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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赶到落华山的时候,夜色正浓。天边无月无星,阴沉得仿佛大雨将至。可落华山上下,却被熊熊烈火侵蚀,刺目的火焰照亮了落华山顶整片天空,亮若白日。
大火已烧了许久,目之所及处,均是残垣断壁。砖瓦院墙被烧得焦黑,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崩碎倒塌。远远望去,落华山巍峨的主殿在大火中摇摇欲坠,几欲倾覆。
一道剑光落在主峰前的万阶石梯下,楚昀从剑光中踏出来,只余满目血色。那白玉雕砌的石梯上,随处可见落华山弟子的尸身与残肢断臂。地面上的血液早已干涸,浓厚的血腥之气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边忽然数道电闪雷鸣,一场骤雨随即落下。雨水冲刷着被染得斑驳鲜红的石阶,汇成蜿蜒的血河,蜿蜒流淌而下。
顾浮生曾言过的尸山血海,最终竟在落华山印证了。
雨幕中,一个身影缓缓抬步踏上了石阶。这万阶石梯十多年来楚昀走过了数百次,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艰难。他迎着瓢泼的大雨,在无数残肢断臂中缓慢走上去,一步一步,仿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倒在那石阶上的,有往日总借口逃脱楚昀考核的师弟,他手上的配剑已砍出无数豁口,似是经历过千百次的拼杀。也有过不惯山上清修生活,总求着楚昀给她从山下带新鲜玩意的师妹,她双目怒睁,就算是在死亡前的那一刻,满是血迹面上也看不见丝毫畏惧退缩之色。还有一双同胞兄弟,哥哥用尽全力将自己已经战死的胞弟挡在身下,背上被人用刀剑划得血肉模糊……
楚昀一步步走上石阶,倾盆大雨让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可他的目光依旧努力落到身旁每一具尸身上,像是要将所有人的模样刻在脑海中。走完这万阶石梯时,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彻底湿透了。浅青的衣摆被染上斑斑血色,触目惊心。
踏上最后一阶石梯,楚昀忽然踢到了一具娇小的尸身。他弯下腰将那人小心翼翼翻过来,接着雨水将那张略带稚气的脸擦拭干净。他认出来了,那是他离山前,最后一次负责新入门弟子考核时,招收的一名弟子。
那孩子年纪还小,大概与箫风临刚入门时一般大小。落华山弟子须得入门三年后,通过考核,才或有可能被长老看重,成为入室弟子。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有能够成为长老入室弟子的愿望。
可唯有眼前这孩子,在楚昀问到他时,他认真地看着楚昀,一字一句对楚昀道:“我想拜您为师。”
楚昀已经记不住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但那之后不久,他便离开了落华山。想来,这孩子应当已经对他失望了吧。而如今三年已过,这孩子有没有成为入室弟子?又最终拜了那位长老为师?
已经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了。这孩子被一剑穿胸而过,血已经流干了,只余下一张苍白,而又稚气未脱的面容。
这张脸一下抽走了楚昀所有力气,他脚下一软,跪伏在这具尸身之上。
大雨让火势渐渐平息下来,只余滚滚黑烟,直冲云霄。楚昀的头抵在泥水中,紧紧把那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身抱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再被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所扰。
忽然,他的身侧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唤:“楚师兄?”
楚昀猛然抬头,隔着雨幕看见了一瘸一拐,缓慢朝他走来的那人。那人浑身泥污与血迹混杂,面容苍白,狼狈不堪。
“……小叶子。”楚昀已经失去光彩的眼中忽然亮了一下,跌跌撞撞朝叶寒声跑过去。可他刚来到叶寒声身边,忽然被他狠狠推了一把。
楚昀被他推得摔倒在地,手臂被落在路边的一把长剑划破,血流如注。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叶寒声的眼神仿若一把刺骨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口。
“……回来了?啊?”或许是伤了心脉,他的声音沙哑不堪,脸上的神情也陌生冰冷至极,“你还回来做什么?我问你话!所有人都死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楚昀跌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尽褪:“我……”
就连叶寒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朝楚昀大喊着,像是要将自己浑身的怨愤发泄干净。一日前,在箫风临的帮助下,他们成功逃出禁牢。可就在即将离山之际,却被厉千机发现。所有参与逃亡的弟子,也是在攻山中所有幸存的弟子,被厉千机一声令下屠杀殆尽。
混战中,刺向他的那一剑偏了半分,他才从中捡回了一条命。当他从百余人的尸身中醒来时,魔域大军已经不见踪影,而整个师门也已沦落为了一片火海。
叶寒声双眼通红:“是你说的!你将海东青留在落华山,若有朝一日师门遇到危险,只要让海东青传信于你。天南海北,你都会回来的!这是你自己说的!”
