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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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大军后,寿大伴才知道，自己是将官家想得太好了，原以为给钟氏父子三人系上的是娘娘亲手所绣的荷包,毕竟那荷包的绣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粗糙，他&nj;曾见过娘娘初学女红时的失败品，几乎是一模一样，现在他才知晓,看着一&nj;模一样,那是官家吩咐宫女，按照娘娘的失败品绣的！

想要马儿走得快,就得给马儿喂点草,官家可真是与众不同，又能让马儿走得快，又能拿点假草糊弄,好事全让他&nj;给占全了。

当然,这话寿大伴也就在心里说说，明面上可不敢，除非他&nj;嫌自己的脑袋在头上呆了太久。

温离慢也不知道自己那些失败的绣品全叫官家给收起来了，她绣完了觉得不好看便没再管,在官家心里却都被当成&nj;宝，她这几日也有要做的事，毕竟身为皇后，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即便官家对此无所谓,她想跟他&nj;在一起,她多做一&nj;点，他&nj;不就可以少做一&nj;点啦！

官家少做一&nj;点,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她玩。

温离慢能做的事情也&nj;不多，主要是不需要她操劳，寿力夫忠心耿耿又有能力，十二司的人莫敢违背，宫妃们又还在禁足当中，根本没人敢给温皇后添堵，溜须拍马尚且来不及，谁愿意跟官家的心头肉对上？讨不着好不说，还要将自己搭进去，何&nj;必呢？

时至今日，有脑子的人都看出来了，温皇后在官家心里头地位不一&nj;般，谁要是将她当作稚童糊弄，得问问她背后的官家答不答应，因此别说温离慢不傻，就算她真的傻，也&nj;没人敢在她面前扯皮做戏，个个到了她跟前都乖得跟拔了爪子的猫一般。

只要官家的态度摆在那儿，他&nj;们就永远不敢敷衍她。

春暖花开的季节，御花园中百花盛放争妍斗艳，官家的儿女们岁数都比温离慢大，然而官家从来不管这些，宫妃们又还在禁足，总让殿下们跟帝姬们单着也&nj;不是办法，因此以温皇后的名义召集了大魏四品及以上官员家中的女郎与郎君们，前来赴这场赏花宴。

说是赏花，其实就是给殿下们与帝姬们相看的机会，温离慢只负责开始时露个脸，至于能不能看对眼，婚事成&nj;不成&nj;，那与她无关。

若非寿力夫提醒，官家险些忘记了他&nj;的儿女们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对于赏花宴的提议，他&nj;对温离慢道：“随你开心。”

又令道：“娘娘不容有丝毫闪失，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宫人们连忙跪下：“是。”

因着赏花宴人多，怕徐微生还是年轻不经事，官家便叫寿力夫跟着，有寿力夫在边上提点保护，他&nj;稍微能安心，不过一&nj;大早走时，还是握住温离慢的肩膀，在她眉心亲了亲：“朕处理完政事便回来，若是觉得无聊，你便回太和殿，回来后朕给你读故事听。”

女郎乖巧点头，但在官家起身离去时拽住他&nj;衣袖，指了指自己粉润的唇瓣。

官家没好气地斥道：“愈发&nj;不知羞了！”

嘴上这样说，却还是如了温离慢的意，蜻蜓点水般在她樱唇上浅浅一&nj;啄，稍触即离，看得边上的大宫女们脸红心跳的。

官家一走，温离慢梳妆整齐，冬萤又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nj;将娘娘打扮的更有新意，如今京中正流行娘娘的妆容，尤其是贵女们都学娘娘在眼尾贴花钿，上妆也&nj;更喜欢自然清新的淡妆，只可惜娘娘甚少出现在人前，否则定然要叫世人惊艳！

今日赏花宴，在冬萤心中，御花园的珍贵花卉也&nj;好，年轻美丽的女郎们也&nj;好，加起来都不如她家娘娘鲜妍，也&nj;叫那些人知道，娘娘是不爱露面，否则天上的仙子见&nj;了都要自惭形秽的！

