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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才进行到一半,戚以潦就离场了。

老太太及时派人拦住他,在他耳边传了几句话。

圈子里的权贵都在这,也都是人精。

可不能让他们嗅出一丝一毫“南沈西戚闹不合”的信号。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损失。

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戚以潦下楼的时候,不要将自己的情绪流到面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朋友间不过是起了点小摩擦,很快就好了,可到了别人那,容易被脑补曲解。

老太太多虑了。

当“克制”和“绅士”两个词长在了一个人的骨头里,那就相当于是两根铁链,牢牢钉在了一个人的性情上面,压住了一切和那两词不相符的东西。

戚以潦温文尔雅地回应宾客们的客套,他穿过大厅,行至花园的喷泉旁,噙在唇边的笑意慢慢减淡。

站在后面的章枕观察四周,偶尔跟沈家的保镖撞上视线。今晚是沈家家主的婚宴,安保比往常都要严谨。

章枕不能理解,茭白昏迷不醒就被结婚了,冲喜吗?这是惊吓吧。

现在章枕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茭白不是对沈董耍手段玩花样,试图人钱都抓到手,而是根本不想进沈家的大门。

说起来,这场婚姻的起源是命盘所说,老夫人一手操控。

婚宴却是沈董的意思。

不知是在宣示给别人看,还是在自我感动。

茭白没来,比来了好。

因为宴会上还有沈董的旧情人跟现情人,都是跟了他比较久的,在一些场合带出来过,章枕有印象。

前者今晚是陪新老板来的,后者是婚宴上的表演秀演员,待会还要跳舞。

章枕没心思喝喜酒,他一口没碰。一晚上都在晃神,卸枪的时候连车钥匙都丢了过来。

这婚宴来得真突然。章枕仰望夜色,无星也无月,早上还有小雪粒,现在又没了,只觉得又湿又冷。

章枕搓搓手,沈,戚,褚三家是多年的交情,褚二少失去小男友后就栽进了酒|肉|场,前几天玩太过被老爷子一顿打,关起来了。

褚二少不在,章枕以为三哥会代替对方那份,和沈董喝到很晚,谁知道……

不欢而散。

三哥走的时候,沈董都没下楼送。

老太太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只顾着担心他三哥耍性子,却没说动自己小儿子露面。戚家的族长中途走人,老友不出面送,这不照样耐人寻味吗?

章枕和陈一铭不同,他不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也学不来。

反正他只清楚一件事,

虽然沈董是看着他长大的,但他主子只有一个。

“三哥。”章枕问道,“今晚还住熙园吗?”

戚以潦点了一支香烟,夹在指间看它一圈一圈燃烧成灰。

章枕迟迟没等到答复,他拿不定三哥的主意。

住或不住,都是表态。

香烟燃到一半的时候,戚以潦开了口:“阿枕,去祝沈董新婚快乐。”

章枕稀里糊涂地领命,他折回大厅,直奔二楼,对深坐在沙发里的沈寄送上祝贺:“沈董,新婚快乐。”

沈寄的颧骨被酒精烧得微红:“小章,你过来。”

章枕一靠近,就见沈寄架在圆桌上的两条腿动了动,其中一条拿开,鞋点了点旁边的红本子:“打开。”

“……”章枕翻开红本。

沈寄问了个古怪的问题:“像旧人?”

章枕如实道:“有点。”

沈寄身上的煞气更重了一些。

章枕福至心灵,三哥跟沈董发生不愉快,就是因为说了类似的话?

可确实像旧人啊,连名字都是旧的。

“你和你主子一样,不会说话!”沈寄森冷道。

章枕哑口无言。

事都做了,还不准人说?沈董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冲人。

而且,看沈董这个反应,搞不好结婚证都不是他办的,他全程没参与。不然也不会听不得别人说这个。

沈寄满面阴霾地靠在沙发背上,手一挥:“赶紧滚。”

章枕把结婚证合上就撤了。

九点过半,戚以潦回了熙园,他让章枕给他泡了杯糖水,端着去了二楼靠左的第三间房。

章枕是个利索的,他火速将郁响带出去,把房间留给三哥。

“别吵。”章枕捂着郁响的嘴巴,“我三哥不会对茭白怎么样的。”

郁响忍不住的想要反击时,戚以潦就出来了。

这快的,

进去只为了看一眼?

