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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口。
姜雁容探头往外看,四周幽静寂寥,就连灯火也没有,四下漆黑。
唯一的亮光就是马车前面照明用的灯。
司徒耀扶着姜雁容下车。姜雁容又左右打量了一番。这里屋舍俨然,都是小院,显然是城西,借着漫天星光放眼看去,四下的民居长得都差不多。
她忍不住疑惑地说道,“陛下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来求见一位老先生。”司徒耀避重就轻地说道,说完便伸出手让姜雁容挽着,“走吧。让人久等了可不好。”
是什么样的老先生,需要他堂堂一朝天子夤夜微服来见?
姜雁容也是将信将疑,但司徒耀摆着手摆了半天,她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勉为其难地上前挽了他的手。
他们往巷子里走了一段,约莫走过了几处民居,忽然就在一处小院的门口停下。
“去叫门吧。”司徒耀吩咐随行而来的禁军副统领周逸道。
“是。”
周逸二话不说便上前去叫门。司徒耀此行除了姜雁容,便只带了周逸一人,外加一个赶车的车夫。周逸此时也是身穿便服,虽然也带了佩刀,但平民的装扮瞧着总叫人觉得有些怪异。
只见周逸轻轻拍了几下门,唤道:“乔老可在家?”
但周遭静谧,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陛下?”周逸顿了一下,回头请示司徒耀。
司徒耀说道:“再叫。”
周逸于是再次拍门,又唤道:“乔老先生可在家?”
“……”院子里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周逸也不死心,重重地拍门叫道,“请问这里可是乔士廉乔老先生府上,乔老先生可有在家?”
院子里终于亮起灯,又过了一会儿,静谧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打开房门的声音,然后就有灯火照亮了院子。
想来是有人开门出来。
“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院里头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反问道。
“在下周逸,我们家主人有找乔士廉乔老先生。”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磨豆腐的老乔头,没有什么乔老先生。你们找错门了,请回吧。”院子里的那个老妇人不耐烦地说道。
说完就听见“嘭”的一声,像是哪扇房门被人无情的甩上了。
周逸虎躯一震,回头又看了看司徒耀,“陛下,这……”
司徒耀说道,“无妨,继续叫。”
看到这儿,姜雁容也就明白过来了——什么叫让人久等了可不好,分明就是人家根本没打算见他,是这位陛下自己死乞白赖送上门求见的。还非得拉着她凑数壮胆。
可是,又绕回远点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老先生,需要他堂堂一朝天子夤夜微服来见?而且没有事先通传、没有事先准备,直接上门求见。就连这叫门的手段,都透着一股流氓地痞的气息。
姜雁容是这么想的,可架不住周逸身为禁军副统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乔士廉乔老在家么?我们家主人有找。”周逸又拍了三下门,拉高嗓音叫道。
之前他并不敢太大声,生怕扰了周围其他人,这下陛下有令他自己也有所感觉,便索性放开嗓子喊。
话音才落,便听见寂静之中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就是方才的那个老妇人的声音。
“都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乔老先生,只有一个磨豆腐买豆腐的老乔头儿,你不是听不懂人话呀,赶紧滚!半夜三更的,你们再吵吵我可不客气啦!”老妇人怒吼道。
她这动静可比周逸大多了。
于是乎,老妇人话音刚落,周遭的民居便纷纷亮起了烛火。
紧接着就有另一个老大爷的声音忙说道:“老太婆,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别着急上火的,咱们年纪一大把了,跟年轻人置什么气啊?”
老大爷的话音落,旁边都有人开门出来看热闹了。
然后,姜雁容就见跟前的这个小院门一下就打开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拿着灯探出头来,老人家身上披了件灰扑扑的大袄子,着急忙慌地压低声儿说道:“有什么话屋里说,别在门口站着了。”
生怕有越来越多人围观、会闹了笑话似的。
但等他看清楚了门口的司徒耀的模样,顿时就愣住了。
“……你,你……陛、陛下……”
“还不快点进来,在外面磨磨蹭蹭什么呢!”屋子里又传来那老妇人宏亮的吼声。
姜雁容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与司徒耀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这个用心险恶的皇帝啊。敢情他是在用激将法,逼着人打开门请他进去。
可这位认得他的老先生、还有屋里头那位老妇人,究竟会是什么人呢?竟然值得他堂堂一朝天子如此大费周章,深夜至此?
