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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得月楼,方圆百里内出了名的销金窟。

一年四季,管弦不断,笙歌靡靡。得月楼不仅依山傍水,占据地利,更有大魏出了名的美人名妓,风情万种,腰若春柳。

舞楼冷袖,风雨凄凄。

无数迁客骚人汇集于此,来往成就无数风月佳话。旧时光整理

这其中,最是有一名常客,衣着华贵,面貌儒雅俊美,偏游手好闲,常混迹于勾栏瓦舍,与诸美人戏谑谈笑。

但其人有一个怪癖,他来风月场所,从来不是来嫖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是一种高级的嫖。

这位谢公子精通音律,善吹箫,他有一套自己亲手谱的乐曲,想找一个知己与之合奏。他说,能奏出他《秋高赋》的人,便是他的知音。

但他在此处徘徊了这么久,依然没找到他那所谓的知音,钱倒是销出去了不少。人都说他是个傻大款,得月楼的美人对他大献殷勤,但弹不出《秋高赋》的人,他一概看不上眼。

而且,这傻大款很快就要走了。

销金窟的老鸨子岂肯放过这尊大佛?她派出自己最精于此道的美人,立下挑战书,能一举拿下这傻大款的,明年便保举她做花魁。

花魁的名号很是令人心动。

于是她们拿出浑身解数,对谢公子使力。谢淳风也终于喝高了,酡红上脸,醉意朦胧间,有一个脱光了上衣的妙龄女郎款款而来,蘸了酒水的纤纤玉指不断地抚他,呵气如兰,媚眼如丝。

眼看着这位谢公子就要沦陷了,他的酒意蒸腾上来,热气郁结于胸,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关口亟待宣泄。

他一把揽过美人腰,俊脸朝她凑近,近到酒雾喷薄而出落在她的脸上,他醉醺醺地微笑道:“叫什么?”

一看似乎有戏,那美人的水蛇腰扭得更厉害了,不顾她姐妹嫉妒成疯的眼神刀,用娇嫩的几乎能滴水的柔嗓说道:“奴家玉壶。”

“好名字。”

甚好。

谢淳风忽然想,或许是天意如此吧,让他栽在这得月楼里。

找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到他的红粉知己,这世上唯一能弹出他的《秋高赋》的,居然是姜偃。

可能连老天也觉得,他该趁着良辰美景好风光,从了怀里温柔小意的美人。

谢淳风决意放任自己,不再挣扎一下了。

他闷“嗯”了一声,嘴唇就要凑到那美人涂满珍珠粉的俏面上。

说时已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忽一杆银枪杀了出来,近乎擦着他脸上的汗毛而过,谢淳风酒意顿醒,闪身欲退开,但那杆银枪的白缨已经甩在了他的脸上。

谢淳风仰头摔了个四脚朝天,身下酒几也应声而碎。

方才还在他怀中依依多情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惨叫了一声,随即跳开身去。

谢淳风酒意醒了大半,吃惊地欲看这是何方神圣,只见来人一身银胄,光华如神人,及其上,一张冷若寒月的脸,清丽脱尘,双眸偏狭,开合有光,正冷然地侧目盯着自己。

她非常不客气地,拎着她的枪尖,抵到他的咽喉上。

谢淳风感觉自己就是咽口唾沫,都会被她的枪尖扎穿喉咙。

他一愣,只听见那女子冷然审问道:“你就是谢淳风?”

谢淳风从不在别人面前掩饰身份,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说给别人听的,于是他将头一点,还没回答,正待说话。

女子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纨绔子弟。”

“……”

“你是谁?”谢淳风到底羞恼了。他不为自己辩解,是因为当她来的时候,他正好打算跟美人一夜风流,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随我走一趟。”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说罢,一举抓住了酒醉的谢淳风,出门打了个唿哨,一匹黑马从深夜的无边漆黑之中窜了出来,停在了得月楼前。

谢淳风吃了一惊,自己居然被个女人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夹在胁下带了出来,跟着被她送上马背。

得月楼的美人焉肯放过这傻大款?他们一拥而上,纷纷指责痛骂林霜写。

“你这人这么这样?谢公子可没说要跟你走!”

林霜写从不入秦楼楚馆,也懒得与这些见识短浅的女子争辩,横枪压住谢淳风的背,人腾跃而起,翻身上马。

一道清叱声响起,林霜写载着谢淳风朝更深的夜色之中疾驰而去。

谢淳风吃多了酒,一路颠簸得几欲呕吐,可是这泼蛮女子居然毫不讲理,他动一下,她便压他越紧。

到后来,他真的吐了出来。

胃里翻滚,他横在马背上吐了一路。

吐到后面只剩酸水了,谢淳风无力了,“你……你劫色么?”