郁响狐疑地盯着这对主仆,确定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他才进房间把门关上,反锁。

戚以潦喝一杯糖水用了几个小时。

章枕在那时间段让弟兄们找来三五个还不错的小孩,让他们轮流进去伺候三哥。

一小青年凑到章枕身边说:“枕哥,要是年龄上能放一放,其实我们还能带回来几个,声音都好听。”

章枕在看着墙上的抽象画走神,没回个声。

其他兄弟扎堆过来。

“说的屁话,年龄上能放,咱肯定老早就找了一堆的人登记好,还至于跑断腿?”

“其实我觉得,十七十八十九真的都差不多。”

“那是你觉得,不是戚爷。”

“老规矩有什么好讨论的,只能是十八岁,大一岁小一岁都不行。”

那小青年被大家喷成了狗,他想起什么,一脸迷茫地弱弱还击:“但是……白少爷十九啊。”

集体噤声。

章枕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怎么知道他多大的,查了?”

有个黑脸兄弟举手发言:“不是啊,枕哥,是你自己嘀咕出来的。”

章枕见其他人都冤枉地看着他,半信半疑道:“是吗?”

“真的,你今天有一点魔障,神神叨叨。”

章枕:“……”

“出来了!”弟兄们纷纷伸头。

纤细的男孩从房里出来,脸红扑扑的,眼神游离,一副见到令他心动仰慕的对象,却是初见就知道结局的恍惚模样。

戚家的手下们见怪不怪。他们戚爷就算不按分钟给酬劳,也多的是人应聘读书的岗位。

这次在南城搜刮到的,五个合适的目标,最长的那个都没超过十分钟。凉透了。

保镖们全灰溜溜地抱头窜逃。

留下章枕一个人站在走廊,他敲敲房门进去:“三哥……”

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阳台的窗户全打开了,冷风肆虐。

戚以潦就站在阳台上面。

章枕把被风吹得乱飞的窗帘拢好,他的视线往小台灯那瞥。灯下是一尊小佛像。它刚好就在那片泛黄的光晕里。

就像是佛祖显灵,将要普渡众生一般。

章枕不是头一次见那佛像,三哥去外地都会带上它,让人诵读的时候摆出来。

上次在前院,茭白给三哥念经文,就没摆佛像。

章枕是孤儿,被戚家挑选当打手,后来给三哥做保镖,几次生死后成了他的亲信。

可这么多年过去,章枕还是不太清楚戚家的秘事,三哥为什么需要有人每天为他诵经。还必须是十八岁,性别男,声线不普通,吐字发音能让人有听下去的欲|望。

外界以为三哥是声控,尽想着捏住这一点讨好。

哪能那么简单。

章枕目前知道两点,第一点是:三哥越来越难找到让他满意的了,第二点――茭白让三哥有了兴趣。

从西城兰墨府,到南城熙园。

兴趣还在。

章枕拿出兜里的手机:“三哥,我这有茭白的录音……”

阳台上的戚以潦弹了下烟灰:“打开。”

章枕找到录音,按下去。

昏暗寒冷的房里响起了磕磕巴巴的朗读声,不时拼读一下单词。

“基础太差,发音全是错的。”戚以潦听了会,笑了,“这读的什么?”

章枕的脸上火辣辣的,有种自家孩子被他老师批评的尴尬。

“还是要多读,多写。”戚以潦叹了口气。

章枕:“……”

三哥圈子里的老总们喜欢逗玩伴儿,换的勤,犯了错的就揣打让滚,三哥也换,也会惩罚,但就是让人读书,都读对了会表扬。读错了一处,罚抄,读错了两处,戒尺就上了,钱照给。他要是一直这么执着于当老师,三嫂还有希望吗?

愁啊。

“在房里多按几个监控,太少。”戚以潦上半身压在护栏上,双臂往外垂,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然而他含着烟的唇却微勾,眸中映着一片黑暗和明灭的星火,衬得他眉眼不太真实。

章枕联系人装监控的事宜。

三哥喜欢被一堆监控囚住,还不能让他一眼发现安装方位的毛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改。

要是有了三嫂,那二人生活不就……三嫂肯定要闹。

三嫂,三嫂,你在哪?