楚昀呢喃着开口:“对不起……”
叶寒声嗤笑一声,大声喝道:“对不起?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还能对不起谁啊!你多了不起啊,杀了将自己养大的师父,打伤同门,说离山就离山,一句话也不解释。可我们呢?天下人指责你的时候,只有落华山,只有落华山弟子在替你说话,全天下只有我们还傻傻相信着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师兄!对,或许你是有隐情,你有不能说的苦衷,可如果不是你,厉千机会找上落华山吗?落华山会被灭门吗?!你说话啊!”
“我……”楚昀嘴唇颤抖一下,似是想要说什么,可他刚一开口,却看见叶寒声口中突然涌出了大量鲜血。他本就身受重伤,这番情绪激荡又加重了他的伤势。大口大口的血从叶寒声口中涌出来,他的身体软了下来,颓然跪倒在大雨之中。
楚昀登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他连滚带爬扑到叶寒声面前,这才发现他身上一道剑伤竟还血流不止。那道剑伤险些伤及心脉,若不是叶寒声有修为护体,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这场景与顾浮生离世前几乎一模一样,楚昀慌乱地伸手按住他的心口,不断朝他体内注入灵力:“小叶子,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对不起,我这就救你,我救你,我……”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眼前不知被泪水还是雨水挡住了视线,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而就在这时,叶寒声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对不起……”他轻轻咳了几声,偏头吐出大口血沫,“对不起楚师兄,我不该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楚师兄,你走吧,别再回来了,也别再咳咳,别再管这些事情。都结束了……”
“小叶子,寒声……别说话,乖,听师兄的,你不会有事,师兄不会让你有事……”楚昀语无伦次的呢喃着,可他除了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怀中那身躯外,什么也做不到。忽然,有一双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楚昀下意识将叶寒声抱得更紧,他茫然抬头,眼前是一抹俊秀的红衣。红袖眼眶通红,她抹了一把脸,从楚昀手中接过叶寒声:“公子,我能救他,他不会死的。”
楚昀像是过了很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点点头,沉默地松开了手。红袖立即点了叶寒声身上几处大穴,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给他灌了下去。叶寒声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昏睡过去。
“把他带走。”过了许久,楚昀道。
红袖道:“公子你呢?”
楚昀站起身,回望满目疮痍的落华山,低声道:“万一,还有人活着……”
他呢喃自语一句,立即转头跌跌撞撞朝落华山内跑去。
“公子!”红袖高喊一句,可楚昀像是没听见一般,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楚昀找遍了落华山上下每个角落。他冒着大雨,把每一具尸身从废墟草丛里挖出来,把每一截残肢断臂拼接成型,就连山崖谷底也没有放过。可他没有找到第二个鲜活的生命。
整个落华山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幸存之人。
楚昀没有再流一滴眼泪,他亲手挖开土壤,将每一具尸身小心下葬。倾盆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楚昀埋葬落华山弟子也用了三天三夜。将最后一座墓冢立好后,楚昀终于坚持不住,颓然倒在地上。
他双手已然血肉模糊,浑身皆是泥水血水,可他却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楚昀将头抵在地面上,在大雨中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色几近木然。
忽然,他头顶的雨停歇下来。
“昀儿。”一个熟悉的声音恍惚在他身边响起,温言低叹,仿若耳语。
是谁?
