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储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34章天才神童陨落记,公主嗜我如蜜,风储黛,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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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有些耳熟。”
然而仅仅是耳熟,元清濯在脑中搜寻无果,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吕归州看了一眼元清濯,道:“二十年前,苏氏在大魏誉满天下,公主或是不知,苏嬴的祖父就是前昭明寺卿苏长颉。他是两朝老臣,亦是文坛泰斗。之所以与公主约见一介亭,是这里,亭下石碑上所录《一介亭记》,出自苏老的手笔。这块石碑立在这里已经数十年,无数人曾来观瞻膜拜过。”
从吕归州的口气里,依稀能听出,他对前代先贤的敬仰之情。
只可惜元清濯是一赳赳武夫,他要不说,恐怕她是一辈子也不会留意到一介亭外的那方石碑。
她回眸,一介亭外碧水微澜,在缦回的白玉阶下,一座古朴而毫不惹眼的石碑默然凝矗。
走近了看,能看到上边风雨侵蚀腐朽的残迹,与刀剑磨刻的伤痕,自右上角,已经破出了一条几乎直入腹地的裂隙。
上面的《一介亭记》却字字铿锵,犹如铁画银钩,足可见浩然之气,便犹如一个面对斧钺汤镬而不馁的志气昂扬的士兵,都说字如其人,其间文人风骨可见一斑。其文亦是哀梨并剪,璧坐玑驰,整篇读下来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字赘余,既是极言湖光山色之妙,而又言之有物,哲思深远。
当时推这位苏大人做文坛泰斗,也是有原因的。
元清濯就停立在这方是碑前。
苏长颉其人她并不是没听说过。
他曾经在昭明寺供职并掌管诏狱,凡是涉及官员的案件都需要他来审理,听说由他审理的案件无一冤假错案,惩治了无数佞臣贪官,还富于民,百姓都说,有苏大人在,便是拨云见日,头顶一片湛湛青天。
“我听说,后来苏长颉因为诗案被贬柳州去了。”
这也是元清濯最后一次听说苏长颉的事迹,贬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父皇。
然而她一向不喜欢问朝政大事,何况是文官之间的倾轧,那不是她一介武夫能懂的。
吕归州也已出亭,他停在公主身边,又看了她一眼,脸色颇有哂然:“苏老一生清正廉洁,克己奉公,不朋不党,也多半是因此,开罪了当时最好拉帮结派的一群文人,他们借了苏老的一本手札,就诬告他讥讽时政,对陛下心存不满。这般的谣言,先帝陛下却也信了。”
元清濯不愿听人说自己父皇半句不是,何况人死如灯灭,她父皇毕竟还是功大于过的,正要辩驳两句,话未出口,又忍了回去。
也罢。
其实吕归州说的也不全是没有道理,她父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还不少。
沉默良久,吕归州道:“苏老有一独子,名作苏寰。”
这个名字,元清濯却是真真切切知道的。
她知道苏长颉,也知道苏寰,可却从来不知,他们一文一武,居然是父子关系!
吕归州说到苏寰,神色已转为平静:“苏寰少时投笔从戎,当年在军营中,与如今的项大将军,犹如日月争辉,可称双璧。甚至在当时,苏寰的风头还有隐隐压过项将军一筹。两人一同投军,一同领兵,一同参与作战,晋升是当年营中最快的二人。”
这一点元清濯知道。
自苏寰为国捐躯以后,项伯伯常常满怀心事。
可惜的是,她从没见过苏寰。
那个如同流星一般消亡的英杰,在她还未出生时,便已经以最璀璨夺目的姿态,划过了夜空。
她年幼时随同项煊习武,常常见到他长吁短叹,好像在怀念着谁。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苏嬴使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她一脉相承了。
项伯伯曾经说过,一个人的武艺绝学是他不外传的秘技,绝不能轻易授予旁人,但他的武功招数与苏寰则是互通有无的。若手中无兵刃,就要借巧劲夺取他人兵刃,这一招是苏寰教给他的,他又教给了元清濯。
“苏寰以五百骑兵破防敌军两万,深入腹地,活捉敌将七人,但因为沾染了草原上的时疫,最后不幸殒命,年仅二十四岁。”
吕归州停顿了一下。
“他死后,苏嬴成了遗腹子。”
“风光无限的苏氏英杰死去,同年,苏老遭人谗害构陷,被贬柳州司马,举家离京到柳州赴任。苏夫人身怀六甲,一身缟素,扶灵南下,当时城中百姓无不动容。”
元清濯几乎能想到那个画面。
吕归州的手,缓慢地抚过被风刀霜剑腐化的石碑一角,声音慢慢哑了:“苏老南下之后,万人拥趸,成了千人唾骂,无数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此,用刀和斧毁坏一介亭留下的这块石碑。如今这块石碑已是千疮百孔,十几个字已经被凿得模糊,乃是苏家平反以后,后来瞻仰苏老的人又重新刻上去的。”
关于这一点,或许便是人性,元清濯忍不住感慨道:“由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少,至于落井下石的,那就更多了。”
她问道:“那苏家后来又是如何平反的呢?”