茭白是在第二天清晨醒的。沈寄人在老宅没赶过去,只派了医生。

检查完,茭白获得了四个字的评价――医学奇迹。

茭白背上没伤,还是会趴着。精神上的痛苦影响到了他的其他感知,他就会下意识注意不让背部的“伤口”碰到。

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其他时候茭白都在床上趴着。

郁响一会给茭白切水果丁,一会把吸管塞杯子里,捧着喂他喝中药。

小短腿蹬瞪蹬地跑。他也不问茭白为什么不平躺,非要趴着,还不把被子往上拉,像是害怕碰到哪。

茭白省了解释的功夫,他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又睡过去,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稍微来了点精神。

偏偏就是这会儿,熙园出现了不速之客。

两位。

他们就是原身的养父母,打扮得不伦不类,眼珠四处乱瞟。

“小秋啊!”

养母进房间就往床边扑,被郁响用抱枕砸开。

“这位奶奶,你身上难闻死了,离我瓜瓜远点。”郁响抓着抱枕一通乱甩,谁靠近就砸谁。

养母还不到四十岁,被叫奶奶,她脸上虚假的关心瞬间就挂不住了:“什么瓜瓜?小秋,他是谁?”

茭白吸溜着温开水,懒得给眼神。

养母没得到回应,就自个圆场,她指着茭白,对郁响说:“小孩,我是他妈!”

郁响嫌弃地捏鼻子:“哇,奶奶你怎么还有口臭?”

“噗哧”茭白笑出声。

郁响蹲过去,跟他脑袋挨着脑袋。

养母那涂了好些化妆品的脸哦,没法看,她跟丈夫交换一个眼神,没事人似的唉声叹气:“小秋啊,妈是接到小珏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事了,你这孩子也是,上半年之前还往家里打电话,到了下半年一个电话都没,我跟你爸给你打也打不通,都快急死了。”

“要不是你爸前段时间在店里遇到闹事的,被推得摔了一跤要养,我们早就来南城看你了。”养母唠了一大通,还是没人捧场,这结果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用手肘使劲拐一下丈夫:“你说两句!”

养父板着脸:“既然出院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茭白把杯子里的水吸溜干净,让郁响扶他去上厕所:“慢点,走慢点,哎哟,嘶。”

郁响没发现瓜瓜伤到了哪,但他扶起来可小心了。

倒是养父母,就跟看不到一样,还在那一边贪婪地打量房间,一边咬耳朵商量对策。

“小羽在国外也担心你,她本来想回国,可她学业忙,实在是没时间。”养母做出抹眼泪的动作,“咱一家人两年没在一起过年了,今年你要是还不能回家,那我们就来南城,怎么也要一块儿过个年。”

茭白:“……”这不要脸的,无敌了。

漫画里还有他们的戏份呢,开篇的乡下篇中,他们在礼珏的视角露过几次脸,后来还因为女儿的前程缠过礼珏。那女儿更是想勾|引沈而铵。

一家三口就那么成为了《断翅》中的极品邻居。

茭白通过原身的记忆得知,沈家当年急着救沈寄,价钱没谈,直接就给了一千万。在乡下可以说是巨款了。

原身没要一分钱,全给养父母一家了,他就当是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后来住在沁心园的那两年,他得到的生活费都分次给礼珏了,养父母跟他打听,他都说没有。

茭白进了卫生间,他站在水池边看镜子里,大病一场瘦脱形的自己。原身死前都在为别人活。

不知道原著中的他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像沈寄一样,希望人生可以重来。

外面的养父母这摸摸,那碰碰,嘴就没合拢过。

“这房子真气派,咱们在镇上盖的四层大别墅都没法比。”

“你这不是废话,我让小羽在网上搜了,南城的熙园,光是有钱都住不进来,还得有权。”

“小羽不是让你拍几张照片,让她发朋什么?”

“朋友圈,说你跟不上时代你还不听。”养母掏手机后退点,想把整个房间都拍下来,却发现太大,拍不全,她砸吧砸吧嘴,四处拍拍,“上周有人来打听小秋的身世,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哪家的私生子?”

养父碰倒了一个精贵摆件,他赶紧扶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丢面子,就摆出随意的姿态:“不是没可能,我们是在孤儿院附近捡的他,脖子上不是还挂着出生年月的玉吗,那玉卖了几千块,当年的几千块跟现在可不是一个分量。”

“打听他的人一听到我们提起玉,表情都变了,肯定找去了。”养母说,“搞不好他不是私生子,是哪个有钱人家被拐卖,误打误撞进孤儿院的小少爷,他自己偷跑出孤儿院,这才被我们带回了乡下。”

她小跑到丈夫跟前,激动道:“那我们岂不是发了?”

