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往前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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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往前走4

我还没和陆桥之说过，我很好奇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知道那天是陆桥之母亲的忌日的时候，我立即就说了原谅了他的话，更多地是出于体会到了他也是被蒙在鼓里，愤怒的点和深切程度比我想的严重的多，而且与过世的人联系密切程度之高，我便不能因为这点闹不愉快。

他误认为我做的事，与陆远对罗夫人做的，从形式上来说，完全不一样，但根本上来看，却是欺骗和变相强迫对方的感情。

忌日与那天不在同一天还好，或许他可以稍微忽略两者的联系，正好是那一天的话，他又次次被陆运耳提面命，“不可信任”的认知一旦在脑海里根深蒂固，就很难拔除。

但那都是基于陆桥之的母亲对他很好这一点基础上的，我越来越觉得他的母亲也许并不仅仅活在别人的形容中，而是还有些东西能证明她对陆桥之的爱，陆桥之见到了，才会更加厌恶陆远。

我想了解她一二，也算是更了解陆桥之一点。

陆桥之忙过这段时间，贺木云的案子开庭的时候，我小心地问了他这件事，提到母亲，他声音都不易察觉地温柔了一些，领着我往楼梯上走。

“我的母亲姓罗，罗晅，从出生时就是罗家的，掌上明珠吧。”陆桥之一边介绍，一边握着我的手慢慢往上。

“她顺风顺水地长大，像生长在象牙塔里的温室花朵，温婉漂亮，同样的，也十分天真单纯。”

到书房，他推开门继续走，停在了桌子旁的书柜前，“她和陆远在大学里认识，她读文学，陆远在商学院，陆远说过…他们是在一堂公共课的讨论组里认识的。”

“当然，我听了，一开始以为是两人才情上的互相吸引，到后面才觉得多半是陆远说了什么冒进的上进理论——他那会儿没现在这么不堪一击，我母亲没见过他这样的人，被他吸引也是无可奈何。”

“我到现在也不理解她那么喜欢陆远的理由，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们，有更直白的劝告，比如外公，直接指出了陆远想依附罗家变凤凰的事实，她却还是想和他结婚。”陆桥之说到这，突然笑了笑，“她当时连印记是假的都没发现。”

他伸长手，在最顶层的柜子上从左到右挨个数着，到第八个的位置，他把文件夹抽了出来，“这种刺青技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不脱色不晕染，甚至像是长在皮肤里面，和注射疫苗产生的一模一样。”

“不过我母亲可能都没有仔细看——恋爱使人盲目。”

要以前，陆桥之说这种话还真让我觉得不可置信，但对于他的母亲，当时一个家室良好的少女来说，可不就是事实。

“我更不知道，从上高中前不小心撞破了他和其他人的谈话，才知道他不仅骗了母亲，也伪装对她的深情来欺骗我。”

“从那时候起，我就很质疑soul疫苗的功效了，它寻找到的灵魂伴侣竟然不一定是双向的，一方是这个人，另一方可以不是对方，这从表面来看，就不符合这个概念中‘互相’的定义。”

“很多人没发现这一点，还有，灵魂伴侣需要相爱，相知，相伴，而不是有前两者就可以。”

陆桥之表述的意思很清晰，同我以往一直认为的还要更进一步，都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但产生印记时，接种人都在如我们一般大的年轻阶段，多被爱情冲昏头脑，来不及判断，就一头栽了进去，至于有些有疑问的，后来产生了印记，再有研智方面的宣传洗脑，便会将这种疑问抛诸脑后。

研智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心态，赚着黑心钱。

我和陆桥之不是最早看清soul疫苗真相的人，却是第一个去做事的，并没有现在宣传说得那么高尚崇伟，出发点只是自己和家人。

毕竟也有一个广为人知的道理，多年后被人们推翻的情况在，往往来自于研究的深入，和先行者的思考。

我们的思考结论，可以归纳为：自身激素的分泌紊乱和疫苗介质产生的对激素的催化作用，才是印记会产生的真正原因。

陆桥之没有将这一点说明白，不过透露出去的所有消息或多或少在引导大众这样思考，不多时，他们就会找到新的反对方向，就不用陆桥之他们再出力了。

似乎发觉谈话方向有偏差，陆桥之捏了下我的肩膀，让我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摊开文件夹，给我看了其中的东西。

是很多封信。

陆桥之一一拿出来递给我，“一共二十封，她亲手写的。每年她的忌日，陆远都会在她的墓前给我一封。”

我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喉咙攒着一股气，鼻腔有点酸意，晕在鼻头上。

陆桥之见我不动，捏了下我的后脖子，“给你看的，打开。”

我想了想，到底接过来打开了信封。

他的母亲学的是文学，性格和气质应该都很温和，写信的风格也是这样，用词典雅，语气温柔，信中对陆桥之寄予厚望，希望他快快长大，可以躲开一切挫折和困难，又热切盼望如有困难，他可以学会珍惜与爱。

陆桥之会依赖想念她，就这样有了更深刻的缘由。

我看了信，都不由自主地猜测她若是没有过世，会是什么样，何况对陆桥之，她还占据了母亲的角色。

那陆桥之会厌恶陆远到那种地步，也在意料之中。

看到最后一封时，陆桥之截住了我的手，他此时就坐在我身后，半环住我的上半身，捏了下我的手腕，我便把手里的信交给了他。

他拆信的速度比我快，打开则很慢，说：“最后一封和你有关。”

