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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为温氏女,又为王后,殊荣富贵加身,当以死明志!”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怒斥温离慢,赵国已破,赵帝亦死,若是赵国的王后臣服于魏帝,那真是天大的耻辱!“你生是赵国的人,死也当是赵国的鬼!如何能在灭国之人面前弯下脊梁!简直就是不知羞耻!你温家开国祖宗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温离慢并不觉羞耻,被魏帝抱在怀中她不觉羞耻,被人如此斥责,她同样不觉羞耻,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只是此人说话忒地可笑,殊荣富贵加身?
她却不知,是温国公府还是赵帝给了她“富贵”与“殊荣”,这位老大人难道知道?
魏帝突然嗤笑一声,温离慢不觉抬头看他,却见他声音冰冷,问那老臣:“对女人耍威风,显得你很有气概?朕本想着,看在这美人的面上不屠城,既然你一心求死,要以身殉国,那朕便成全你。”
“邱茂然。”
“臣在!”
应声的正是先前一刀砍掉青雀脖子的虬髯大汉,他身上的血腥气比起魏帝也不遑多让,魏帝一声令下,他已跪倒在地。
“将这位很有气节的大人带出去,帮他一家殉节。”
“是!”
那老臣虽然听闻魏帝嗜杀暴虐,却不曾想对方是当真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他自己早到了该死的年纪,这辈子也活到了头,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
然而邱吉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把他嘴堵了拖出去,“官家最烦人多嘴,如今送你一家老小去为赵帝殉节,你当高兴才是。”
求仁得仁。
这一杀鸡儆猴,先前还叫嚣着要温离慢自尽殉国的人都不敢妄言,他们先前还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可要他们就这样俯首称臣,又实在是有辱斯文,因此便商量好,他们愿意臣服,但魏帝必须将赵国的王后绞杀,并宣称王后以死殉节,以此来保全赵国王室最后的颜面,这样的话,他们才肯做大魏的臣子。
只能说这些人好日子过得太久,不曾亲眼所见魏帝究竟是怎样一位帝王。
他最厌恶,便是听他人提要求,他可以给,但你不能伸手要,要时刻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将自己的头匍匐在地上,跪拜、臣服、成为他的奴隶,想跟魏帝谈条件?问问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它们敢么?
“怎么,不说了?”魏帝等了会儿,仍旧没有人开口,他颇为失望。“所谓肱骨栋梁,也不过如此,难怪赵日益式微,有你们这样的臣子,何愁不亡国?”
真要有气节,早在赵帝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时便以命相劝,那些个真有气节的,早已心灰意冷离开朝堂,留下的那些,要么是被赵帝一贬三千里,要么便被赵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诛杀,眼前的这些,不过藏污纳垢的老贼而已。
魏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常年头疼,惟独鲜血能为他带来些许平静,“都杀了吧。”
轻描淡写,便决定了赵国旧臣们的命运。
臣子们傻眼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明明先前魏帝也不曾全部诛杀其他诸国的臣子,为何到他们却——是了,有人突然想明白了,因为诸国大臣都知道大魏势不可挡,早早将自己捆起来跪在路边等待魏帝降临,亲手将江山奉上,而他们自诩为主国,自然要与魏帝谈条件,他们认为他们有这个资格。
结果却是分不清现实,招来灭族之祸。
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魏帝冷眼瞧着,这些人便立刻被堵了嘴,全都拖了出去,片刻后,拎进许多人头来。
魏帝不爱旁人跟他讨价还价,在他面前,只要跪下闭上嘴巴就好。
他低下头,发现温离慢居然有些昏昏欲睡。她本来身体便不好,又被拽着小跑一阵,便困了,外界的声音对她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即便周身都是魏帝身上鲜血的腥气,她也仍然止不住犯困,从前她被关在金凤宫,向来作息便跟旁人不一样,王后的头衔徒有虚名,赵帝后宫那样多的妃子,没人把她当回事,温离慢也自在。
已经死掉的青雀是个胆子很小的姑娘,温离慢时常要安慰她,总是在身边的人突然不在了,她也没有感到难过或是思念,她只知道,到了她小憩的时间,但魏帝身上的血气很难闻,所以她明明很困,却又无法入睡。
这让做什么都习惯准时准点的温离慢有些许的焦躁,说实话被这样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抱在怀里并不舒服,他的腿坐起来也十分生硬,但温离慢实在无法控制睡意,就在魏帝眯着一双泛着血红的眼眸凝望她时,她终是没忍住,睡了过去。
这回别说是魏帝身边的大将们,就连魏帝自己也觉得新奇,有女人敢在他怀里睡着,恰逢陆恺回来,也带来了有关温离慢的消息。
温离慢出身自温国公府,其生父正是如今的温国公,祖上曾是与开国元勋,她生母一族早已败落,如今温国公府当家的是她的继母,两年前温离慢被送入赵帝后宫,其中便少不得这位继母的手笔,否则养在深闺连门都不出的温离慢,如何会被赵帝一眼相中?