“小点声,真假还不知道,总之这次在熙园多住住,他都是沈太太了,我们是他父母,应该的,就算常住,沈董事长也……也不会不理解。”养父道。

“我觉得他变了,以前多老实本分,现在呢,我们进来到现在,一声爸妈都不叫,还不拿正眼瞧我们。”养父骂,“白眼狼!”

“被沈家看上,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待会多警告警告,大家族要体面,最忌讳不懂规矩无法无天。”养母对着一个漂亮的花盆拍了好几张,嘴上各种不满,“真的是,也不知道沈家相中他哪了,当年我就想让小羽去,谁知沈家就要他。不然要是咱小羽成了沈太太,那多好!”

“……”

两人还在偷偷摸摸跟光明正大间摸寻这间卧室,连卫生间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都不知道。

茭白站在门后陷入沉思。沈寄让陈一铭彻查他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时间上不对。

那上周去老家打听他的是谁?

茭白被耳边的咔嚓声打乱头绪,他一回头,就见郁响在啃指甲。

“瓜瓜,你……我……”郁响脑子打结。

郁响怕瓜瓜生病期间难受,特地瞒着没透露他已经结婚的事,想着瞒几天,就能让瓜瓜少糟几天心。可刚才外面那个男的提了,瓜瓜却没什么反应。

茭白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昏迷的时候有知觉,想听的跟不想听的,都能听得见。”

郁响呆呆“啊”了一声。

茭白将郁响嘴边的手指拍下来:“我叫什么?”

郁响秒答:“瓜瓜!”

“所以啊,“茭白幽幽道,“嫁进沈家的是王初秋,关我什么事。”

郁响眨眼,对哦。

茭白从卫生间走出来,白中带青的脸上露着笑,小虎牙亮晶晶的,带着明晃晃的恶意跟厌恶:“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请你们把照片删了。”

养父母傻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白净少年抢走了。

茭白趁机问:“打听我的是男是女,形容一下呗。”

养父母回了神,也不回答,就叫骂着要抢回自己的手机。

郁响手脚多快啊,迅速清理完就丢了手机,躲开那位养母的爪子,还不忘给一脚。

“小秋!”养父扶住妻子,喝道,“你想干什么?我们老远坐长途车过来看你……”

茭白指指自己:“我呢,现在叫茭白,一种食物。”他摆手,“算了你们也没必要知道,麻烦二位透露透露打听我的人什么形象,别逼我来硬的。”

郁响捏拳头。

养母被踢的地方疼得很,她见形势不对就换了个副嘴脸:“你好好说,我们还能不告诉你吗?”

茭白不耐烦:“耳朵,上!”

郁响龇牙咧嘴,奶凶中透着神经质。

养母往后退几步,撞倒养父,两人踉跄着往地上摔。

养母那连衣裙还在混乱中裂出了个口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就一个男的,很瘦很高,又是口罩又是帽子,我们没看清脸!”养父气得脸铁青。

茭白若有所思地趴回了床上。怎么着,原主的身世还有小秘密?他有种一场狗血风要降临的感觉。

“快滚!”郁响尖叫,“滚!”

养父母被吵得耳朵疼,两人受不了地溜了。

茭白翻翻床边地上的袋子,丢给郁响一个大果冻:“奖励你的。”

郁响叼着果冻,学狗蹦两下:“汪!”

“……去玩吧。”茭白没眼看。

打发走郁响,茭白对着空气喷脏。礼珏有典型的古早贱受属性,世界就单纯就单纯,不知道他邻家哥哥是被卖进南城的,真相信是辍学来这打工,所以才打电话叫哥哥父母来看望他。

但是,

沈寄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放那对养父母进来,纯粹是要恶心他。

另一头,沈氏

开会途中,沈寄下令暂停,他让属下们都出去,叫陈一铭进来问话。

陈一铭会意道:“那对养父母已经走了。”

沈寄手持钢笔,在文件上敲几下:“不是才被放进去?”

