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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至梁都,纵然行进缓慢,七八日也该到了,但沿途却因遭遇了一场大规模的刺杀而不得不耽搁。以至于最后走了半个月,才终于抵达都城。

刺杀的规模算是元清濯平生所历最大的一次,而且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他们作山匪打扮,为劫财而来,但所行的宛如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行的事。毕竟相比财,大多数人恐怕还是更看重命。

有项煊这个宛如军中之神的主心骨在,他们很快溃败不成军,最后,五百人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见大势已去,纷纷自我了断,抹了脖子。

“你猜得不错。”项煊叩姜偃的车窗,待车窗打起,露出姜偃清冷隽秀的一方侧脸,他放低了声音,“确实有人坐不住了。”

姜偃面露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让义父也参与进来了。”

项煊摇头:“什么话?跟义父还见外什么?”

说完拍拍他的窗,将其降下,又走到公主身旁,对还在清点人数,试图搜寻可用信息的元清濯道:“刀光剑影的,天师受了惊吓,公主好好地安抚安抚他。”

元清濯本来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但转头就想了起来,“不对啊,项伯伯,您那个义子又不真的是朵娇花,这些场面他早见过八百回了。”

说完,又想到郁郁不平起来,“项伯伯有了儿子,拿徒弟当丫头使了?知道我比不了项苏两家的交情,如今我可算是外人了!”

项煊没想到她连这个醋也要吃,不禁一怔,立刻道:“公主取笑了,公主小时候说的,只拜师,却不能叫师父,这点自知之明,项煊还是有的。”

公主从小就是个骄傲的性子,不肯对谁低头,项煊虽然指点过她几年兵法武功,但因常年在外征战,一向也不敢以师父自居,在公主的威慑之下,反倒如履薄冰,心中对她虽然亲近,却实在地免不了敬畏。相比苏寰的儿子,他对公主自然是不能轻易地靠得过近的。

元清濯也只是说笑罢了,谁知道大将军竟然真的正色起来,忙说都是玩笑话,小时候不懂事的戏言,不必作真,师父就是师父,只是她习惯了叫伯伯而已。

项煊也忙道伯伯挺好,他确实倍觉压力。

刺客身上没有搜罗出有用之物,纷纷被就地火化。押在囚车之中的一群刑徒却以为援兵将至,一个个来了劲似的,伸长了脖子期盼着第二波。

结果没第二波了。

也许是项煊的名头过于响亮,令敌人闻风丧胆,一直到平稳入城,再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入城后,元清濯便感觉到姜偃神色凝重,似乎入城前的放松已完全不翼而飞。

她试图按了一下他的胳膊。

“去我的敬武公主府坐坐?”

姜偃回眸,低低地应了一声。

于是马车掉头,前往敬武长公主府邸,而项煊则继续押着人,打算直接送入诏狱,等候圣裁。

这一路众人都已疲累,早想歇脚休息,睡个昏天黑地了。

元清濯也在大战过后感觉身子不爽利,想喘口气。

车停在公主府门口,镜荧适时地跳下车,放下轮椅,元清濯伸臂抱姜偃下去,将他安置在轮椅上,亲手在身后推着,一道步入府邸。

阔别已久的公主府顿时热闹了起来,甲乙丙丁都来问信,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围着公主说个不停,还十分惊奇地打量着公主正照顾备至的国师。

这居然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国师。

好俊啊。实在是俊。

怪不得公主在信上说,得如斯美人为夫,此生无憾。一股得意之感扑面而来。

两个丫头自然也不闲着,一早听说公主他们的队伍入了城,都极为激动,这时本来在布置公主的闺房,此际都一阵风似的从前堂奔到后院,“公主”“公主”叫个不停。

元清濯这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带着不喜热闹的姜偃,现在也是备受折磨。

银迢面色忡忡道:“奴听说公主又遇刺了,很是害怕,天天给公主烧香来着,公主是金枝玉叶,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好都让我说中了!公主可算回来了!”

她这番话让人煞是感动,连她自己都眼眶红红的了。

橘兮不比银迢狗腿子,但对公主的思念却是真情实感,当下也哇呜一声,哭泣出声。

两个丫头哭来喊去,令元清濯头疼,只好也十分无奈地看了看姜偃,摊手,耸肩。

姜偃仰面望她,却似带笑。

这时,两个丫头才终于分神,留意到了还在场的国师。

银迢对国师没感觉,人虽然是极美的,把公主迷得是晕头转向,可她天生对美色不敏感,看姜偃的脸和看白面馒头感觉没有太大差别。但公主殿下却极喜欢,她爱屋及乌,也打心眼里尊敬他,因此福了福身,对他行礼。

姜偃颔首,还以和颜悦色。

橘兮的目光像蜡炬,眨也不眨地盯着姜偃。人像是呆住了一样。银迢推了她一下,问她是怎么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公主,又接着看了看国师。

“国师你……”

她实在是不知道能不能说,该不该说。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国师,总觉得传闻中那个能够通晓天音的神仙,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好接近,他笑得温文尔雅,还挺平易近人的。

橘兮也就大着胆子说了出来:“可是……你长得好像苏公子……”

是……错觉吗?

还是说,只是长得像,她认错了人了?

