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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皇子读书的承明庐后面是天箓阁,乃皇宫最高的建筑,足有七层,每一层都分门别类按照历史年代,收藏各类政史图书典籍。
每一层相对地都有专门的整理和打扫的小宫女,第一层为九个,往上逐层递减,到最高的第七层则是三个。
言墨便是分在天箓阁第七层做洒扫的宫女。
这一日午休她贪睡错了时间,匆匆忙忙赶到天禄阁,大汗淋漓地爬上七楼时,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跑去一看,其中一列书架不知为何砸了下来,危危地压在另一个书架上,尘土飞扬的下面躲着吓到失语的娟画和文淇。
她不及细想,忙奔过去使劲儿支撑住书架,将呆滞的俩人唤醒,三人合力将厚重的架子推回去。
三人惊魂甫定后,文淇忍不住抱怨娟画,“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都不好好扶着□□,我们刚刚差点就被砸死了!”她严厉地竖起眉毛,“你若再这样不认真干活,我就叫冯嬷嬷将你从天箓阁撤去,到时没去处了,下到暴室累死饿死,可别怪我!”
娟画当下被骂红了眼,脸色煞白着背过身跑开,文淇更气还要再骂,言墨拉了拉她,老好人似的劝道,“不要骂啦,她也不是故意的,我看她是没睡好,昨夜听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文淇更怒,反而将言墨一并骂了,“你还好意思说!今日若不是你来迟了……”
骂声没完,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坠地的尖叫,两人齐齐回头,却见还来不及打开的窗子打开了,奔过去一看,下面岩色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血花四溅摔烂了四肢的人。
上下阁楼立时死一样寂静,只顷刻后哗然一片的尖叫和吵闹声轰地响起,沸沸扬扬地传遍三宫六院。
消息传至内廷署,阮木蘅当差日的午间休憩便被耽搁了,原本死人的事该由尚方司来管,但宫女失足坠楼事件太小,初步传闻又是由宫女间微不足道的拌嘴争执引发的,尚方司便直接将案子提到宫正司处理。
阮木蘅一身雪青色官服踏进宫正司,正堂中央正赫然停放着那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尚方司派来走走过场的仵作正戴着手套低头按压察看。
仵作后面意外事件的相关人等已齐齐跪做一团,战战兢兢的样子根本不敢往尸身上瞧,若不是有明令,可能早远远跑到外头呕吐去了。
阮木蘅冷淡地扫了一眼堂内,视线过处众人皆往后缩了缩脖子,她抬手虚空地朝正要起身行礼的仵作一压,从尸身旁面无表情地走到上座,坐定后从一同在天箓阁做洒扫的言墨和文淇开始,挨个审讯。
除了谣言中死者宫女和文淇交恶的说法,意外事故发生始末和传闻的差不多,但为了谨慎全面,阮木蘅还是将天箓阁管事的冯嬷嬷问了再问。
冯嬷嬷是场中除了仵作和阮木蘅外唯一不慌不忙的人,听到确认是否有娟画和文淇不合的说法,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才叩首答道,“奴婢确定没有,娟画文淇和言墨同在我手下两年,几乎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她眄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文淇,“文淇虽然在三人里性子火爆一些,但最是护短,娟画柔弱怯懦,进宫以来没少受到她的庇佑,奴婢确定并没有两人恶交之事。”
阮木蘅蹙眉沉思,冯嬷嬷是事外第三人,跟三人都无亲无故,没必要给文淇一个小宫女泼脏水,也没必要特意帮忙撇清,这番话应当就是不偏不倚的事实,加之根据审问,事发前后两人并没有任何冲突,那就不存在文淇故意之论。
“宫,宫正大人……”场中跪在最末的言墨突然开口,见阮木蘅望过来,紧缩着脖子接着说,“这,这五日以来,夜里奴婢经常听到娟画一个人在哭,昨夜也是,奴婢为此还起来询问了她半宿,午时去当值才起晚了。”
“我,我也听见了……”另一个和她们三人同寝的小宫女也怯怯地说。
冯嬷嬷瞬间皱眉,下意识地说,“娟画这几日的确反常,一日日眼见的消瘦得厉害,用饭也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木蘅思绪沉了沉,意外事故突然往故意自戕的方向发展,想了想朝言墨问道,“娟画可说了因为什么而哭?”
“奴,奴婢,问过好几句,她便只是喃喃自语什么‘没指望了没指望了’,再问便什么也不说了。”她鼓起勇气陈述完低下头,又抬头张了张嘴旋即又垂下脸。
如此,便是再三审问也没有其他结果,只好招来仵作询问。
仵作抬手作揖,指着尸体各处说,“死者身上无其他受伤痕迹,脸部颧骨头骨下巴多出处碎裂,脖子颈椎向左侧戳起,胸腔肋骨凸出断裂,鲜血颜色还新,所有伤处无疑都是重摔所致。”
阮木蘅起身到尸体处,也翻看一二,掀开凝了血的衣服,突见到娟画腰间圈着一个小指粗细的铜环,怔了怔,仵作在一旁解释道,“给宫女验尸时,偶看到带着腰环的是有的,为的是缩食修身,保持清减的身材。”
阮木蘅微微皱了皱眉,她不是不知道腰环这东西,但这么粗的这种材质的几乎没见过没听过,但既然仵作这么说也就作罢了。
阮木蘅再确认了一些细节,翻来覆去都指向自戕,后宫里每年因为被虐待、被□□致死,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这种没人逼迫却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她没有兴趣深究为的什么想不开,便叫史人录了案情,自己备一份,照例将尸体、人、和案册交送往尚方司。
于是一行脸色悲戚惊惧的人便被提着出了正堂,到檐廊走下台阶时,那叫言墨的宫女忽然折返,阮木蘅稍稍一顿,抬手止住押送的太监。
言墨当下也不再支支吾吾,颤声直接说,“昨,昨夜睡前,我看见娟画偷偷去见了一个人,”说着惶恐了一下,语速放得更快,“是,是周昙,周总管,还请阮大人一定要细查,娟画不是随便自戕的人,除非有人逼得她没法子了。”
人走后阮木蘅在宫正司独坐了一阵,直到白昼西沉,才一步一艾地往宣和宫去述职呈奏,边走脑中不断迟疑,翻来覆去地回想言墨丢下的那些话。
以那意有所指的话来看,这案子是有蹊跷,背后也可能藏着些弯弯绕绕的前情。
可从审案初始来看,尚方司把案子压到她这儿,便是有大事化了的意思,说不定还是背后某个高人的授意。
如此状况,她到底该怎么陈述,怎么处理,是挑起祥查,还是当真大事化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阮木蘅脚步顿了顿,望着不远处的宣和宫,纠结了半晌,犹豫着便进了宫门。
到了正殿外头,却恰恰是周昙在等候,见到她来,粉腻的油面反而痉挛了一下,方笑着迎过来说,“大人来得正好,皇上在里头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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