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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唐夏没听清,诧异抬头。
韩誉黑了黑脸,在心底恶狠狠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广播室,什么时候发通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发!
但他没说出来,只抿抿唇,强自将不满的表情收起,闷道:“没什么,你陪我坐会儿吧。”
刚刚那么好的气氛突然被打断后,再想继续下去是不可能的了。韩誉心下烦躁,转身又走回阶梯处,靠着主席台粗糙的石柱子坐了下来,白皙的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烈日下泛着光。
唐夏不懂韩誉现在的感受,只是觉得他好像又情绪化了,也不敢多问,乖乖走过去在少年边上小心坐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掐着时间等男子400米决赛。
“你爸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家?”韩誉皱眉忽然问到这个问题。
唐夏一愣,不自然地避开少年的目光,有些尴尬道:“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极少在外面提到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小时候。
那会儿不懂事,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个妈妈很奇怪。关键,最令她受不了的是,当别的小朋友好奇问——唐夏唐夏,为什么总是你爸爸来接你放学啊?你妈妈呢?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开始撒谎——我妈妈很忙的,要上班。
后来渐渐的,唐夏长大了,尽管身边的同学、朋友家中是离异或者单亲的少之又少,她也没再撒过谎。
其实没有妈妈,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更不是一件值得别人同情怜悯的事。
她没有缺少一份爱,她甚至过得那样衣食无忧。
随着年纪的增长,唐夏看明白了很多事,这就是其中一件。
韩誉定定地看着女孩,见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眼神微微恍惚,没有聚焦。
他仿佛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唐夏依然是比他幸福的。
“抱歉,”韩誉低道,“我不该问的。”
“不会啊,”唐夏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为了不让少年有心理负担,转过脑袋甜甜笑着答,“我爸爸在大学教书,哥哥去了外省上学,虽然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我的。”
“嗯,”韩誉回以一个微笑,温柔道,“我记得你有个哥哥,除夕那天见过,”他顿,随即又补充,“开学那会儿的家长会,也见到了。”
“你记性倒是不错。”唐夏咯咯直笑,话题变得轻松起来。
韩誉也笑,但笑却忽然淡了下去,唐夏听到少年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
“我原本也有个哥哥。”
可能因为韩誉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唐夏听得模模糊糊,并不是十分确定。可突然的,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清明节的时候,她去扫墓……
在墓园,唐夏遇到了韩誉的母亲。
如今听韩誉说到“哥哥”二字,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墓碑上冰凉刻着的姓名——韩阐。
唐夏心漏跳了半拍,明明告诉自己,这个问题不该问、不能问、不适合问,却还是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的好奇与窥探。
她总想了解韩誉,了解他的一切,了解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因为只有了解,她才能真正走近他,继而,走进他。
于是,连唐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嗓音颤抖着响了起来——
“你的哥哥……是叫韩阐吗?”
话音刚落,唐夏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讷讷看着韩誉,看到少年原本牵起的唇角猛地下沉,看到他自信飞扬的双眉霍地皱起,看到他俊逸的脸上爬了冷冽,整个人如浸入了冰水。
唐夏慌慌张张捂住嘴,极度震惊。
刚才那道嗓音……是自己发出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
“韩誉你听我解释,”女孩坐不住了,彻底慌乱起来,转过身几乎是半跪在地上跟少年道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
唐夏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韩誉不带任何感情的三个字,像一盆凉水浇在她头上。
“韩誉……”女孩喃喃道。
她看到少年面色黑了又白,到最后却只化成一声虚无缥缈的叹息。
“真的没关系,”韩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哥哥叫韩阐?”他可不记得自己将这些陈年旧事都说给唐夏听了,那不可能。
“我……”唐夏贝齿咬着下唇,艰难地思考到底该不该将真话说给韩誉听,万一他生气呢?
总觉得这不礼貌,她在挖韩誉的。
“说吧,”韩誉看出了她的挣扎,反而放松起来,“你想知道真相吗?”她一定想的,从唐夏的表情里,韩誉能看出来。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少年并没有反感。
换做以前,谁想窥探自己的过往,都足以引发他的暴怒和冷漠。那是韩誉选择一辈子深埋心底的黑暗,任何人都不可以知晓。
因为他是个极度需要自尊的人。
但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却是能将他的自尊狠狠踩碎的因子。
韩誉需要一张面具,遮住一切卑微,来维持他永远高高在上的假象。
面具后的他曾经哭得有多狼狈,是不能被看见的。
可……如果她想看,她愿意拂去他的眼泪,或者说她可以心疼他,那么,这面具不要也罢。
“想,”唐夏正视韩誉,坚定不移,“我上次清明节去扫墓,恰好碰到了你妈妈,她在一块墓碑前待了会儿,墓碑上……”
说到这里,唐夏没再说下去,但韩誉已经听明白了。
“墓碑上写着韩阐的名字,对吗?”少年问。
“嗯。”女孩轻轻点头。
“是我哥哥,”韩誉坦然承认,“而且如你所见,他已经去世了,去世了十几年了。”
唐夏一惊,瞳孔猛地一缩,不知如何回答。
韩誉伸手,和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低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唐夏下意识摇了摇头,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压抑的、难受的、不太愿意听下去的情绪。
她很想说:韩誉,我们不谈了。
可少年却咬牙,惨淡一笑——
“我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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