楚昀睁开眼,一把竹伞撑在他的头顶,替他挡去了倾盆雨势。大雨中,执伞那人的面容似乎格外模糊,可神情却是一贯的温柔,仿若能看见他眼中满含的怜惜叹惋之色。顾浮生楚昀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他很快便庆幸自己说不出话。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呢?
楚昀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到了现在,还妄图受到师父的庇佑。他亲手断送了那人的性命,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竟幻想能见到顾浮生。
落华山因他而受此劫难,就算那人真的回来,应当也是不想见他的吧。
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浮生倾下身,替楚昀擦去了脸上的泥水:“不怪你。”
顾浮生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柔和,接着,楚昀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中。那怀抱温暖得极不真实,或许也的的确确不是现实。楚昀浑身忽然颤抖起来,在这瓢泼雨幕中,他拽紧了那人的衣袖,放任自己失声痛哭。
大雨将楚昀哭泣的声音尽数淹没,紧紧抱住他那人也一言不发。就像他年幼时,顾浮生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纵容着。
不知过去多久,那人的声音恍惚传入他的耳中:“昀儿,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
楚昀浑身的颤抖忽然停了,他怔怔抬头,便听那人又道:“报仇,你必须要报仇。”顾浮生的声音宛如蛊惑,“为落华山报仇,杀了厉千机,血洗魔域。”
“报仇……”
“你身上的乌邪兽骨,这是唯一的希望。你能做到的,现在只有你能做到……”
雨势渐渐停歇下来,楚昀颓然倒在被雨水冲刷的土地上。他缓慢爬起来,周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墓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跌跌撞撞离开。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注视着他离去,缓缓叹息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清俊的面容立即随即消失,换做了一张须发尽白的容颜。他身着一袭繁复的绛紫衣袍,正是赠予楚昀无量书的那位清焕长老。
清焕长老转身朝楚昀离开的相反方向,步行下山。经过一处深涧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微不可察的灵力流动。他似是一怔,纵身跃入深涧。层层树影缠绕之下,两个男子在碎石中相拥,其中一人甚至已经昏迷不醒。
发觉有人来到,那清醒着的男子朝前爬了几步,抓住了清焕长老的衣摆:“救……救救我们……”
一代仙门落华山就此落下帷幕。自三年前掌门顾浮生仙故后,落华山便一日不如一日。此番遭魔域袭击,苦苦挣扎数日后,落华山上下均遭至魔修毒手。担心引火烧身,修真界百家仙门,无一家肯伸出援手。
倾巢出动,快速将落华山满门尽灭后,厉千机竟真如自己所言,就此鸣金收兵,退守魔域,不再与仙门为敌。
五日、十日、一月、三月……
仙门百家就这样度过了提心吊胆的三个月,可修真界始终安稳平静,平静到似乎三个月前并未发生过那等惨案。三个月足够让人忘记很多事情,落华山的遭遇也从让众人讳莫如深,变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渐渐地,众人都觉得,是那落华山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挑衅魔域,才遭至了灭门祸事。
而对于那从始至终都未曾现身的楚昀,众人更是嗤之以鼻。无数骂名毫不吝啬地往楚昀身上投去,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好像要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后的某一日。
原本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长空忽然风卷云涌,整个天空仿若被一块厚重的黑绸覆盖。中原大地上,所有妖魔灵兽、厉鬼凶煞,忽地一齐恸哭哀嚎不止。
万鬼哭嚎,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一样至阴至邪之物,正在出世。
就在此时,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落在了落华山被烧毁的废墟之上。若还有落华山弟子在场,应当能够认出,那里,正是落华山过去的剑阁所在。
废墟中,铸剑炉被这道惊雷不偏不倚劈中,轰然炸开。一个焦黑的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他浑身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过,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可唯有那双眼睛,却明亮至极。他一步步踏出铸剑炉,在地上踩出一个个焦黑的血印。可随着他一步步朝前走去,原本干瘪焦黑的皮肉快速恢复,腐肉褪去,新肉覆盖骨骼,随后长出皮肤,毛发。