陈一铭欲言又止:“董事长,白少对他的养父母没感情,他们把他卖了。”

“我不知道?”沈寄心烦气躁,“让那两人进去,不过是想刺激刺激他,让他活泼点,别成天一副半死不活样。”

陈一铭心说,那位活得挺有劲了,只是对着你的时候……

感应到椅子上那位的寒气,陈一铭忙止住往下分析的趋势。这都是习惯,他也想改。

“熙园现在都有谁?”沈寄丢下钢笔,办公椅一滑,他面朝落地窗。

陈一铭隐约琢磨出董事长这个问题背后滋生了什么,他心下一惊,嘴上不慌不忙道:“就白少跟他那弟弟。”

他顿了顿,带点强调意味:“戚董天没亮就带着章枕出门了,兴许是有他侄子的下落,很快就能完事回西城。”

沈寄的轮廓线条稍微没那么绷着:“我中午有安排?”

陈一铭的面皮一抽,有也只能说没有。于是他摇头:“没安排。”

沈寄道:“去订一份蛋糕。”

陈一铭应声往外走,人刚醒,虚得很,还在喝中药,能吃奶油吗?

董事长让买,那就买。

能不能吃的,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中午那会儿,茭白没怎么吃饭,他哄郁响去睡午觉,自己看起了好友列表,0/7。

少了沈寄。他进了组就不在好友那一栏了,而是在组里待着。

茭白去最后一个组里瞧了瞧,心里犯嘀咕,通常情况下,好友没上线,头像都是黑色。

而沈寄的头像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百”字,灰色的。等他上线了,要么是那个字变色,要么是字像一扇门一样打开,露出原来的皮卡丘。

茭白回想沈寄活跃度满百后的表现,他不禁啧啧两声,都满百了,还是老狗。

这要是代表爱意值,那得是深爱,胜过生命的挚爱。

如果是好感度,那也是很喜欢,超喜欢,喜欢到了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地步。

然而活跃度仅仅只是兴趣度而已。

到了一百,不过就是想窥探他内心的念头到了那个数值,不表示就是真爱了。

几个月前,茭白和沈而铵在小餐馆吃馄饨的时候,他就推断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

他没想到,还有好友的兴趣度是嫁接来的,就很狗血。

无所谓了,直接的间接的,不都是活跃度嘛,没区别。等任务全部做完,他只要防着在那之后的往来纠葛就行。

最怕掰扯不清了。

茭白记得沈寄的偏执属性好像不高?他打开世界屋确定一下。

发现还真不高,只有30。

渣攻配贱受,虐他个九九八十一回,偏执指数会到达90以上。

但沈寄的官配虽然是贱受,却不是顶级贱受级别,所以与对方配对的沈寄就不会很偏执。

像礼珏的偏执属性就是百分百了。绝对的。

沈而铵也会是那个数。

茭白退出世界屋,瞥到分组的备注,瞥几次都想呕血。

“小助手,分组名称跟备注,这是我对他好友而言,还是好友对我而言?”

【玩家对好友而言】

茭白闷在心里的那口郁气瞬间就消失了。活了,活了活了。

吓死他了。

他就说自己不可能一生难忘沈老狗。

倒过来就随便了,反正他一搞定所有好友就会……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茭白转动脖子,看到进来的沈寄,他愣了下,草,进组了,就没了上线提示?

也对,不是好友了,合情合理。

茭白去看沈寄的头像。

还是“百”字,他现在是在线状态,那个字就从灰色亮成了黄色。边沿还有皮卡丘的闪电尾巴设计。

这现象在告诉茭白,好友进组以后,他就不能再观察对方的内心活动了。

沈寄不知道茭白所想,以为是傻了。

这不还是盼着他来。

沈寄心头烧了一天一夜的火灭了,他迈着轻快而懒散的脚步走到床边:“起来吃蛋糕,乖。”

“乖”这个字从这位嘴里出来,一股油腻的味道,又他妈意|淫了什么?

还蛋糕呢,他一上午两顿中药,饭都吃不下,能吃这玩意?茭白以趴着的姿势往被子里挪挪,酝酿情绪准备放大招。

他可以为了活跃度,忍受被沈寄囚|禁,被暴|力的滋味,现在没必要了。已经进组了,谁他妈还有这闲工夫在这过招。

只想赶紧走。

要这款古早渣攻放自己拴在身边的小玩意离开,容易。

沈寄俯视小狗的黑色发顶:“按理说,你要回老宅住一个月陪妈。这是沈家的传统。”

“考虑到你身体不行,我跟妈商量了,年三十再回去。”沈寄忍着把人捞出来按腿上的冲动,“不要不知好歹,妈那边对你也够仁慈了,一再改规定。”

茭白呵呵:“你们沈家真了不起,趁人昏迷期间就把证办了,这是一点人|权都不给。”

沈寄面色一黑,他把蛋糕丢桌上:“这件事我也不知情!”