服侍温皇后越久，冬萤越是自信。

毕竟娘娘身体不好，因此所用的首饰胭脂等等皆无比讲究，稍微重一&nj;些的头面冬萤都不敢拿出来，万一&nj;累到娘娘的玉颈要如何&nj;是好？

温离慢压根不知道这个平日里总是行事沉稳，面上也&nj;一&nj;片宁静的大宫女的内心戏有多么丰富，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nj;在冬萤打扮自己时打发&nj;时间，随便宫女折腾，她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就好了。

今日是娘娘独自一人出席这样大的场合，御花园人又多，虽然叫温离慢费心的没多少，从场地到摆设到审查都是寿力夫亲自包办，她只要按时出现就好，但架不住宫人们紧张，怕有没轻没重的冲撞娘娘，天气虽已转暖，不过御花园的凉亭四处通风，万一&nj;受寒怎么办？总得想想办法，力求万无一&nj;失才行。

各家女郎郎君们来得远比规定时间要早，谁也&nj;不敢在温皇后跟前失礼，传闻中天家对这位温皇后视若至宝，温皇后又鲜少出现在人前，她是何等脾性没人了解，只知道上巳节那日，因着温皇后遇险，官家重罚了史家，那史海本身官职虽不高，却好歹也叫得上名号，如今看看又是何等下场？

更别提史海那两个女儿，姐妹共侍一&nj;夫不说，还嫁了个真真正正的废人，官家钝刀子伤人，这一&nj;切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温皇后受惊？

杀伐决断残暴成性的帝王竟也&nj;有如此柔情万千的一&nj;面，着实令人意想不到，也&nj;更让人好奇温皇后究竟有何&nj;魔力，能让天家如此对待。

因此对于温皇后的到来，众人虽跪下叩拜，心中却都无比好奇。

温离慢岁数和他&nj;们也相差无几，原以为她会是个声音稚嫩的少女，不曾想却很有威严，跪拜在地的人只看见&nj;长裙迤逦，温皇后经过的地方，似是留下了一&nj;股很清淡怡人的幽香，只是无人敢擅自抬头，直到温皇后落座，才听闻她开口，语调平缓，竟毫不怯场：“都起身吧。”

众人纷纷起身落座，女郎与郎君各自一边，自放足法令实施后，大魏民风愈发&nj;开放，越来越多的女郎们开始走出家门，也&nj;甚少再有将女眷关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情况产生――连帝后都会携手出宫同游河山，遑论常人？

凉亭四周挂上了挡风的帘幔，落座后才有人敢向凉亭看去，这一&nj;看便是当场倒吸一口气，实在是这温皇后乃是生平仅见&nj;的绝色，从前见&nj;过的美人与她一&nj;比都要逊色万分，只觉得见&nj;了她，旁人竟都成了庸脂俗粉，也&nj;难怪不爱女色的官家对她这般偏爱，便是同为女郎，都觉得她可爱可亲。

其中尉迟家的绯娘对温离慢印象极好，她的父亲尉迟英虽然因为陈谦私授官盐一&nj;案赋闲在家，但匡姐姐谭姐姐仍旧与自己来往，就说明官家并未记恨阿父，也&nj;许有朝一&nj;日，阿父能够重新回到官家身边，否则以阿父那驴脾气，先前因着放足令跟邱大将军在官家面前掐架，上回又因陈谦案顶撞官家，怕不是小命早没了！

这都是多亏了皇后娘娘呀！

绯娘悄悄对身侧的匡家女郎谭家女郎道：“匡姐姐，谭姐姐，皇后娘娘生得可真美，我若是官家，我也&nj;爱她。”

两位年长些的女郎连忙嘘她一声：“宫闱重地，切不可胡言乱语。”

绯娘老老实实坐着，她生得娇俏灵动，本是几位殿下眼中炙手可热的皇妃人选，只可惜尉迟英遭贬谪，连带着尉迟家的女郎也不香了，因此他们更多还是将目光放在匡家谭家两位女郎身上。