怎么会和我有关，我愣了一下，而后看了内容，方才知道二十岁伊始，罗夫人谈的是陆桥之恋爱结婚的问题。

……也算是和我有关吧。

陆桥之和我一同看着，还要念出来：“不需要家世相当，但要能互相理解，善良一些的最好…”

他每念一句，都要停顿一下，用脸颊蹭我的侧脸，像是在说：“嗯，这点符合。”

我被他蹭得痒痒，便也学他，念着后面的：“你自己也要体谅对方，吵闹时不要冲动暴躁，要学会克制…”

罗夫人虽没见证陆桥之的成长，但叮嘱他的话如同亲眼所见一样，让陆桥之对自己的夫人或者对象，要学会退让，不要脾气上来就说过分的话，影响两人间的感情。

我一边念着一边点陆桥之的膝盖，每一下都在说：“这个你没有做到。”

陆桥之握着我的手腕随便我动，还使了点力气，大概是表示赞同。到最后一段结束语，我俩相继停了动作，也不念了。

罗夫人的结束语总写的很庄重，带有谆谆教诲的意味，习惯性以“年龄”开头，以“美好期待”结尾。

这次她写：二十岁，你即将进入社会，会看到许多人的面孔，体会到更多复杂的善恶，善恶有别，要明辨是非，守住自己的心，学会聆听别人的意见，不要怕认错，因为总是为时不晚，更不要体验后悔的滋味。

附言继续写了一行小楷：最后一封信，说得有点多。希望你不要像妈妈一样，希望你有所成就有所爱有所得。

视线落在最后一行时，我来回看了两遍，才懂得这句话的涵义，惊讶地转头去看陆桥之。

陆桥之表情不变，手指在信上滑动了两下，“我以前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

“或许不知道印记是假的，但知道什么在陆远的心里更重要一点。”

但是不会太早，她写信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写下这句话表明心里明白了，只不过陆桥之是她最后一个念想，不想他有负担，所以直到二十岁，才用模糊的话语告知他这一情况。

陆桥之合上信，慢慢装回信封里，“我看到这封信，喝了很多，意识不清醒，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酒保’带到了宾馆里。”

“然后就看见了你。”陆桥之抱着我的腰，身体前倾，另一只手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她醒来得太迟，我恨陆远，所以不敢走她的老路。”

我身上突然有点发冷，往陆桥之怀里依偎得更紧了一些。

这封信，和它的内容，大概是所有事件中唯一的巧合。

陆桥之白天刚看完这封信，打击痛苦和道不明的酸楚都揉在一起，喝完酒也不会好过，突然就被下了药，而我作为他的朋友，出现在了房间里，并且告诉他是我做的…

这才是真正的都是什么事，全都放在了一起，他不把我等同为陆远，把我们一起当成骗子，反倒站不住脚。

“你对我怎么样，我都看得见，但是不愿意承认，用母亲的教训拉着脑子里的一根弦，好像一旦放开，就是妥协了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又绕回到很多天那句，“这么一看，我还是笨的。”

“那我也笨。”我仰头呼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接道，“我当时觉得如果我不抓住‘机会’，你就会是别人的了，明明知道方法是错的，但还是怕说出真相之后，你果断解决问题，我们便回不到从前了，就此毫无交集。”

陆桥之或许被我的解释宽慰到了，笑了笑：“没有，你很聪明，别把小私心说成全部，你很好。”

他现在热衷于贬低自己，拔高我的形象，我以前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都习惯了，心不在焉地“嗯嗯”了几声，被他握住颈侧亲了一口。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实说，我觉得你现在能感觉到，因为我也感觉到了。”

“——好像很久以前你在我眼里就是不一样的，我之所以能和你在一起那么些年，也并不是出于丑态被你发现，同意你是为了折磨你。”陆桥之捏了我一撮头发缠在手指上，“因为后来很久我才反应过来，真正恶心一个人，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我觉得你不该那样，如果不是那种方法，我们不会走到那么奇怪的局面里，我不会让自己一个人面对无法掌控的情况，所以你不能离开。”

“现在想想还真是幼稚，到后面，大概隐隐地就有怕失去你的成分在了。”陆桥之说着，又摸了一下我的头顶，“看见你什么都不说，给我做好一日三餐任劳任怨自视不高，我没来由地生气，但看见你被别人碰，我更生气，很别扭。”

他终于知道他很别扭了，我很舒心，摊开手摸了两下他的指骨，把他比我大一圈的手握进自己手里。

“之后带着你去宴会，遇到陆远的那次。”陆桥之动了动，手指从我的指缝中出来，反手握住我，“我不允许他提起你，就像不允许他提起我母亲。”

那次听见他这么说，给我的打击着实大，没想到他还能记得，幸好现在我知道，那是我误会他了。

不过了解这样的事实真相现在变成了其次，不小心挑起了陆桥之的忧愁才是最主要的。

我转头看他，与他的视线对上，清楚地见他瞳孔缩了缩，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应该有助于暂时忘却不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