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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木蘅回到女官院,天已黑透,晚来又风急,将她这两天三番五次受凉的身子再次催了催,混混沌沌地发起了高烧。
可晚间太医院值班的太医都是为妃嫔和皇帝准备的,她一个小小的女官再得势也只是奴婢,一个伤寒并不够格烦太医来看,只好裹着被子硬捱了一晚,直到天亮才遣了紫绡去太医院请人。
紫绡才出门一刻钟便又折返,正在外头熬姜汤的珠玉见她独自一人两手空空地进门,不由怪道,“太医呢?怎么请不动吗?”
紫绡摇了摇头,苦笑,“太医早早地就被请去翊宸宫了,说是皇贵妃娘娘夜里呕吐,疑似有喜。”
玉珠当下黑了小脸,“一个都不在?”见她摇头,火气更大,恶狠狠地说,“三番两次的狼来了,次次搞出惊天阵仗,量她今天也查不出个鸟来。”
紫绡忙去掩她的嘴,“嘴巴怎么就这么碎,阮大人还在里头休息呢!”
说着自己也放低了声音,帮忙生火宽慰道,“没关系,去时碰到了裴常在的宫女,说之前裴常在也伤寒,还剩着些草药,待会儿给阮大人送来。”
话音才落,院门便咚咚叩响,一开门果然是裴常在跟前的惠香,只见她骨碌碌看了一眼幽静的小院子,笑说,“你们这里倒雅致清净!”
然后先进屋里悄悄看了阮木蘅一眼,便将手里的几包药放到桌子上,依次交待哪一包怎么煎怎么服几时用,伶俐干脆地说完不及她们千恩万谢便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紫绡玉珠按照指示,将药煎了伺候阮木蘅服下,再裹着被子发了几次汗,到晌午便悠悠地清明起来,身体松快了就自己起来用饭,听紫绡说拿药的波折,就不觉笑了笑,“裴常在倒是有心了。”
裴常在先前是宫正司里的女史,掌记案录档之事,一次替阮木蘅去给皇帝呈奏时,被景鸾辞看上要了去,当夜就封了常在,虽是这样,她们俩关系一直算不错,是宫廷里阮木蘅少有的能往来几次的人。
“可不是嘛,改天得空我得去春熙宫谢谢人家!”紫绡也感恩地回答。
阮木蘅停住筷子,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儿怔,喃喃地说,“是得感谢,一定要给她送上一份大礼才行。”
到晌午,又吃了几副药,素来身强体健的阮木蘅完全活了过来,想起景鸾辞让她向皇太后陈奏的事就脑仁疼,不免烦他总把棘手的事推过来,心下抱怨着往寿安宫走。
到宫门和领门的宫女禀明来意,跟着她进到前殿,又由里头的常侍大人一路领至寝室候着。
正好皇太后午休方起,正在盘髻梳妆,从镜中见她来,便朝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转而睨着她说,“你来,我记得你手艺不错。”
阮木蘅忙福礼上前,接过梳子蘸了刨花水一缕缕梳开,尔后双手上下翻飞着编出几股花辫,绕圆了盘上头顶,再插上华胜、金钿、发簪,干净利落完成后才恭敬地弯腰退到一旁。
皇太后左右照了照镜子,丰容盛貌、气度雍容的脸现出一抹笑,“的确是你手艺好。”说着伸出手,由常侍大人虚扶着到外头落坐。
阮木蘅这才躬身将皇贵妃抓宁贵人私通一事细细禀告,皇太后听完后,丰腴的脸上一改娴宁之态,立时暴起怒容,“这皇贵妃也太胡闹了!皇帝膝下本就无子嗣,她还次次这般大动干戈的闹!简直不把天家皇威和香火延承放在眼里!”
越说着声调越高,越是怒气冲天,一挥手便将茶杯扫落在地,阮木蘅忙跪伏在地,连声叩首,“太后息怒。”
“息怒,我息怒得了吗?”皇太后倒竖起横眉,“瞧瞧都这后宫都成什么样了,她皇贵妃一人独承雨露宠霸后宫,搅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的!皇家不是寻常百姓家,不论朝堂还是后宫,都讲究制衡之术,一人独大,必定生出是非来!”
阮木蘅将头垂得更低,每次来寿安宫大抵都是这样,皇太后必要大动肝火一次。
“真当这后宫没人,谁都分不了她的宠治不了她了!”皇太后厌恶地说着,声调渐渐低下来,敛起怒容若有所思地望向低伏的阮木蘅。
半晌端起新茶轻抿了一口出声说,“你起来吧。”又向她招呼,“站近点儿,到跟前来。”
阮木蘅迟疑了一下,挨近她面前。
皇太后缓和下面容,上上下下打量起她。
她长了一张明澈漂亮的脸,干净得处处透着聪慧灵气,极好看却柔和得没有锋芒,放在皇帝枕边是最合时宜。
满意地看着,话里有话地说道,“这后宫里,打眼看去再也没有比你更标致的人了。”
阮木蘅心里一沉,听她接着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怎么迟迟没有结果?照理说你和皇帝是打小的情意,让他收用了你还不是小事一桩?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阮木蘅呆了呆,反应过来立时头大,又不能回说因为她曾是她的人,她曾帮她给绾嫔送毒药,所以景鸾辞永远看不上她,只得硬着脑壳答道,“皇帝少年英才一直忙于朝堂政事,对于此等事情并不上心,况且奴婢身份低微愚钝不堪,也无法换得皇帝的青睐。”
“他忙什么!前段时间不是才收用了你手头干事的女官,封了常在!那人我瞧见了,样样还不如你!”皇太后油盐不进地说,犀利的眼睛刮着她,“该不会到了宫正司,我这太后说话就不管事儿了吧?”
阮木蘅膝盖一抖,正要跪下去皇太后又将她制住,不怒而威地说,“不管你有什么难处,若不快些办成事,那便不要怪我强人所难!”她俨俨地望了她一眼,“我虽没有几分薄面,但给皇帝做主赐个女人给他,还不算难!”
阮木蘅脸色唰地雪白,慌下了神,只好唯唯称是满口应承下来。
皇太后这才笑颜渐开,和蔼地拉着她说了一会儿闲话,才放她离去。
阮木蘅挺着脊背缓步走出寿安宫,转过角到无人处才冷汗涔涔地靠到朱墙上,皇太后想要后宫大平,各家雨露均沾,保持嫔妃和嫔妃外戚互相掣肘的局面,却一直苦于没有能分宠的人,而她曾经在她手下做事易掌控,在她眼里又跟景鸾辞有情,无疑是最佳人选。
阮木蘅背靠着墙抚着胸大喘了几口气,仰首望向沉郁严冷望不到头的皇城,咬着牙想再也耽搁不得了,这宫墙她再不出,必将永远困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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