说完,他的臀部就结实地挨了一记打。

这女子泼辣无比,手劲极大,打得谢淳风吃痛,哎哟了一声。

黑夜中,仿佛传来她隐隐的屑笑声。

策马到了旷野之中,她方停了下来,马儿来回打着转,一股冷风兜头吹下来,直把他吹到了地上。

林霜写坐于马背上,一动不动地勒缰俯瞰他。

“你的色,我不感兴趣。”

顿了一下,她道。

“奉护国敬武长公主命,押你去西京。”

原来是长公主座下,那就不难解释这女子为何如此野蛮凶横了。

只是,“去西京作甚么?”

林霜写冷然望向前方黑夜,“不知。”

谢淳风以前也不知道,有人居然能把这两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不是她先来找自己,坏了自己的好事的。

他皱着眉头,求人不如求己,于是掐指一算。

不算还好,一算,就发现了不得。

“我师弟姜偃在西京?”

林霜写觑他,肯定地告诉他,“是。”

谢淳风暗道不妙,看来是师弟的身份没能瞒住。

公主急急忙忙地要见自己,多半是得知了师弟就是苏嬴。

谢淳风之前只知师弟是苏长颉之孙,但并不晓得,在他与七恶对簿公堂以前,与长公主殿下居然还有那么一段风流韵事。

当初被弃若敝屣,如今又被找回来百般讨好。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谢淳风想想都替师弟尴尬。

他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得回去客舍一趟,取我的包袱。”

林霜写声音冷清:“不需要。”

谢淳风摸了摸鼻子,微笑:“你不需要,但我敢保证,长公主需要。”

林霜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谢淳风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客舍,取走了自己的包袱,出客房之前,林霜写堵住了他的门,银枪横在他眼前。

“公主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谢淳风真是被这泼蛮女人弄得心头火大,冷冷道:“别威胁我,我谢淳风不是受人威胁的人。”

这话,只换来一声冷冷的嘲笑。

她收了银枪,脸色冷漠地往外走去。

谢淳风一贯不与女斗,皱了皱眉,抱着包袱跟上,才出客舍,便见她停在马背前,似乎在等着自己,谢淳风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谁知才走近,又被他擒住了后衣领子,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手一提一拽,便将他送上了马背。

这回可是稳稳当当坐上去了,依旧颠簸得难受。

这女人抽马屁股比抽他屁股还狠,把人当牲口,把牲口更不当回事。

谢淳风为了使自己心里能够舒坦点儿,只好不断劝服自己,好男不与女斗,何况自己是个弱鸡,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是他一路盘算着一个问题——

他师弟那么个小纯情,居然早就破身了,难为师父都没看出来,隐藏得够深啊。

而他这么个大渣男,昨夜好不容易刚要成好事,就被这不知哪里杀出来的不解风情的女将军给破坏了。

天意吧。

天意如此,注定一生命途多舛。

谢淳风无力地叹了口气。

……

这一次的长梦,元清濯看清了梦中的苏嬴。

雷雨夜,窗外风雨如晦,时不时劈落一道紫电,将寝屋之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元清濯酒意正酣,侧歪在榻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听见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她撑着额头,因为吃多了酒,难受至极,那酒的后劲儿极大,此刻一股脑全涌上了头,搅得人五脏六腑、灵台神识都混成了锅糊粥,她只能勉力深呼吸,强迫自己保存清醒。

她今晚是要临幸少年的。抛弃面子里子,更不要什么荣誉名声,无论来的是谁,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扒了他衣服睡了他就完事!

现在,那个少年应该已经来了。

那人仿佛有些害羞,起初犹豫着不肯过来,但后来大约是做足了心理工作,打足了气,一迈步,脚步竟有些快,长手长脚的没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提起一口气,说道:

“公主,在下苏……”

元清濯不等他说完,便“嘶”一声,直起身一招飞燕投怀,双臂拥了上去,环住了他的脖颈。

“公……公主……”

少年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袖中的拳抬了起来,似乎要推开她,可是蓦然又松开,如此反复数下,他忽然变得极其咽干。

他试探地去询问:“公主是否吃醉了?”

元清濯摇摇头,趁势踮起脚,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

少年蓦地瞪大了双眼。从没亲近过女人的他,既局促,又惶惑,更心焦。他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他的来意。

他不是来献身的!

少年咬紧牙关,蓄势待言。

她却突然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不顾他一身的冷雨,将自己火热的身子直往他身上蹭。

“唔,你好瘦,能压得住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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