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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么一插曲,众人发现,及至黄昏日落,太子都没能走出马车。
“再往前走,便是山路!”顾西辞开口,“唯有此间客栈才能暂时歇脚,总该给太子殿下一个适应的过程,不知沈指挥使以为如何?”
沈东湛目色凉薄的盯着马车,转而侧过脸望着顾西辞,“顾公子思虑周到,沈某委实不及,阁下的万中之一。”
“沈指挥使自谦,顾某惶恐。”顾西辞亦是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马车。
临了临了的,二人不约而同的上前,冲着马车躬身行礼,高声齐呼,“太子殿下。”
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幕低眉瞧着枕着她腿的李璟,在听得外头的动静时,恨不能直接将李璟踹开,夺门而出。
可惜,太子终究是太子。
“殿下?”苏幕低唤,“太子殿下?”
这都睡了一路了,眼下外头天都黑了,应该也睡够了吧?
李璟在睡梦中皱眉,显然极是不悦。
可即便如此,苏幕还是得叫醒他,否则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该下车了!”
李璟终于睁开了眼眸,入目便是苏幕凝眸注视着他的样子,原本凝于面上的不悦,顷刻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悦色,“你还在。”
这不是废话?
他枕着她的腿,她拿什么跑路?
“太子殿下,马车停下来了。”苏幕不得不耐着性子开口,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别有深意的望着车门方向。
这意思,何其明显。
门外的呼声,还在继续……
李璟坐起身来,不耐烦的揉着眉心,“叫什么叫?”
“殿下,您也该饿了。”苏幕温声劝着,“下车用膳吧?”
闻言,李璟侧过脸看她。
苏幕依旧坐在原位,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话语间虽极尽关心,可面上仍是那副冷淡之色,俨然只是尽了一个当奴才的本分而已。
李璟眉心微凝,终是起身,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外走去,仿佛是有些恼怒。
开门的刹那,沈东湛和顾西辞皆是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顾西辞上前搀了一把,“您休息得可好?”
李璟不多说,下了车便甩开了顾西辞的手,抬步进了客栈,诸位大人快速跟上,蜂拥而入。
眼见着众人都进去了,沈东湛当即探出头,望着马车内。
苏幕,怎么还没出来?
“爷?”年修疾呼,“爷?”
苏幕的腿被枕了几个时辰,这会动辄便如同针扎般疼痛难忍,只能咬牙忍着,亦步亦趋的往车外挪去。
及至车门口,她一眼便瞧见了眸色焦灼的沈东湛。
他站在车下,虽然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般冷肃,但眼底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她一出来,他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我没事!”苏幕扶着车门,打算从车上下来。
哪成想,她腿麻得厉害,一迈腿便软跪下来,身子骤然前倾,直扑向地面。
年修:“爷!”
顾西辞:“苏千户!”
二人齐刷刷伸出手,却被人快速撞开,若非年修反手扶了顾西辞一把,只怕二人都会扑在地上。
苏幕不偏不倚的扑在沈东湛的怀中,被沈东湛抱了满怀。
年修和周南最是紧张,赶紧环顾四周,好在周遭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当然……有两人除外,比如顾西辞和云峰。
那一瞬,云峰觉得自己和公子,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多谢!”落地的瞬间,苏幕推开了沈东湛。
年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自家爷,“爷,您的腿没事吧?”
“被太子殿下枕着睡了这么久,有些麻木。”她半垂着眉眼开口,旁人听着倒是没什么。
即便苏幕是东厂千户,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官家的奴才,伺候主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太子殿下,自然予取予求。
但在沈东湛听来,这话似乎是冲着他说的,是苏幕在变着法的跟他解释。
“奴才搀着您进去!”年修小心翼翼的搀着苏幕,亦步亦趋的进了客栈。
太子殿下自然住在上房,沈东湛刻意让人调了房间,让太子的随侍住在旁边,如此一来就能跟苏幕隔开距离。
顾西辞也住在太子隔壁,其后是诸位大人,还有保护众人的锦衣卫。
苏幕的房间在回廊尽处,安静至极,若无必要不会有人来打扰,而且这位置临近后巷,也就是说,若从后巷的窗户爬进去,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只要天色一黑,只要你够小心。
因为腿不太舒服,苏幕的晚饭是在房间里解决的。
饭罢,年修想了想,“奴才给您打盆热水,您泡泡脚,能让您的腿舒缓一些,免得明儿难受,您看可好?”
