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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波澜壮阔的政事,传到后宫便又是另外一番景致了。
小宫女小太监们议起,只会说,“你们是不知道,冯相那个时候的脸色有多难看。听说,当时冯相脸都绿了。冯相多厉害的人啊,没想到他也会有被陛下当着百官的面训的时候。”
“那他再厉害,他也只是左相,这天下说到底还是陛下的天下,是他自己喝酒误事,又耽误了湘南守在百姓的赈济,这可不怪陛下要让他回家了。”
不过也有人说:“反正冯相之前也挺辛苦了,陛下让他回家休息几天,说不定还更好呢。”
诸如此类,意见不统。
但此时坐在出宫的轿子里,无人看见的地方,冯胜武却露出了一抹冷笑。
小皇帝出息了,竟然还想绕过他,直接让户部与工部去办事。
釜底抽薪?想的挺美。
小皇帝,你可别忘了,本官在朝中多少年。你当自己是一国之君,可朝中这些人又有多少是真正会听命于你的。利益驱使,人之本性,那些事又岂是你三两句话便能代替的了的。
莫说是小小湘南,天高皇帝远,皇命能否到那还未可知,哪怕是在朝中,我冯胜武也不怕。
小皇帝,你且等着吧。你今日让本官回家,来日可别后悔。
……
下了朝之后,司徒耀便回了雁回宫,神色如常平淡,不见悲或喜。
来了之后,司徒耀便遣退了左右,连王德都没在跟前伺候。
屋子里便只余下姜雁容与司徒耀两个人。
“陛下似乎不怎么高兴?”姜雁容说着话,给他递了盏茶。
司徒耀淡淡地笑道,“又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大喜事,没什么好高兴的。”
“嗯。”
姜雁容见他似乎不想提,也就不再追问。
司徒耀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我在朝上数落冯胜武喝酒误事,还让他回家好生喝个够的事,想必宫里头已经传遍了。”
姜雁容点点头。何止是传遍了,还议论纷纷呢。只怕这会儿栖凤宫里的皇后娘娘更加跳脚了吧。
她自己个儿没出来,他爹也跟着失宠,她心里头该有多着急?
“冯胜武那只老狐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的跟真的似的,照他的性子,这会儿他八成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看朕出丑,他好后面出来收拾尾巴收服人心呢。”司徒耀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姜雁容顿了顿,不解地问道:“冯胜武何以肯定,陛下就一定会出丑呢?难不成,陛下亲自交办的这些事情,让户部与工部领了皇命前去,他还能从中作梗不成?”
此话一出,司徒耀便深深地看了姜雁容一眼。
“贵妃还是太小瞧了这位一国宰辅冯相爷了。他的手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
“……”姜雁容一时语塞。
她倒是真真忽略了这一点了。
当年她爹尚是大将军时,冯胜武还不是一国宰辅,也未有今日的权势,他都能轻而易举就让偌大将军府一夕倒塌。更何况,今日他权势滔天?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冯相,难不成会在湘南百姓身上动手脚么?”姜雁容斗胆猜测道。
司徒耀摇摇头,说道:“未必只此而已。户部与工部,也未必就会全心全意听朕吩咐。”他的话,颇为感慨。
姜雁容闻言震惊。
天灾人祸面前,朝廷全力赈济。可若是空有皇命,下面官员将之视为一纸空文,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姜雁容难以接受这件事,嗤笑一声,冷冷说道:“早知如此,那陛下当年费尽心力登上这皇位,又是为了什么?”
“……”司徒耀一时也答不上来。
是啊,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费尽心力登上这个皇位。
不是说好的,要安邦平天下的么?如今天下尚未平地,内乱先起。一国宰辅结党营私,只手遮天,视国法纲纪为无物。而他这个皇帝,竟然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
先人说,欲攘外先安内,内乱须先平。
司徒耀眸光一凛,将王德唤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王德恭恭敬敬。
“离春闱还有多长时间?”
“回陛下的话,会试定在二月,这会儿马上就上元节,满打满算,春闱也就一个月了。”
一个月么?