光洁如新的皮肤很快被裹上了一件黑色长袍,只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脚踝,与一张精致却冷冽无波的面容。楚昀抬起手,他手中那还冒着火光的长条之物也很快褪去了火焰与焦黑的外壳,一把通体乌黑,细长古朴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那把剑举到眼前,忽然缓慢地勾起了嘴角。
黑剑泛着冷光映照在他苍白而阴冷的面容上,在风驰电掣、仿若黑夜的废墟中,身形单薄纤长的男子静静伫立,却宛如厉鬼现世。
耗时三个月,楚昀分裂神魂,以身殉剑,终于炼成了这把至邪之剑——乌邪。
乌邪剑出世,天地为之震荡,就连身处万丈深渊之下的魔域也未曾幸免。厉千机命令手下退回魔域,自然不是就此放弃。当初他找不到楚昀,只能屠尽落华山,将箫风临抓回魔域。他知道楚昀与箫风临之间感情深厚,判断楚昀一定会追来魔域向他报仇。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之久。
魔域内动荡不安,豢养的魔灵妖兽更是发狂怒吼,不得安宁。而此时的魔域,也与天下人一样,对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厉千机本能察觉事态有变,急忙调集一批精锐,前去调查。不多时,便有属下来报。
“圣主大人,是……”那人跌跌撞撞冲入魔君殿,还来不及说出是什么,便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一柄细长的黑剑从他咽喉刺出,又快速抽离,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仰面栽倒在地。
鲜血涌了满地,也露出了他身后那人。
那人裹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袍,衣摆微微湿润,却看不出究竟是血还是水。他抬起那双明亮森然的双眼,眼尾一枚小痣鲜红如血。
“你……你……”厉千机惊诧地看向他,正欲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浑身已动弹不得。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压在魔君殿整荡开来,厉千机浑身瘫软如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鬼魅般的人影缓慢朝自己走来。他的身后,两只花斑猛虎踏进殿门。那本该是魔域中豢养的妖兽,可现在却丝毫不再听从厉千机的命令,它们靠近殿中那具被楚昀一剑毙命的尸身,快速将其分食。
厉千机这才明白,持续几个时辰的妖兽发狂,并非完全源自天地间的异动。它们全是被人所操纵!
在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中,楚昀提着剑,走到厉千机面前:“事到如今,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厉千机浑身动弹不得,低声问:“你为什么……”
楚昀抬手,将乌邪剑缓慢落在厉千机的脖子上:“此剑,名为乌邪。”
厉千机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却很快掩盖下来。当初为得到乌邪兽骨的力量,他查阅许多方法,对于铸剑之说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可那代价实在太大,他从未想过尝试。
他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成功了。
“哈哈哈……”厉千机停顿许久,忽然大笑出声,“好啊,好一把乌邪剑,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能见到如此奇兵!楚昀啊楚昀,你果真没让我失望。能死在乌邪剑下,本座也算死得其所!”
楚昀勾了勾嘴角:“可惜,恐怕这次,我要让你失望了。”
“你要做什么?”
“杀你,我嫌脏了我的剑。”楚昀手腕翻转,收了乌邪,幽幽道:“你率领魔军杀我落华山一千五百三十六人,参与的魔军有三千四百二十八人。这三千余人的性命我收下了,至于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他忽然反手一握,将厉千机从魔君殿座椅上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一股灵力由楚昀掌心注入厉千机体内,仿若一把利刃般流过四肢百骸,寻至丹田。厉千机只觉一股剧痛从体内爆开,他发出一声震彻心扉的痛苦喊叫,随后,身体便瘫软下去。
同时消散的,还有他百年的修为。
楚昀将厉千机的灵丹捏碎,如丢弃一件破烂之物般,扬手一抛,将厉千机抛了出去,正巧落在那两只花斑猛虎面前。两只虎妖刚把先前那具尸身分食干净,它们张开仍在滴血的下颚,朝厉千机凑了过去。
厉千机瘫软在地,看着这两只被自己豢养长大的妖兽,就连向后退缩的力气也不剩。
楚昀淡淡道:“给你们咬着玩,留条命就好。”
两只虎妖听令,一首一尾叼起厉千机,便往殿外拖去。大殿上很快重新恢复平静,但许久之后,远处依旧传来厉千机凄厉的叫喊声:“……你让我死,你让我死啊!”