吕归州望着这片破败残碑,低声道:“是苏嬴。”
苏嬴。
再度从脑中闪过这个名字,元清濯心头别是一番滋味了。
她染指的竟是这样一个少年,苏寰之子,项伯伯故交的儿子。
“苏嬴自出生就在柳州,我未曾去柳州打听过他,只是这一夜的功夫,知道的却也不少。听说他是个举世罕见的神童。”吕归州道。
从自身来说,吕归州本人是非常有才华的,都说文人相轻,但吕归州说起苏家人,包括身上没有一点功名的苏嬴,都没有一点不服气。
这点真是令元清濯很好奇:“神童?有多神?”
吕归州笑了下,意味不明。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想要长成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只怕也难吧。听说他聪颖博学,三岁识千字,五岁颂诗书,十五岁,持剑为游侠,惩奸除恶,出柳州,遍干诸侯。”吕归州道,“或许他已志不在官场,但谁又能料到,十七岁,满门被屠,家破人亡。”
元清濯心头一跳。
“家破人亡”这种字眼不落到自己身上时,真的说不出它的沉重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被贬到柳州了么?苏老应该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又是因为何事?
吕归州道:“明面上看,是苏老开罪了西南土司,双方治理少民的理念不合。土司将部族之人画地为牢,不允许他们与汉人通婚,并严禁经济往来。苏大人不忍见民生凋敝,部落之人常年衣不蔽体,以稻草麻绳结裙,食无盐之食,患病良多,提出了共治理念。但在西南边陲地界,土司的职权大过于天,也许就是民间所说的‘土皇帝’,他绝不可能放权予苏老。况百年来土司治地已经渐成传统,愚昧迂腐的土司认为,传统不需要被打破,与苏老争执颇多,争执间,死了两个土司手下。”
争执不下,往往就会请求外援。
吕归州皱了眉:“土司向朝廷递了一封请奏书,很快就被内阁以及刑部几位给拦下了。其间不知如何颠倒污蔑,当土司的奏呈到了陛下手中,可想而知,天子震怒。”
“后面的我大概知道了。”元清濯不忍再听下去,父皇下令灭门,这何其残忍!
但吕归州却摇头,“陛下只是下令彻查,当时调任的钦差大臣却一口咬定乃是苏长颉急功近利,欺压少数部落,残害他人性命。由此,彻底地违背了大魏绥抚四境的国策,持金令,立斩柳州司马。”
元清濯再度为之心跳。
也是如此,苏嬴游历在外,躲过此劫。
但她难以想象,亲人蒙冤,无辜被杀,连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那会是何种感觉。
大概,连杀人之心都会有吧。
苏嬴辗转一人来到梁都,是为了给他枉死的家人伸冤的。
吕归州从衣袖间摸出一道卷宗:“现如今的昭明寺少卿与我算有几分交情,这是关于苏嬴的卷宗。三年前积压在昭明寺封存,一直无人取用过。”
元清濯握住那卷宗,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双臂沉重得无法抬起,她吃惊地问道:“苏家如何沉冤得雪的?昭明寺会审他的案子?”
没有了苏长颉的昭明寺,与“清正”二字几乎无关,而几乎成了那些达官显贵发泄私欲的人间地狱。
听说,至今没有人能熬过昭明寺的酷刑。
吕归州示意她打开卷宗。
能够如此轻易被吕归州拿到,可见并非是不可见人的密卷,元清濯抽去外边的系绳,摊开。
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赫然在列。
苏嬴一个无功无禄的平民,所要面对的,是一座又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可以说,这些人当时亦是父皇的心腹之患,连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
吕归州微微耸肩:“以民告官,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苏嬴当时是罪民之身,更如是。”
元清濯的指骨几乎在发颤,唇瓣直哆嗦。
她懂,这件事不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现世版么?苏嬴要洗刷冤屈,就正好撞进他们下怀。
不难想象,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办法伤害他。
那必是人间极刑。
吕归州道:“以罪民之身,状告七名朝廷命官,则须用七寸长钉,自腘窝入,刺穿膝骨而出,再滚过十丈长的钉板,以火炭灼其背部,方能至堂上。”
顿了顿,不顾元清濯身子轻轻发抖不寒而栗,吕归州补了一句:“听说那日,公堂上全是苏嬴的血与皮肉焦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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