两种方法。一为她“刺杀”漠北王,漠北震怒,挥兵南下大举讨伐。
这样,清雅本身以后便不方便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且她外家所带来的隐形利益也将无望。
二为她博得漠北王宠爱,或娶或纳。清雅作为在梁国王宫中颇受欺辱的元后嫡女,对往日冤屈怀恨在心,漠北王恨屋及乌,替爱宠讨公道,自也顺理成章。
清雅一开始自是想着“纳”,因为她心知彼此并无深厚的男女之情。或许她自己内心是有几分心动,可清雅不愿做迫人之事。
谁知楼岚却否定了她的提议,直言此生只娶一人共白首,若是她愿意,自己便娶她做自己唯一的王后。若是她不愿意,他宁愿放弃似她这样的好用的刀。
“你对我,可有非卿不娶的男女之情?”清雅斟酌片刻,坦率询问。
楼岚也不遮掩:“暂且尚无,不过你若嫁我,为你我知己之情,为责任之义,此生必当珍之重之。”
这样的回答着实算不得讨好,清雅却放松地笑了。
“男女之情起时浓烈似火,却如火焰,烧得愈烈,灭得愈快,着实让人无法信任。情义责任反而可长久悠远。”
就像她母亲与父王。
年轻时母亲英姿飒爽才情兼备,是梁都有名的人物,一朝被当时初初登基的梁王宫外偶遇,便如烈火得遇干柴,梁王对母亲猛追不舍。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再是飒爽聪慧的女子,也到底是个十几岁如花般绽放的女子,很快便也陷了进去。
当年娶妻册立王后的仪式,何其风光烂漫,整个梁国的女子,无有不羡慕向往的。
男子为爱妻遣散后宫,女子为爱郎折断羽翼,多热烈美好?
然而短短三年的中宫无子,这一切的热烈美好就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地残枝败叶,孤寂冷清。
楼岚的回答,反而正中清雅下怀,让她抛却后顾之忧。
至于若是以后楼岚移了性情,淡忘今日的承诺,忘却今日的初心,左不过也是以后的事,何必现在就去忧心。
既然要成亲,再回王庭,清雅自然也不再跟其他女眷同行,而是单独跟在了楼岚左右,有专门的狼卫护送。
王庭所在之处,便是大漠深处雪山脚下的一大片绿洲。冬日里银装素裹,却比荒漠多几分生机活泼。
楼氏并无为难新人排挤异族的传统,毕竟他们自己当年就是从外面来的异族,若不是被迫越打越强,现在他们更可能过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自由生活。
清雅虽为弱小梁国不受宠的公主,有楼岚的态度在,加上之前就与楼氏诸多堂姐妹有交情,在王庭里的日子并不难熬。
只是翠屏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阿岚大人竟然就是那位能止小儿啼哭的漠北王?”
“公主你不放羊挤奶了?要当漠北的王后了?”“我们做的吃食漠北王都很喜欢吃,还总是特意送回礼”
“玲小姐她们居然是漠北的郡主”
还有长得虎背熊腰开口闭口就是宰人的阿阔大人,就是漠北军里第二嗜血残暴的人头蛮将?
翠屏敲着小脑袋,深刻怀疑自己是因为弄丢了公主,无法接受现实,于是得了失心疯。
每日里积极参与诸多王室事务,有空就去楼岚书房看书学习的清雅无奈摇头,放任自己的小伙伴慢慢接受现实。
漠北的冬日,本该是漫长的。
可有了奔头,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似乎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外面的冰雪就融化成了滋润大地万物的春水。
绿洲虽是王庭所在地,却并非漠北最重要的政治中心地。
比起都城,它更像是漠北的一个大后方,若是有意外,这里将是他们保存火种的地方。
所以在开春之后,楼岚安排好绿洲附近的一应“一年工作计划”后,就带着一众武将文臣,再次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徙。
至于到底哪里才是他们办公的场所?
或许是马背上,或许是马车上。
大概应该称为“移动的朝廷”?