楚昀在魔君殿上坐下,一只手缓缓搭上眉心,徐徐按压。直到此时,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疲惫之色。
不多时,一抹红色身影踏入殿门。
“公子,找到了。”
远离魔军殿的一处幽谷之中,幽幽烛火将此地照得明暗不清。那幽谷中,有一个铁笼。无数粗重的铁索从暗处延伸出来,将铁笼中那人紧紧捆住。那人的眼睛被一块精铁制成的眼罩盖住,挡住了大半张脸。
楚昀走进,在看清了眼前那人之后,胸中却是怒火中烧。
那人一袭白衣上尽是刺目的血迹,被撕裂的衣服里,依稀可见隐隐血色。楚昀忽然后悔方才对厉千机的处置,他恨不得立即将那人挫骨扬灰!
楚昀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他在箫风临面前站定,朝他抬起手。那双执剑的手如今抖得厉害,他像是想要碰一碰那人的脸。可他没能碰到。被封住双眼箫风临似有所感,本能地偏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这动作让楚昀恍然一怔,心虚地收回了手。
“谁?”箫风临轻声开口,激起一阵铁链轻响。那铁链不仅控制了他的行动,也压制了他的灵力,因此他分辨不出来者何人。可他却觉得,今日来的人,不像是厉千机。
楚昀抽出乌邪抬手一挥,剑锋轻而易举切断了束缚着箫风临的铁链。他收了剑,接住了箫风临将要倒地的身影。箫风临正要睁眼,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掌挡住。
楚昀低声道:“你许久没见过光亮,先别睁开。”
箫风临一怔,难以置信的开口:“……师兄?”
楚昀一手蒙着箫风临的眼睛,另一手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箫风临的肩上,轻柔地应了一声:“嗯,是我。师兄来晚了,抱歉。”
箫风临摇摇头,却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师兄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还有,魔域的人,他们……”
“不是我的血。”楚昀轻声安抚,“放心,一切都没事了。睡会儿吧,我带你回去。”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咒般,箫风临紧绷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在楚昀怀中慢慢睡了过去。楚昀把箫风临抱回了厉千机的寝宫。寝宫内,所有属于厉千机的摆设物件全被他丢了出来。
楚昀从随身的灵囊里取出一套干净的床具铺上,再将箫风临轻柔放在床榻上。随后,便静静坐在床边,看着那人的睡颜,一语不发。
不多时,红袖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楚昀头也不回:“怎么了?”
红袖道:“公子,三千名魔军已尽数处死,我……我来问问,余下的魔域民众,该如何处置?”
楚昀淡淡道:“该如何就如何,与我何干?”
红袖没有离开,反而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楚昀身后:“公子今日攻下魔域,日后,有何打算?”
楚昀回头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红袖道:“红袖不知。”
“你来找我,就不会是不知。”楚昀道,“想说什么,说说吧。”
红袖迟疑许久,缓缓道:“公子手持邪物,正道定容你不得。如今魔域圣主厉千机已被公子所擒,公子……”她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公子就没想过,取而代之么?”
楚昀转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箫风临的脸上。过了许久,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件事还不知情?”
红袖一惊:“公子说什么?”
楚昀起身,随手设下一个透明结界,覆盖在床榻之上。随后,他转头看向红袖:“你大概还不知道,论起易容换貌之术,我可从不居于任何人之下。”
“红袖”眼神一变,便觉一道至阴剑气迎面而来。她狼狈退后几步,跌倒在地,脸上传来些微痛处。她的易容术被这一剑破去,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张惊艳绝伦的脸,饶是楚昀见过了众多美人,也不得不为之惊叹一番。不过也仅仅只有一瞬,他挥剑,乌邪剑锋直指那人咽喉。
楚昀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道:“我名兰笙,只是魔域中的一名普通人。”
“普通人?不见得吧。我看得出来,你修为不低。”楚昀收了剑,道:“我来时便说过,我只杀参与屠山之人,其余的人我不想动。我有心饶你一命,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死?”