“好!”苏幕点头。
年修出了门,不多时便端着热水进了门。
“我没什么事,今夜你且留心外头,尤其是太子殿下那边,断然不可有事,明白吗?”苏幕细细叮嘱。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您放心就是。”
放心是不可能的,出门在外,岂敢大意,尤其是太子在侧。
“奴才刚刚也打听过了,太子殿下用了晚饭之后就一直在房内歇着,诸位大人进了屋与其商议之后的事情,今夜多半是不得空。”年修压低了声音。
苏幕点点头,“如此,最好不过了!”
热水泡脚,最能舒缓,只是她这条腿被压了太久,即便到了这会,仍觉得麻痹,没有十足十的恢复。
“你先下去吧!”苏幕是觉得累了,“泡完脚,我便歇会!”
年修行礼,“奴才会在外头守着,您好生歇着!”
只是,年修前脚出门,后窗位置,当即进来一个人。
“倒是难为你了,在殷都的时候爬墙,出了殷都就爬窗户。”苏幕泡着脚,一动不动,方才她就已经知道窗外有人,只不过没吭声罢了。
沈东湛压着脚步声,缓步行至她身侧,与她一道坐在床边,低眉便瞧着她泡在水盆里的脚丫子,清水濯玉足。
“腿疼?”沈东湛问。
苏幕侧过脸瞧他,“想说什么?”
下一刻,苏幕骇然瞪大眼睛,断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一幕。
沈东湛蹲在她跟前,将手伸进了水盆里,为她洗脚。
左肩下方好似有什么东西,忽然就裂开了,苏幕红着眼,依稀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娘洗脚。
爹说脚底穴多,女儿家身子孱弱,体质偏寒,难免会有些血滞凝结之症,多泡脚能暖身也能暖心,总好过吃那些苦哈哈的药。
“爹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了。”苏幕坐在那里发愣,嘴里嘀嘀咕咕的。
她说得很轻,很轻,可沈东湛还是听到了。
“我幼时,爹经常与娘洗脚。”沈东湛低着头,虽然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可动作还算娴熟。
他粗粝的掌心里,带着长年累月习武留下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脚背,痒痒的,却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苏幕坐在那里,低眉望着蹲在地上的沈东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爹当年给娘洗脚的画面,竟似昔年母亲抚摸父亲的发髻一般,真的伸手摸了摸沈东湛的发。
沈东湛一怔,当下抬头望她。
她的手,随着他的抬头而滑落在他额角,眼底微微的红,指尖带着凉意,就这么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这样就感动了?”沈东湛勾唇,笑靥邪肆,“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早早给你多洗几次,别说是洗脚,沐浴更衣都不在话下。”
苏幕回过神,快速收了手,“不正经。”
“只对你一人图谋不轨。”他低头,继续摩挲着她的玉足。
苏幕没再吭声,就这么低着头看他,也不知道爹给娘洗脚的时候,娘是什么感觉?也是这样,心里暖暖的吗?
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好了!”擦干净了脚丫子,沈东湛将热水盆挪到一边,“腿还疼吗?”
苏幕回过神,摇摇头。
“我给你揉揉?”他又问。
苏幕白了他一眼,“敢占我便宜,你怕是活腻了。”
“又不是头一回,你应该早早习惯。”沈东湛扯过被褥,与她盖上,“不同你开玩笑了,你且早些休息,明儿天亮之后,这太子还不定要想出什么损招折腾你,你保持体力才能与他斗智斗勇。”
苏幕瞧着他,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不由的唇线紧抿,“我问你,若是太子在车内对我有什么企图,你会如何做?”
“那……太子可能需要换辆马车。”沈东湛至今想起,都有些心口憋闷,尤其是见着她进了马车,长久没有出来,那股子怨气便一直郁结在心。
后来,这股怨气是怎么消失的呢?哦,因为她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他便仿佛得了安抚,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没事。”苏幕望着他,难得的冲他笑得温和,“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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