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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晨当即眉梢跳了起来,重重在梁鸿落背上拍了一掌,气道:“你不要诅咒师父!”梁鸿落将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敷衍笑了笑。

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总是没有定数的,逐晨喜欢一个人,不定能持续多久。

风不夜这人爱面子,就意味着届时不会难堪纠缠。短命鬼,意味着永葆青春容颜不老。加上传闻他护短,在凡间修士中素有声名,在世时必然能护得逐晨一二,尽心传她绝学功法……

梁鸿落这样仔细一思量,觉得风不夜这人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虽然只是勉为其难。

逐晨朝着那浩渺没有边际的夜空怅然一叹:“连你都看出师父是强弩之末,他还骗我说是无恙。”

梁鸿落反劝她:“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没念过多少书,自然记不住多少诗词。但这句话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每到觉得难以支撑的时候就掏出来念一遍。

这句话翻译在他字典中,就是“老子明日不定就死了,今天带走一个是一个”的意思。不同的是,现在他真有两分前半生没有体验过的志得意满了,大概能体会到这句诗中蕴藏的豪放跟快乐。

可不?要想比谁笑得久,首先得活得长啊。纵然他这身千疮百孔痼疾累累的躯体没好到哪里去,但怎么都比风不夜要来得□□。

梁鸿落咳了一声,适时控制好表情。

逐晨被他这炉头不对马嘴的一句给岔了心神,再绕回来时,仅剩下一句干巴巴的:“师父究竟为什么入魔啊?”

梁鸿落同样想不明白,风不夜那大好的天资,为何好端端入了魔。当是他心志不坚,自甘堕落,将来莫不会带坏了逐晨?

梁鸿落后怕不已,掐着逐晨的肩膀,耳提面命地同她道:“你喜欢他就罢了,他若是哪日劝你入魔,你可别晕了头,跟他一起误入歧途。”

逐晨睁大眼道:“怎么会?师父待我很好的。初来朝闻时,他还再三恐吓过我,千万不要入魔。他该很清楚入魔有万般不好。”

梁鸿落颔首,对风不夜的形象总算是改善了那么一点,可以稍稍抵过他从前对自己的作弄。

“所以你究竟是何时喜欢的他?为什么?”梁鸿落盯着她的眼睛,一箩筐的问题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是他先故意撩拨你的吗?他如今是个什么态度?对你是何表示?他可有明知自己命不久矣还来招惹你?这是态度问题,糊弄不得!”

逐晨怕了他这八卦的架势,胡乱说:“哪有何时?这怎么说得清楚?而且什么命不久矣?大哥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梁鸿落严肃道:“今夜你去他屋中是想做什么?”

逐晨不能说是风不夜叫她去的,两人还没聊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打断了,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语气冲道:“能干什么?我想去给他疗伤啊。他风尘仆仆一路,定然很是辛苦,所以我过去看看。”

“我也是风尘仆仆一路。”梁鸿落背过身去,留下孤僻凄凉的侧影,“不见你问我一句身体可好?”

这还演上了。

逐晨复杂道:“……从你出的那一剑里,我感觉到了,你身体应该还行。”

梁鸿落斜眼一瞥,故作镇定地问:“所以你今后是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逐晨自己还琢磨不清呢,一想就觉得烦躁,恳求道:“师父还没明说喜欢我,我能有什么打算?大哥你快别问了!”

梁鸿落抬起头,惊叫:“你二人还未勾搭上?!”

逐晨怒而起身。梁鸿落忙拽着她,将她哄下,认错道:“大哥用词孟浪了,没别的意思,是说风不夜那人有些不识好歹……不不不,是说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逐晨冷笑,哼了一声。

梁鸿落眼珠转了转,竟给她分析起来:“我瞧风不夜平日表现,对你是有点贼心,只是少了点贼胆。”

逐晨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板着脸道:“你不要说得这样难听。”

梁鸿落:“也是。他喜欢你,总归眼光是没有问题的。”

逐晨也觉得有点儿,无奈风不夜表现得太过刚正,总让她忽略这事。但被人点明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奇怪,甚至还有点变态的感觉。逐晨瞪了梁鸿落一眼,决定还是下去。