司徒耀沉吟片刻,招招手,示意王德附耳过来。
王德不明所以地凑上前去,只听自家主子低声交待了几句,他惊讶地瞪了瞪眼,诧异之余不忘了连连点头。
姜雁容是个识趣的人,后宫不许干政,她知道人家主仆俩要说悄悄话,便自觉走远了几步。
砚台里的墨是刚磨好的,现成,司徒耀提笔快速书就一纸笺文,吹了吹,便折好交给王德,吩咐道:“按照朕刚才的吩咐,立刻安排人送出去。”
“老奴明白。”
王德将笺文收好,恭敬又郑重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此时,姜雁容还正透过窗户的缝隙,在看外面的早春风光。
司徒耀笑着唤她,“王德都走了,过来吧。”
姜雁容这才转头看来,四目相对,浅笑盈然。
姜雁容挨着司徒耀坐下,随手将案头的宣纸整理好,镇纸压上。
司徒耀笑着说道:“我方才同王德说话,你走那么远做什么?就怕别人说后宫干政,又往你脑袋上扣祸国殃民的帽子?”
姜雁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若是臣妾做了,那臣妾必定会认,若不是我做的,那这些罪名可不能轻易背。再说了,陛下要王公公附耳上前,分明就是要同王公公讲悄悄话,臣妾就是再不会察言观色,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您说呢?”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司徒耀也无法反驳。
“这是在后宫,还是说一说后宫该说的问题吧。”姜雁容拿起案头的一本账册翻了几页,递给司徒耀。
司徒耀初时不解,但接过去看了几眼,便觉着似乎不对。
“这是府库的账册?”
“正是。这是每年各地上贡皇家的贡物清单。年底的时候,臣妾去盘算过一回,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近几日臣妾心血来潮又去府库查看了一番,府库所存与账目清单却都对不上。所少的,都是些瓷器玉器,从瓷枕玉枕到花瓶茶具,应有尽有。”
说着话,姜雁容凑近过去,又将账目翻了一页。
府库所存,与记录是对不上的。那是有谁有这个权利,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府库里挪走这些数量不小,在库房中不大起眼的东西呢?
司徒耀对着账本看了又看,又抬头看着姜雁容,“年底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
“年底的时候陛下不是正忙?那几日您忙着宠幸刚入宫的琴美人与启美人呢,臣妾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只好去府库走走看看了。”
姜雁容徐徐对上他的视线,左手托腮,气定神闲。
司徒耀一时无话:“……”
“你明知道不是那样的。”司徒耀苦笑道。
姜雁容耸耸肩,“是不是那样,陛下不是自个儿心里清楚嘛。”
“……”司徒耀哭笑不得。
“说到陛下宠幸,臣妾便想起来了。冯相刚送入宫的一双佳人,也就年前那三日陛下有召寝,但自打入了正月,他们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多么年轻貌美的女子,多么娇嫩欲滴的花朵,这么快就失宠了,冯相的心中,想必此时也是十分懊恼的。”
姜雁容煞有介事地望着司徒耀。
司徒耀定定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冯家的女儿失宠了贵妃替她们惋惜,是不是还要朕今晚召她们侍寝才合适?”
“那就全看陛下的了。”
“……”司徒耀既无可奈何,但又觉得好笑,“你这张嘴当真是得理不饶人。”
姜贵妃笑笑不搭腔。
她也是头一次发觉,原来她也有得理不饶人的时候,还怪好玩的。
这两日她反复地想,她是个贵妃,整日里蒙着个面纱也不是办法,如今皇后在栖凤宫里待着出不来也就罢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她恢复自由了,与她那两个妹妹联起手来找她麻烦呢?她该怎么办?她的软肋,不应该这么众人皆知被人轻易掌握。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后娘娘在她这里吃过苦头,日后她就是再不长进,也不会放着唾手可得的盟友不要,单刀赴会的。
看样子,上次问过月笙哥的事情,又得再提一提了。
她脸上的这道疤,她有必要搞清楚弄明白了。
……
彼时,储秀宫。
宫中有诸多宫殿,储秀宫在其中不算大,但如今却同时住着三位美人。顾兮若、冯嘉琴和冯嘉琪。
外人只道陛下有此安排是鉴于顾家与冯家有故交,却不知背后是贵妃娘娘在建言献策。
如今,顾兮若每日一开门,便与冯家姐妹俩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看不出这对狐媚子一样的姐妹,这冯家姐妹也看不上她,彼此互相看不上眼,也相互提防着。
冯相被陛下强行休假回家的事早在宫中传遍了,顾兮若得知此消息,第一反应是好笑,第二反应才是觉得麻烦。
冯胜武那老东西在朝中多年,党羽众多,势力之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绘的,陛下此举动不了他分毫,反而可能招来祸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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