元清濯突然弯腰哈哈笑了起来,在橘兮困惑而单纯的目光注视之下,笑到几乎腹痛。

橘兮纳闷,与银迢对视一眼,惶惑不解。

元清濯渐渐忍住笑,偏过脸,认真地打量起姜偃,见他一脸纵容,不禁用指头戳他脸,道:“我家橘兮说了,苏公子是位绝色大美人,我以前还不信。心里想,还能有什么大美人,在姜公子面前能称一句绝色。后来我知道了,嗯,确实是没有。”

橘兮惊呆:“公主?”

不会、不会真的是……

橘兮大力地揉揉眼睛,再度看向姜偃,觉他此时格外的风流蕴藉,俊雅无双,也与苏公子……更像了。

“苏公子不是死了吗?”

小丫头一时口没遮拦,银迢虽然目下是同款震惊脸,但还晓得提醒她,别祸从口出。

元清濯待要解释一二,但三言两语怕是说不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了下,姜偃已温和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冲橘兮道:“没死。只是机缘之下,不得已换了身份。”

橘兮依旧张不开嘴来,想问又不敢问。

她以前还在为苏公子不平,甚至怪过公主,没想到如今,苏公子居然回来了!

橘兮脸圆讨喜,露出懵懂之色,更显天真无邪了,元清濯都不忍心跟这傻孩子继续说了,多半她一时也明白不了,于是摇摇头,推姜偃进后院。

她这公主府还挺宽敞,坐北朝南,冬暖夏凉,问一句姜偃觉得如何,他回了句“风水不错”。

元清濯呛他:“国师大人在老本行上真是不忘初心。”

“过奖。”

他微微点头,温柔而笑。

我这真的不是一句夸奖。元清濯惊奇地于心中想道。

大概是从前总是花式吹捧国师,令他有了某种错觉?

如果非要说,那也只能说,以前人还不是自己的,因此得事事小心步步谨慎,凡事顺着美人的心意来,现在么……早就是自己了,倒真的可以放松放松了。要知道整天挖空心思拣好话说也是挺累人的。

“阿偃,此间一切可还熟悉?”元清濯带他四处走,东游西逛。

他是来过一次的。

不过那是个雷电交加的漆黑的雨夜,混乱、仓促,除了这个小公主主动投怀送抱以外,没有一件事顺心,他连回忆都不敢回忆,又如何还会记得公主府里的那些末节之事?

“无事,我带着你熟悉。”

她一面推着他,四处闲逛,步入夏花明媚的花苑深处,一面王婆卖瓜起来。

“不是我吹嘘,虽然不比那拥有全梁都最高建筑的听泉府大,但地段极好,可以说往来无白丁,我这府门口但凡有人经过,那是文官落轿武将下马,谁也不敢造次一下,皆畏我之名。”

说完眯起了美眸,仿佛等着人夸奖一般,笑出了两团小梨涡。

她威名赫赫,但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撒娇怪。姜偃慢慢摇头,失笑。

暑气炎热,走了一截路之后已是汗透重衫,元清濯命人传水,稍事梳洗了番,从净室出来时,只见姜偃仿佛正在观摩她寝屋正堂的那幅乳虎啸谷的水墨大画。

“这是那块山头的冷玉成了精,这么热的天,居然汗都不带流一下的?”

姜偃回眸,感觉到她人已经停在了身后。

他一路只坐在轮椅上,由着她抱上抱下,自是没发什么汗。

如今也看过了她的闺房,姜偃想回了。离开数月,只怕积压了不少公文,前不久便有西南蝗灾闹事,州官焦头烂额。这些天时之事,非人力所能及,往往就会被拿来问听泉府。

公主似乎没能察觉到他的离意,抱他去榻上,将他放下,“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很宽敞?还和以前一样?”

姜偃的心蓦然跳快了起来。

是的,是这张榻。

“小满。”

他存了想走的心思,试图传镜荧过来,竟被她一臂勾住了腰,轻飘飘给带了回去。

姜偃跌入她怀中,被她从身后靠过来牢牢锁住,禁锢臂弯里头,他是一动都不能再动了,元清濯微笑道:“想跑?去哪?”

姜偃说了事。

元清濯直摇头:“我不说你也肯定知道,刺客到底是谁安排的,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你还管那些作甚么?做得再好,不会得一句赏,反惹别人嫉妒之心。就这一次蝗灾来说,其实并没多严重,是扰边了一下,但也只是蜻蜓点水而已,很快就要南下了,朝廷那些人甚至管都不想管,也就你老实好欺负,所以什么事都找到你门下。这几天你消停点吧。”

姜偃无法反驳。

元清濯搂紧他,又道:“你说你为了恩师迫不得已接这担子,可我见你当得比老国师还称职,还忙,真的只是还恩吗?”

姜偃偏过脸,一双眸深幽若潭,漾着清光。

元清濯等了好久不见他回答,不知道这里头还有没有一点原因,是纵苏氏灭门,他仍没有对国失去热忱的信念,总觉得逼着他承认也是一种残酷,于是不愿想那些了,她道:“今天我要入宫。”

“现在时辰尚早,我们云雨一番再去吧。”

她笑吟吟横腰抱住姜偃往床帏深处滚去,很快地便自觉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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