在她回到小院时,她肩上一缕黑发似的东西跟烟一样飘了起来,顺着昏暗的夜色,隐蔽地飞到高处的窗口,最后一圈圈缠绕在风不夜的手指上。

风不夜靠在窗台上,起先平静地听着,到后面,读到了些奇怪的东西,脸上开始浮出各种诡异的神色,饶是他也变色失态了一瞬。

他手指抽搐似的一跳,将那缕黑烟直接震碎,却驱散不了他心头的惊诧。

他觉得甚是荒谬,扯起嘴角哂笑,可是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又觉得太不自然。好像有一块石头落在了他心湖里,小得看不见,偏偏在水面上留下了点痕迹,让他摆不出原先那种无波无澜的表情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

简直是荒唐!

待到第二日日出时,逐晨已两眼青黑,撑了整宿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时不查,左右屋里的两人就缠绵打斗起来。梁鸿落习惯了在凡间行走,还能压得住魔气,风不夜是当真不行。何况他二人都算得上重症患者,何必互相伤害。

驿站大门“吱丫”一声被推开,随后重物落地的闷响接连响起,跟落棋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紧密不停。听音色,又感觉丢进来的东西是什么厚实的麻袋。

逐晨立即清醒了,怀疑魔修们是夜半闲得无聊,出去打劫了。匆忙赶到大堂一看,被大门口那平铺开的“死人阵”吓得头皮发麻。

好家伙,不仅打劫,劫的还是人?

刺眼的光亮从大开的门口泄进来,背光处,管事与几位杂役相继出来,他们朝地上看了两眼,不见惊慌,迈着小碎步绕过人山,贴着墙角走到里侧。这群人虽整宿未睡,脸上带着污渍,有些灰头土脸,可眼睛明亮,脸色红润,揣着手一路走到楼梯口,朝逐晨庄重一拜,感激道:“多谢仙君等人替我千仞剿匪!”

逐晨都要犯迷糊了:“剿匪?!”

管事用力点头,脸色乐呵呵的:“仙君身边的这些勇士,可都是好身手哇!昨夜直入敌军大营,二话不说,就将敌人打得跪地求饶……”

他半途停了下来,大约觉得“二话不说”这个词太不写实,赶紧修改了措词,说:“道君们一番苦心教化,偏这群匪徒不识好歹,双方便起了冲突。几位道君勇武难当,经一夜辛勤奋战,将大片山区中的匪徒尽数捉拿!几位英雄,皆是千仞宗百姓的救命恩公啊!”

逐晨按住额头,有好些问题想问。比如这群匪徒是从哪个片场跳出来的。这夸张的台词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叫他背诵的。抬眼看见夜倾等人一脸等夸地站在墙角,又觉得都不大重要了。

逐晨指着面前一帮被捆得严实,还在喘气,顺便扭动的匪徒问:“这在地上摆个阵是……能召唤什么吗?”

管事没有原则地接话:“彰显公义?”

逐晨:“……嗯。”

管事恭顺地说:“本是想先带他们去游街的,可几位侠士心中惦念着仙君,说带他们回来给您看看,让您决定如何处置。”

几句话里,对魔修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称呼。这不着痕迹溜须拍马的功夫可真是高超。

逐晨想了想说:“你们原定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他们不是我朝闻的人,也不是在我朝闻作恶,不必由我决定。”

“好。”管事鞠了一躬,“小的已去汇报掌门,稍后便到。仙君起早了,要先吃早饭吗?”

厨子这才想起正事,一拍脑袋道:“还没来得及准备!仙君莫怪!”

门外传来一道因激动而变得结巴的吆喝:“我我我的摊子上有!芝麻饼嘞!”

“肉……牛肉面!”

还是些什么听不懂的食物。

逐晨这才发现,门槛外头还挤着一大群人。

他们不敢站得太近挡了光线,因此逐晨只看见一个个努力往驿站里头探视,又互相拉扯着朝边上退去的模糊人影。

管事征询地看了眼逐晨,再一鞠躬说:“走卒贩夫粗鄙,不知礼数叨扰了仙君,不过都是好意,要不您顺道尝尝?这些是千仞宗百姓常吃的东西,味道还算不错。”

逐晨哪会客气?豪气一招手:“那就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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