“沈家不是你做主啊?”茭白惊讶地说,“你不是族长吗?三十七了吧,还是个宝宝,结婚证都要你妈给你办?”

沈寄怒气上头:“你到底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他将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提在床边,吐息里含着暴躁跟厌烦:“沈太太的身份,沈家的财产,这都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现在你都拥有了,你还想要什么,你说?”沈寄甚至在这股沸腾的血气下想,这人如果是介意他在外面乱吃,他可以一周回来五天。这是连他清醒时候都没想过的事。

茭白忍着痛笑:“我要平等和尊重。”

沈寄的呼吸一滞,他没回答,眼里却有答案。

――荒谬,可笑。

茭白在心里轻啧,还真是毫无惊喜,他在沈寄的下巴上抓了几下:“滚滚滚!”

沈寄下巴上的抓痕渗出血珠,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极了,口中蹦出一句:“醒来这么闹人,还不如别醒。”

茭白的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沈寄将人丢回床上,丢完想起来他早上才刚苏醒,一边后悔自己的行为,一边气对方都这样了还偏要找死,就不能乖一些。

茭白的后背撞到床,鞭打出的多处伤口一寸寸开裂感直击他大脑,他连连抽气,挣扎着爬起来。茭白站在床上,借着床的高度俯视沈寄:“你再说一遍!”

刚娶的妻子眼里充满了憎恶,沈寄跟他对视,衬衣里的脖子蹦起青筋。

回来不说有个人给他拿鞋,为他解领带,连个笑脸都没,那他来这干什么,还是腾出中午的饭局拎着蛋糕来的,犯贱吗这不是,他又不是没地方去。

茭白在沈寄的摔门声里爆了句粗口。

郁响哭叫着跑进来,还没说上什么话,就见下人来房门口下达指令:“白少爷,先生要您离开。”

茭白得病态一扫而空:“行,马上走。”

“耳朵,收拾行李。”他拍拍呆掉的郁响。

“噢噢!”郁响脸上挂着泪也不擦,风风火火地去拿行李箱。

戚以潦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在南城的三栖镇上,刚就着一瓶矿泉水吃下两个馍,硌嗓子。

“沈家有派人跟着吗?”戚以潦低咳了声。

章枕说:“没有。”

“沈董应该是觉得齐家两兄弟逃出南城了,不会有威胁,”章枕迟疑道,“再说,他八成是想晾一晾茭白,过几天就把人接回去了。”

戚以潦眯起眼眸看远处荒山,他那侄子躲进去了:“叫几个人过去。”

“好。”章枕马上去办。

茭白没去酒店,他去了出租屋。原来的手机没了,也不知道房东住哪。

所以,茭白就随便从广告墙上找了个号码,拿章枕给的手机打过去。

开锁的小哥来得很快,速度完事。

出租屋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层灰尘,少了沈而铵。

茭白就这么住了下来。

郁响在这可以不用掩藏身手,两人小日子过得顺心顺意,没谁上门找不痛快。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下来的时候,茭白正在挑灯刷卷子。

早前他还自信满满,这时间慢慢过,他就有那么点慌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开始复习了起来。

今年是去不成学校了,只求明年能顺利进考场。

“瓜瓜!大新闻!”郁响冲进房间,带进来一股冷气,他忙把门关上,将手机举给茭白看。

新闻头条――

【疑似沈氏董事长深夜携夫人游湖,夫妻情比金坚,羡煞旁人!】

茭白把照片放大瞅了半天,这不是岑景末安排的,要帮他争取点时间出国的替身吗?

这部漫画中有提到,每个被送到沈寄身边的人都要带检查报告,背景也会查。

沈寄既然能把这替身带在身边,那岑景末应该是把对方的身份都弄好了,没有让自己暴露。

茭白没听郁响八卦,他在想,如果真有幕后之人利用梁栋大姐,用齐霜的死做引|子,让南城商界洗牌。

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是……

岑家?