武将们也有几位家中有女郎，只是殿下们可不敢跟手握兵权的武将走得太近，父皇正值壮年却不立储君，原本几位殿下明争暗斗便罢，横竖父皇也&nj;没有其他儿子，早晚要从他们兄弟几人中挑选一&nj;个作为继承人，因此急得跳脚者有之，沉着等待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另有谋算者亦有之。

偏偏中途出现个温皇后！

温离慢身体不好，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官家严格封锁消息，她平日露面又大多显得健康，是以看不大出来，即便她身形比同龄女郎更加纤细，肌肤也更加雪白，但那不过更彰显她的冰清玉洁，又有谁会往她活不久的事上想呢？

官家太年轻，他&nj;的容貌、体态甚至比他&nj;的儿子们更加英俊、强健，如此龙精虎猛，又如此疼爱温皇后，一&nj;旦温皇后产下龙子，几位殿下还争什么呀！

因此他们才着急，迫不及待地想要以婚姻来作为维系自己地位的手段，这其中，身为官家心腹的文臣之女，自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帝姬们则没有想那么多，两位帝姬其实早到了选驸马的年纪，只是从前没有温皇后，宫妃们还想着等一&nj;等，说不得能从官家那讨个恩典，便是不能像先帝在时的帝姬那般有排面，能得个封号也好。

事实证明她们都想太多，因为官家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儿女有没有成&nj;亲这回事。

若非几位殿下鼓足勇气主动开口，等到七老八十，官家也不会管。

温离慢环顾四周，说来也奇怪，明明她目光平静，却给人一种极为威严之感，“今日赏花宴，还望诸位尽兴。”

众人忙下跪行礼，御花园占地极广，寿力夫还专门设计了几个游戏环节，以让女郎与郎君们彼此增加了解，只可惜投壶掷卢之类的游戏她都没有精力参加，倒是以绯娘开头的女郎们很快便玩乐起来，期间温离慢便在凉亭中看着。

不远处，有一&nj;双目光复杂的眼睛正盯着这边。

只可惜温离慢不识得对方，反倒是跟随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紫鹃会武，隐隐察觉到这包含了些许不满与敌意的眼神，她目光如炬，瞬间向对方看去。

那偷觑温离慢的人被紫鹃吓了一&nj;跳，慌张低头，紫鹃见&nj;其鬼祟，心中有了提防，悄悄叫了个小燃喙来吩咐了两句。

温若华丝毫不知自己已被发&nj;现，她自来到兰京后过得一&nj;点都不好，虽然吃穿无忧，可吃得是什么穿得又是什么？与她还是温国公府的嫡女时，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nj;个地下！

她正是要嫁人的年纪，却一无所有，如何&nj;能甘心？

明明家中长姐是大魏皇后，她是皇后亲妹，本该众星捧月万人追捧，如今却连一&nj;样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要委屈自己卑躬屈膝讨好别人，才能有这见&nj;世面的机会，甚至于今日她还是以婢女身份入的宫！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温皇后是她的姐姐，如果&nj;她们知道，一&nj;定不敢对她这般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温若华向来心高气傲，听不得他&nj;人劝，先是温国公府倾塌，素来被二房三房姐妹讨好的她一夕间被贬低到了尘埃里，随后便是长途跋涉到了兰京，原以为靠着姐夫齐朗能过上好日子，结果&nj;齐朗除了出钱安置他们，之后一概不管，阿娘不能说话，阿父断了腿，家中又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她每日每日都要跟着阿娘一&nj;起做绣活才勉强糊口。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

便是心中记恨，长姐也&nj;该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道理，他&nj;们终究是一家人，即便分开了，旁人也会当他&nj;们是一家人！

皇后娘娘的娘家过得如此凄惨，难道说出去便好听？

温若华听不进去劝，而温夫人与温俭也&nj;无颜将真相说与她听，温若华常去看温若瑾，温若瑾对温离慢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挑好的说，甚至将温国公府的败落都安在温离慢头上――她那样得魏帝欢心，当初哪怕说上一&nj;句，温家也&nj;不至于沦落如此！