这一相中,温离慢便就此离了家,到了宫中,而她原本那位未婚夫,则顺理成章做了她的妹夫。
也是继母所生的妹妹。
勋贵人家,有些面上看着光鲜,内里也是肮脏不堪。
魏帝单手抱着温离慢,怀里的少女呼吸极浅,几乎听不到声音,听陆恺一一禀来,薄唇一勾,终年难见笑容的脸上多出恶意:“哦?也就是说,她还有亲人在世?”
“是。”
“将人绑了,等她醒来再说。”
陆恺不知官家此举为何,但仍旧领命退下,赵国的世家们都十分惊慌,待在家中人人自危,不知悬在头顶的这把大刀何时落下,温国公府也是一样,此时早已乱做一团,外嫁的女郎也回了来,正与温国公夫人窃窃私语。
“阿娘,到底怎么回事呀,阿父人呢?”
温若瑾是温家最受宠爱的女郎,虽然顶上有个长姐温离慢,但对方连个摆设都不如,是以她在家中最得温国公珍爱,眼下整个皇城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寻常人家更是闭门不出,大魏铁骑踏入皇城后,却不曾像之前屠城,也不给个口信,只知道魏帝进了王宫,之后便再无消息,温若瑾在家中着实坐不住。
她的夫君同样出身高贵,又有才情本事,正要一展宏图时却亡了国,魏帝暴虐世人皆知,他们以后要怎样生活才好?
温国公夫人心里也很担忧,“你阿父还在宫中未曾回来,你回家来,可与齐朗说过?”
温若瑾的表情有瞬间僵硬,“说过了。”
知女莫若母,一看温若瑾,温国公夫人便知道女儿定然没有跟女婿说便跑回了家,不由得叹息:“若瑾,阿娘不是跟你说过,夫妻之间要同甘共苦,才能情意深重,你这样做,叫齐朗知道,叫齐国公知道,他们会如何看你?”
温若瑾咬着唇:“阿娘,并非我无情无义,是齐朗!他心里还念着——”
承认自己输给温离慢,对温若瑾来说是极其可耻的事,她自认哪里都不比温离慢逊色,偏偏自己的夫君一心念着温离慢,成亲快两年都不曾踏足她房中,便是当初结亲她用了不好的手段,过了这么久,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惟独那齐朗,仍旧是铁石心肠,一丝温情都吝于给予!
“若瑾!”温国公夫人冷下脸,“阿娘这些年教导你的,你是不是都忘了?”
温若瑾十分委屈:“我忍不下这口气!”
温国公夫人到底还是疼她,柔声道:“你又何必与那短命的斤斤计较?她天生福薄命薄,便是禁不起福气的!赵帝将她关在金凤宫不知死活,如今这魏帝更是嗜杀暴虐,你与一个早晚都要死的人较长短,能不叫齐朗厌烦么?为人妇,当妥善体贴,善解人意,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处处都比那根木头强!”
温若瑾还是止不住气恼,“可是——”
“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齐朗,而是你阿父与公爹,他们还在宫中,我是真的怕……”温国公夫人十分忧愁,虽说魏帝之前并没有将诸国大臣屠戮殆尽,可能存活的也寥寥无几,尤其是像温国公府这样没什么实权的勋贵世家,之前他们尊贵,是因为温家祖上曾是开国元勋,可如今赵国已不复存在,那温家的富贵,又有谁来保?
被她这样一说,温若瑾也隐隐害怕起来,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阿父与公爹都出了事,那……
正在母女俩忧心忡忡间,一个婆子疯疯癫癫跑进来,温若瑾正要斥责对方不知礼数,便见那婆子两眼发直,语无伦次:“夫、夫人!有消息说,宫中那些大臣,全、全叫魏帝砍了脑袋!”
什么?!
“阿娘、阿娘——”温若瑾连忙抱住晕倒的母亲,整个温国公府上上下下,瞬间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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