茭白转了转笔,真是岑景末干的又怎样,他还是要接近对方培养活跃度,躲不掉,也改变不了。

任务完成前他都只是一个工具人,被进度条推着走。

茭白的注意力重回那条新闻上面,这新闻能出来,说明是沈寄授意的。目的嘛,估摸着是在警告他:你的位置多得是人能坐,别再不知好歹,赶紧滚回来。

茭白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沈寄说是找他儿子,却不挂心,还有心情带小情游湖。

“亲爱的小助手,”茭白突发奇想,试探道,“我的好友要是死了,还会在我的列表里吗?”

【在,但会多一朵白花。】

茭白看了看沈而铵的头像,就黑色,没有出现花。

沈而铵没死。

茭白喝口水润润嗓子,那小少爷没死,却一直没有消息,只有一个可能,他不能回来,也没半法跟外界取得联系。

控制他的人肯定要跟沈家谈条件。

迟迟没谈,是契机没到。

茭白有种操蛋的直觉,这契机和他有关。

随便了。

他既然搬出了熙园,就做好了迎接下一波狗血的准备。

雪停停下下,太阳就是不出来。茭白惩罚的伤痛慢慢痊愈,骨头也好了,他开始下楼溜达。

郁响送的项链又挂回了他的脖子上面,沾上了他的体温和味道。

“瓜瓜。”郁响哈着气靠过来,“给你看我哥。”

郁响在跟郁岭视频。

那边的郁岭跟他们像是两个季节,背心长裤,手上拿着几个枪械零件,指关节粗糙分明。

茭白只看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受伤了?”

郁响一愣:“哥,你受伤了?!”

郁岭是第二次被茭白的洞察力惊到,他把零件扣回去,低声道:“一点小伤。”

郁响不依不饶,就要看伤。

“我们是在小区里。”茭白提醒郁岭,赶紧照做,不然你弟弟能把保安引来。

郁响也实在是吵得厉害。郁岭只好说他是腹部中弹。

茭白没多少意外,岑家还是不太平。

岑景末自顾不暇,没那精力。沈而铵会在他手上吗?

“郁岭,我问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茭白问道,“沈而铵在不在岑家?”

郁岭搔两下利落黑发:“岑景末还没有让我进内部。”

茭白的嘴一抽,岑景末不愧是多疑的男二人设,郁岭都为他受伤了,还没过考核期。

“保重。”茭白道。

郁岭回了句:“你们也是。”

小年那天,戚以潦在三栖镇抓到了他那侄子。

一个没对家族做过任何贡献的私生子而已,一家之主不需要亲自来,还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

底下人包括章枕都没敢提。

戚以潦也似乎没去深究自己的做法,他就停留在南城,一留就留到了年底。

今天他要在沈家老宅吃年夜饭,老太太也希望他早点去,还说她小儿媳也会来。

戚以潦有段时间没见那孩子了,只听手下人说他每天吃吃喝喝,肉长回来了。

原本戚以潦要去接他,半路收到消息就来了这里,时间也还早,来得及。

车后座,戚以潦闭目养神,耳朵里按着耳机。

章枕拍掉腿上的积雪回来复命:“三哥!”

戚以潦拉开一只耳机:“嗯?”

“人吞枪自杀了。”章枕在风雪中陈述了一下过程。

“没逃跑?”戚以潦的背脊微微离开皮椅,他从烟盒里拔烟,眉头皱起来了一点。

“没有。”章枕扯掉皮手套,拿打火机给三哥点烟,“那小子上次还跑呢,这次竟然都没反抗,被我们逮到就自己送自己上路了。”

戚以潦的眉心猛然一跳:“查一下他在哪。”

章枕不明所以:“谁啊?”

“小白!”戚以潦将唇边的烟摁回烟盒里,扯了两边的耳机,克制着气息声下命令,“尽快把他的消息告诉我。”

章枕连忙联系保护茭白的那几个兄弟,得知他被老宅的人接走了。沈家的车,他们不好跟着,也没拦。

章枕问郁响有没有跟着。

听闻没有,章枕的眼皮抽了抽,郁响那个粘人精不在,这问题大了!