兰笙伏在地上,神情坚毅:“说得好听,你们正道中人都是道貌岸然之徒。与其被你们奴役驱使,倒不如此时便拼个你死我活!”
楚昀挑眉:“姑娘,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来是为报仇,谈何奴役驱使?”
“就算不是你所为,可你能保证外面那些人不会如此么?”兰笙道,“厉千机与他训练的魔军作恶多端,魔域中人早就对其颇有微词。可你知为何我们仍对他俯首称臣?当初,九霄魔域都是被驱赶或逃逸而来的魔族,我们受正道压迫多年,才寻到了此地定居,若无魔域圣主坐镇,我们怎能保此百年安定!”
楚昀不想听她多言:“这些与我何干?”
兰笙道:“与你无关?你出去看看,因为你,魔域四处混乱不堪,多少妖兽逃逸街头,将无辜百姓咬伤,多少人的家园就此被毁。就算我们躲过此劫,得知魔域圣主被你所擒,正道之士定然会再次席卷魔域。与其最后沦落到那些正道之人手中,我宁可现在就被你了结了性命!”
楚昀默然不答,片刻后,红袖从外赶来,看见殿中这女子却是一惊:“公子,这是——”
楚昀摇摇头,问:“你来做什么?”
红袖道:“公子吩咐的三千余魔军已尽数处死,厉千机也已下狱,公子是不是……是不是能让妖兽先停下来。”
“怎么?”
红袖抬头看了一眼楚昀,道:“妖兽吸食了人血,凶性大发,已咬伤了许多人。再这样下去,恐怕……”
楚昀一怔,下意识看向倒在地上那女子。他微微阖上眼,神识骤然放出,覆盖在整个魔域之上。须臾,楚昀睁开眼:“好了。”
红袖道:“多谢公子。”
红袖说着就要退下,楚昀斟酌片刻,叫住了她:“红袖。”
后者转头:“公子?”
“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殿内,红袖合上门,楚昀幽幽开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红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楚昀道:“你已经没必要跟着我了,此间事了,你便离开吧。”
“离开?”红袖问,“公子想让我去哪里?”
楚昀道:“去哪里都好,反正,别再跟着我。”
红袖垂首不语,楚昀道:“你之前说要报救命之恩,跟着我这几月早已足够。如今我自身难保,你再跟着我,只会平添祸端。”
殿内沉默许久,红袖问:“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方才那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如今邪剑在手,正道不会容我,更何况……”他话未说完,红袖正欲询问,却忽觉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魔气迎面而来。
她惊讶地朝楚昀看去,那人的双瞳中,竟是如血一般的鲜红。
“你……”
楚昀淡淡道:“为了炼这把剑,我堕魔了。”
他体内的正统修为与乌邪兽骨天生相克,强行融合,他只会像过去那样,忍受两股力量冲击之苦,最终被撕得粉碎。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堕入魔道,重塑灵根。
楚昀笑道:“我本来还没想好未来该何去何从,那姑娘提醒了我,与其在外面提心吊胆地被正道追杀,不如大大方方留在魔域。反正我骂名够多了,再多一样也无妨。更何况,此地魔气充盈,我如今魔体初成,正需要此地修行。”
他如今与乌邪剑一体双生,他需要不断变强,才能压制乌邪剑上的邪力。魔域是现在对他而言,最佳的修炼场所。
“公子……”
楚昀道:“你出身正统仙门,我不能让你跟着我投身这魔域中。今日过后,你便离开吧。”
红袖沉默许久,忽然道:“这样……值得吗?”
“什么?”
红袖道:“公子从来不说,但红袖心里都明白。你炼乌邪剑是为了报仇,可除了这条路,你当真无路可走了吗?不是,你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因为,这是唯一能抑制乌邪兽骨的方法。当初你说过,不会轻易使用无量书里的那个法子,可你最后还是这样做了。为了天下苍生,赔上自己一生,这样真的值得吗?”