如今温离慢倒是在大魏享福，做了皇后，帝王宠爱，万民敬仰，她的娘家人却要活不下去了！

温若华出生时，温离慢已经被温老太君关进佛堂，等她知事，只隐隐得知家中还有个长姐，不过也&nj;没放在心上，反正在府中是个隐形人，祖母与阿父阿娘都不喜欢她。

可真要说起来，做那些决策的是祖母又不是阿父！阿父孝顺，难不成&nj;要顶撞祖母？长姐心中怨恨阿父，又何&nj;至于将其他人一起怨恨上？

温若华不爱做绣活，费眼睛又费精力，累得要死，机缘巧合之下，她结识了一&nj;位三品大官家的女郎，往日心高气傲的她居然主动与人交往，那女郎也是个没脑子的，竟还真被温若华攀附上，又爱听好听话，居然斗胆将温若华替换成伴随自己入宫的婢女带进来，这不被发现还好，一&nj;旦被发&nj;现，她父亲都要因此获罪！

温若华显然不懂这个道理，她到底是有恃无恐，原本想要与长姐说话，可如今远远看着，长姐坐在凉亭中贵气逼人，比祖母在世时气势还要尊贵，愣是叫温若华弯不下这个头来。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婢女衣裙，再看看长姐那流光溢彩的鲛人裙，愈发&nj;不满，只觉得温家沦落至此，都拜这位长姐所赐。

“娘娘，您可有觉得不适？”

夏蝶接收到紫鹃眼神示意，不着痕迹挡到温离慢面前，声音柔和询问。

温离慢摇摇头。

“那娘娘可是想念官家了？”夏蝶大着胆子说趣，“官家一会儿应当也&nj;来了，奴婢叫人在御花园外的路上等着呢，若是官家来，定然第一&nj;时间叫娘娘知晓。”

可她真是低估了她家娘娘，因为她家娘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居然点头：“嗯。”

夏蝶忍俊不禁，“那娘娘尝尝这个千层饼吧，滋味不赖，不知娘娘会不会喜欢呢？”

温离慢记得自己的皇后身份，因此正襟危坐，决不给官家丢脸，她其实也&nj;想尝尝手头这些糕点的，听夏蝶这样讲，不由得朝她看去：“这样好吗？”

“当然。”夏蝶声音更温柔，生怕惊吓到自家娘娘。“只要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温离慢点点头，接过那块千层饼，小小咬了一&nj;口，面上还是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样，眼底却闪过一&nj;抹惊喜：“有果&nj;馅儿！”

夏蝶简直将她当作孩子一&nj;般来哄：“是呢，听说每一块馅儿都不一&nj;样，不过娘娘可不能多吃，小心积食。”

“嗯。”温离慢很乖地点头，小口吃着手里的千层饼，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仪态。

她原本就没注意到温若华，如今被夏蝶与千层饼吸引注意力，更是不会去注意，自然也没看见&nj;温若华被两个燃喽伦×俗焱铣鋈ィ等到夏蝶让开，场面仍旧一片祥和，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任何&nj;人。

当那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温若华掉包带入宫中的女郎发觉温若华不见&nj;了时，整个人花容失色魂不守舍，就连好友叫她去看对面那投壶十二连中的郎君都提不起兴致。

她终于知道怕了！

其实脱口而出答应带温若华入宫见&nj;世面后，她便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在温若华跟前露怯，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宫中虽严格检查了入宫之人的身，却并没有看出温若华是假的，这主要也&nj;是女郎壮着胆子的结果&nj;，她特意带了平日不怎么显眼的婢女，连府中人说不得都分不清，更何况是负责检查的宫人？

蒙混过关后，她愈发&nj;觉得不妥，可温若华从始至终低眉顺眼很是安分，她才稍稍放下心。

但仅是眨眼间，温若华竟不见&nj;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