“走吧。”司徒耀这话是对姜雁容说的,也是向那位前来开门的那位老人家说的。
他说完便向老人家微微颔首,老人家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忙说:“……快,三位里面请。”
司徒耀姜雁容还有周逸一行三人按着前后顺序跟随那老人家往里走。
主屋前。一名同样身上披了件灰扑扑的大袄子的老妇人拿着根蜡烛站在那儿。她直勾勾地盯着司徒耀与姜雁容、以及后面跟进来的周逸看,目光充满了敌意与不满。
但她看了司徒耀他们一会儿,又转向掌灯的那位山羊胡子老人家,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老不死的,成天就知道瞎折腾。好好的豆腐你不卖,大半夜给这些不相干的阿猫阿狗开什么门?被人叫了一句乔老就飘了是不是,谁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说不定人家就是巴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才大半夜跑来的呢?官都辞了,还以为自己是朝廷里的大官儿呢,跟以前似的就算人家是半夜来找,也是国事要事。”
“……老太婆,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乱说。”乔老尴尬地说道,好像是怕她还会继续说出什么伤人伤己的话来。
但那位老妇人却不以为然,她听乔老这么说,便气愤地啐了口唾沫,“呸”道,“你可拉倒吧,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哪件是我不知道的,老娘只不过是不是不稀罕说出来罢了。你都辞官多少年了?磨豆腐卖豆腐都卖了多少年了,那些个当官的有权势的谁还会把你当一回事?这半夜三更能来找你的能是什么好事儿?你可长点儿心吧,别脑子一热净干些蠢事,临了临了富贵没享着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一条老命都给搭进去了。”
老妇人骂骂咧咧的,但她目光如炬,分别从司徒耀与姜雁容身上扫了过去,便扭头进了屋。
“嘭!”又是无情的一记甩门。
气氛一时尴尬。
开门引路的老人家也是一脸尴尬地说道:“……诸位还请多包涵,我家老太婆的话多了一些,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她以前不这样的,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就逮谁都骂,尤其是我辞官回家之后,她就恨不得一天骂我十二个时辰,做梦都在骂我。”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瞧他的神色,却有一股得意与骄傲,还有悠然自在的享受。
他分明是很享受这种“被骂”的感觉。
姜雁容笑了笑,没说破。
司徒耀说道:“乔老贤伉俪相伴这么多年,贤夫人处处为了乔老着想,生怕乔老吃亏上当受人欺骗,一颗关爱之心溢于言表,真真令人羡慕。”
司徒耀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说话时脸上还难得在外人面前有了一丝的笑花。
但话音才落,他脚上便被狠狠踩了一脚。
姜雁容侧目看他,皮笑肉不笑曰:“乔夫人处处为了乔老着想,生怕乔老吃亏上当受人欺骗,一颗关爱之心溢于言表,乔老贤伉俪的确是令、人、羡、慕——”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她没有处处为他着想、没有让一颗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好一个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呢。就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亲热起来加脚踹!”
痛——
陛下疼得心里都要扭曲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狠狠踩了这一脚的,可是他自己册封的姜贵妃。自己要宠的贵妃,跪着也要宠下去不是?
陛下虽然疼,但是他的脸上愣是没有表现出来一丁点。
他咬着后槽牙,都得把这句疼给咽回去。
“两位真是过誉了,我家老太婆的脾气,一般人可真受不了。”乔老心中暗喜,脸上也掩饰不住那份骄傲的得意色。
姜雁容狠狠在某陛下脚上拧巴了一把,这才扯开。
司徒耀忍着痛硬生生挤出笑容,说道:“乔老,咱们有话还是进屋说吧。若是再朝着令夫人,只怕还得生一番事端。”
“是是,这是小老儿疏忽了,疏忽了。三位快随我来。”乔老连声答应着,领着司徒耀姜雁容等三人往院子尽头的另一间房走去。
主屋里,等司徒耀姜雁容他们走了之后,乔老的夫人又悄悄将房门打开条缝从屋里探出头来看。
眼看着,小院尽头的那间房亮着灯,乔老的夫人顿时红了眼眶,跺脚低声骂道——
“老不死的,你怎么就这么不怕死?好不容易过上几天清闲好日子,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死活,就不知道爱惜自己这条老命。以前给太子授课瞎操心也就罢了,如今官都辞了,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还这么爱管闲事,别人的事关你什么事啊,瞎操什么心?难道就不怕……就不怕……”再被卷入那些个宫闱内斗皇位之争的漩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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