就在戚以潦的车赶回去的时候,开着会的沈寄收到了一个视频。

陌生号码发的。

视频上是被绑起来,丢在角落里的茭白。

还有个他熟悉的声音。

“沈董,你毁我齐家,赶尽杀绝,逼我和我二弟走投无路,我动不了你,这笔帐只能从你太太这里讨了。”齐子挚的声音哑得诡异,嗓子坏了,他说,“替我谢谢你母亲。提前祝你全家新年快乐。”

没了。

视频就到这。

沈寄这段时间连熙园都不回,基本都在小情那过夜,他一直在等小狗爬回来找他,白天还想着今晚趁机把小狗办了。

反正伤肯定也养好了。

谁知出现了这么个令他毫无防备的意外,手下败将送他的大礼让他遭受了莫大的耻辱。

会议室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了,只看见董事长的眼眶迅速爆裂,接着,他就将手机大力砸出去,踹开会议桌跑了出去。

陈一铭都不敢追。

别人没听清齐子挚的话,他听清了。

茭白被齐子挚那亡命之徒绑架,这里面怎么还有老太太的事?她老人家没事念念经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这么瞎来!

陈一铭的手机响了,他抹把脸,头皮发紧地领了董事长的命令,吩咐人封锁南城所有陆水空三路。

结果被告知,戚家已经让封了。

沈寄一路闯红灯回了老宅,他带着满身滔天怒气进门,

见到了他那失踪多日的儿子。

就在沙发上躺着,还在昏迷状态。

沈寄的脑中几乎瞬间就整理出了前因后果,他抓在掌中的车钥匙紧了紧。

下一秒就在一股暴力之下飞出去,砸中了墙边的水晶长灯。

清脆的声响没有惊到老宅的下人们。他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老太太在沙发边拿毛巾给孙子擦脸:“阿寄,你来看看,铵铵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那晚要是不跑出去找茭白,哪会遭这个罪。”

沈寄听到那名字,理智的弦颤了一颤:“你用那小子换茭白?”

笃定的语气。

“是我换的。”老太太也顺势承认了,她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做了准备,小儿子的一切反应她都能应付。

“他是我的人,你问过我吗?”沈寄没有大发雷霆,他挺平静。

“不是了。”老太太指着茶几上的小本子,“妈给你们办了离婚证。”

沈寄愣住。

“结婚是您老人家一手操办,离婚也是。”他扶额笑,“怪不得您儿子被人说是妈宝。”

老太太的脸拉得老长:“谁说的?是哪个不开眼的……”

她见小儿子垂着眼,两侧的腮帮都在一抽一抽,便赶紧回到正题上面:“阿寄,那茭白也不是你的福星,错了。”

“他要是福星,那只会是让你事业家庭都能更好才对,而不是导致你跟我一次次吵架,也和结交几十年的小戚起冲突。婚宴那晚我都看到了。”

老太太将准备好的台词往外搬:“虽然你们后来还是重归于好,但闹了总会留下裂痕,不能多来。戚家对我们来说太重要,小戚不止是你老朋友这么简单,你与他必须永远交好。”

“还有铵铵,本来多好一孩子,除了画画折纸,就是学习,现在被他害得多惨。”

“阿寄,妈最近将大师关起来,严刑逼问出了一个真相。”老太太下了钩子,可惜小儿子无动于衷,像是在晃神,没有半点要打听的迹象。她只好作罢。

老太太主动讲了审问的事情。

大师恨沈家把自己牵扯进这场祸事,还牵连了他的妻儿,才故意撒谎说茭白能让沈家顺风顺水,让沈氏掌权者一生平安。

其实茭白的命盘早就变了,对她小儿子的气运很不利,只要他和沈家有瓜葛,就会让沈家走上败落之路。

婚必须离,还得快。

“也是赶巧了。”老太太的佛珠拨得很快,“妈刚给你们扯了离婚证,齐子挚那边就联系妈了,既送走灾星,铵铵又能回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老太太在尾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寄听完老太太所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砸掉了客厅的那尊大佛,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背后响起惊呼。

沈寄回头看去,气息声骤然一停。

老太太从轮椅上摔下来,头上被佛像碎块划破了很大一块,血流不止。

小年夜的沈家乱了。

沈寄站在手术室外,他刚和陈一铭通完电话,人还是没下落。

走廊一头传来脚步声,比平时要沉。

沈寄这时很疲,没看出老友的异常,他也没心思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笑话,只昂了昂首。

戚以潦问道:“老太太严不严重?”

沈寄的手上都是他母亲的血,刺得他头晕,眼底发红:“情况不太好。”

戚以潦沉默片刻,沾着烟草味的唇动了一下:“这样。”

“我去找小白。”戚以潦说。

沈寄对着老友的背影喊:“阿潦,帮我把他带回来。”

戚以潦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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