既然已经制定了“开刀计划”,这次整个队伍选择了靠近梁国边境的位置扎营。
梁国方面自然也应该紧张一下,可紧张之外,还有“元后嫡公主、未来漠北王后随行”作为最有力的镇定剂。
只因为知道清雅也在,且整个冬日里公主都活跃在漠北王庭里,于是梁国的那股紧张劲儿还没从边城蔓延出去,就迅速被欢天喜地代替。
“据说嫡公主已经获得漠北上下一应爱戴了,漠北王更是对嫡公主宠爱有加,连书房都让她随意出入!”
“这有什么,我听说啊,嫡公主还能参与到漠北王的政务军机中,漠北王对嫡公主可当真是信任爱重得紧!”
“如此一来,等以后咱们嫡公主诞下麟儿,那漠北岂不是嘿嘿。”说话之人一拍桌子,满脸得意地用“不可言说”的神态对同伴挤眉弄眼。
身边人秒懂,顿时也恍然大悟,满心满眼都是遮挡不住的野心。
虽然他们梁国势弱,可谁规定弱者就不能有野望了?
若是机会真的来了,那当然是天赐良机啦!
各种“恃宠而骄”的言论像长了翅膀的小鸟,飞快地从边城蔓延开来,梁国上下顿时更加热情,便是某些冷静理智派听闻这番言论,也忍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期待。
舆论一出,关于漠北的移动朝廷扎营在梁国疆土最靠近的地方这件事,已经没人再关心了。甚至有边城的人以此为荣,说起自己是某某边城的人,更是自豪地一拍胸口,表示自己是离漠北王与嫡公主娘娘最近的人物。
“我跟漠北王同饮一江水!”
“我与嫡公主娘娘共享一片天!”
不得不承认,从某方面来说,梁国上下,还是很善于自我安慰自我调节的。
至于为何深在漠北腹地的王庭中发生的一应事件,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传遍梁国南北的?
已经在去年互市开通后就扮作商队潜伏进来的暗网人员深藏功与名。
农历二月里,春回大地,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土壤再次被翻耕,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春耕。
三月初,梁国使团赶来边城,准备参加即将举行的重要昏礼。
为表重视,此番带队的是梁国丞相,一位以“稳”为个人特色的五十岁老者。
“稳”之一字,可说稳重内敛,也可说怂。
这也是梁王与文武百官商议多次后选定的结果。
毕竟嘴巴上说得再好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谁不知道当初元后留下的这位六公主是被算计着去漠北“送死”的?
现在民间都以“嫡公主娘娘”称之,可梁都里但凡有点儿耳目的,都知道这位公主娘娘在王宫里自幼过的是何等苦日子。
虽说他们梁国就是六公主的娘家,就是六公主的靠山,稍微有点头脑的女子,都不该与梁国反目成仇。
可万一呢?
万一这位嫡公主娘娘嫉恶如仇,宁愿鱼死网破也要拉他们下水怎么办?
所以派过去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
首先,绝对不能有女眷在大王宫中,毕竟但凡在宫中,就算没有落井下石对六公主戏耍欺辱,也有冷眼旁观之嫌。
其次,一定要沉得住气,哪怕是被人轮圆了胳膊甩几个大耳刮子,也能稳如泰山说一句“臣有罪”。
再次,身份也不能太低。
太低,那不是大大咧咧告诉漠北王以及六公主,说老子就是瞧不起你,就是不怕你。
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挑来选去,这位平日里万事不管,上朝都是打瞌睡混日子的丞相顺利脱引而出。
赵丞相苦啊。
心里苦得都泛上舌头根儿了。
驿站里,赵丞相望着窗外来往的热闹人流愣愣发呆,顺便在温暖的三月春阳里额头抵着窗棂打了个短暂的盹儿。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跑近,神游太虚的赵丞相惊醒,下意识吸溜了一下口水,抬袖顺势一擦,双手往背后一背,微微抬起蓄着花白山羊胡的下巴,再挤个眯眯眼,一派为国为民深沉忧怅的姿态便自然而然地凸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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