魔域内终日不见日月,大殿内烛火摇曳,将楚昀的脸映得明暗不清。他依靠在座椅上,轻笑一声:“别把我想得太伟大啊,我可不就是为了报仇么?”
红袖抬头看着那苍白清瘦的身影,忽然也轻轻笑了起来:“那……红袖跟着你,当然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楚昀惊愕地看向她。大殿上,红袖缓步走上前,郑重地单膝落地,跪在楚昀面前:“红袖不才,略懂些药石之术,余生愿为主上誓死效劳。”
魔域这场动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日后,一个消息传遍了中原各处。
魔域被楚昀以一己之力攻破,魔域圣主厉千机下落不明。楚昀扳倒厉千机,杀害三千余名魔军,占领魔域,被魔域中人拥护为新主。
同日,先前被修真界议论不休的动荡缘由也随之浮出水面。据有人亲眼所见,魔域新主楚昀手握一把通体乌黑的邪剑,力量空前强大,闻所未闻。而那邪剑上的力量,与传闻中的乌邪兽骨极为相似。
楚昀以乌邪兽骨炼剑的消息在修真界中不胫而走,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一厢情愿地相信,原来楚昀当初杀害自己的师父,夺走乌邪兽骨,都是为了今日。这一说法在修真界越演越烈,偶有质疑之声,也很快被压下去。
没了落华山,修真界中似乎再也没有人愿意为楚昀说话。
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不在乎这些。
几个月后,箫风临伤势痊愈,离开魔域。自从楚昀掌管魔域后,他便在魔域外加固了封印,不再允许任何人轻易进出魔域。楚昀将箫风临送出结界,并将一枚能够打开魔域大门的令牌交给了他:“这可是独一份,红袖想要都得来找我请示呢。好好留着,可别弄丢了。”
箫风临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我不能拿。”
楚昀道:“怎么?师兄现在入了魔道,就不想再与师兄来往了?”
箫风临忙道:“不是,只不过……”
“拿着。”楚昀不由分说,直接将那令牌塞到他怀中,“我知道,你不想回到这个地方,但……多少还是留着,有备无患。”
箫风临隐约觉得楚昀话中有话:“师兄这是何意?”
楚昀眼神躲闪一下,若无其事地笑道:“免得你想见我的时候,进不来呀。”
箫风临一愣,随后也不再说什么,收好了那令牌。他迟疑许久,才低声道:“师兄……真的不能与我回去么?”
楚昀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扯了扯嘴角,道:“你师兄现在是魔,回去做什么,被那群迂腐的正道之士喊打喊杀?”
“可师兄是为了报仇……”
“谁说我只是为了报仇?”楚昀讥讽地反问一句。他上身前倾,靠近箫风临的脸,咧出个森然笑意,“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我突然发现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要不是你执意不肯,我真要将你留在这里,一起体会这世间极乐才好。”
箫风临眉头稍皱:“师兄,你魔性入体,于心性有损……”
“好了。”楚昀忽然打断他,“那又如何?本座现在是魔域圣主,魔性入体不是很正常么?你要走就快走,别耽误我的时间。”
箫风临嘴唇轻抿一下,道:“好,我走。”
他转身欲走,楚昀忽然叫住他:“阿临。”
箫风临转身,便觉一样东西朝他飞来。他下意识抬手接住,竟是一支白玉短萧。他惊道:“师兄,这——”
那是楚昀从不离身的霜寒剑。
楚昀淡淡道:“我身边已有了乌邪,这把剑对我已经无用。你把它送回落华山,或者就此销毁都可,如何处置,随你了。”
他说完,便转身朝魔域内走去。魔域外的青铜大门在箫风临面前缓慢合上,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箫,却觉那萧身上的寒意沿着他的掌心一直灌入了心口,冰冷刺骨。
魔域内,楚昀靠在青铜门后,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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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回忆杀终于写完啦,明天切回正常时间线。
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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