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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再吃一枚,拍了宝如一把道:“既是你的技法,这财当然要一起发。我瞧你相公是个能耐的,赁了院子恰在我家隔壁,要不这么着,咱就在你家蒸枣,趁着五天花朝节,进芙蓉园发趟财去?”

宝如恰也是这个想法,喜的连连儿点头。抿着两弯红唇笑的像月牙,她伸着两只手道:“蜂蜜和酒,由我来置,既要卖蜜枣儿,肯定还得有油纸包儿,这些也由我来置,好不好?”

张氏这才算明白宝如的意思,可怜见的,大家闺秀落了难,住在这小巷子里头,不哭不闹还会自找生计,她有些佩服宝如,轻拍了一把道:“行了,卖出银子来,咱们对半分。”

季明德这是头一回见王定疆。

从宝如的嘴里,他以为王定疆是个又丑又老,混身异臭的阉货,见了才知其实不然。

此人也就季白的年龄,身高八尺,浓眉大眼的方颌脸,除了喉节不显之外,全然是个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有股很怪的味道,以季明德常年治药的经验,当是常服红老虎的原因。红老虎在伽蓝中也是上等品了,但它香味很不稳定,有时奇臭,又有时奇香,所以此人身上味道变幻莫定。

季明德所送的货,看着是一截子通体发紫的枯木,却是伽蓝中极品中的金老虎,不用说,就是去年他截胡季白的那一块。

王定疆拈了一块在手中搓着,搓了片刻,满室油润绵长的香气。

他轻轻弹了手中之香,望着立于侧的季明德和胡兰茵,笑道:“季白拿这东西当长生不老药,也亏他想得出来。杀王朝宣,怕我追查而逃到土蕃,真真是个怂货,亏你不替他隐瞒。肯将东西还于我。

至于土蕃马匪在秦州劫掠一事,朝中几位王爷都知道了,也往秦州派了兵,季墨倒好,凭此要跃做一方诸侯了。”

自称爷爷,可见季明德携大礼入京,第一回就入了他的眼。胡兰茵抿唇一笑,伸手在欲推季明德一把,叫他上前表个忠心。谁知手抚过去,却碰到一枚银针上。

见匪说匪话,见官说官话。见了王定疆,当然不能说季白是做生意去了逻些。当初季明德千里路上劫季白的伽蓝,恰就是为了有一日杀季白时,在王定疆面前能遮过去。

王定疆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季明德:“既是一家人,咱就不说两家话。我这大都督不过几位王爷给的虚职,尹继业才是真正掌兵权的那位。他想要赵宝如,太后娘娘都不敢拂他的意,你说怎么办?”

季明德一笑,灯下酒窝深深,与荣亲王李代瑁极肖。李代瑁是摄政亲王,也是他主子,是这天下唯一能叫他心惊胆寒的那个人。

“于季某来说,头可断,发可落,妻子不能让人。齐国公既领凉州都督,应当不是那种强抢人妇的猪狗之辈。”季明德断然道:“王朝宣还曾说,干爷爷也想要我家宝如,当时我便骂他,干爷爷何等胸怀,岂会抢自己的孙儿媳妇,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因为一块黄金伽蓝的大礼,王定疆总算没有当面戳穿这秦州小举子那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远远瞧着他一件直裰出门而去,招过胡兰茵道:“这小子果真是季白的种儿,怎么瞧着生的不像?”

“兄弟一胎,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胡兰茵讪笑道:“明义您是见过的,他们恰是一胎的双胞。”

她叫季明德攥在手中,不敢乱蹦哒,当然要替季明德瞒的好好儿的。

回到家,季明德在院门上站了半天,直到宝如在厨房里直起了腰,才敢相信这果真是自己买来那所院子。

满院子一股甜蜜蜜的酒香,宝如还在厨房里忙碌,灶头上几只一尺多高的大木桶,桶里盛满了黄灿灿热胖胖的沙枣。

她见他来了,鼻尖上还沾着灰了,一脸的笑,提着满满一铜壶的水已经跑了出来:“我家相公读书一日回来了,辛苦辛苦,快快儿到西厢坐了,我替你洗脚。”

自打成亲以来,只有他给她洗脚,她连那脚盆放在何处都不知道,今儿这份外的殷勤,季明德猜不出她为何这样高兴,瞧那一桶桶的枣儿像是李纯孝家的东西,也知她瞧着憨,嘴上却像抹了蜜,最擅与人拉关系,猜她是要跟那张氏一起做点小营生,遂将她压在床上,褪了她那厚腾腾的鞋子,替她在水里揉着一只只的小趾丫儿。

宝如自窗前的小书案上抽了张油纸过来,泡着一双脚丫子,两只手儿极灵巧的叠着,不一会儿,叠出来只比巴掌略大的小官帽出来,放在季明德的头上试了试。

两扇子的小官帽,檐子一扇一扇,她笑道:“大官人,财源广进,金榜提名呀。”

她这是要为明儿头一回做卖买预演了。再叠一枚官帽儿出来,仍是往季明德头上一套:“少夫人,百子千孙,吉祥如意呀。”

季明德边笑边摇头,粗手搓着她双绵绵的脚掌心,道:“若是那未嫁的二八姑娘来买枣,要怎么说?”

他那黄茧粗粗的手揉着脚掌心,揉的忙碌了一天的宝如舌头打着得得儿直叫舒服。歪着脑袋想了想,她道:“小娘子,早觅佳婿,进士登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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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故意挑刺儿:“天下最好,莫过女儿未嫁,娇养闺中,你劝她们早觅佳婿,她们会恼你的。”

宝如叠了七八只小官帽儿,一只只摞在一处,待季明德揩干了脚,盘腿坐在床上,笑的眼儿弯弯:“怎会,成家过日子是顶好的事儿,她们怎么会恼?”

话说到一半儿,她又是一笑:“我也是傻,婚婚姻姻,都是撞天昏了,我是嫁对了人,若有那等嫁了白眼狼的,成亲不如作女儿,那就改一句:小娘子,吃了我这蜜枣儿了,保你闺中生活甜如蜜,年年是二八,人比花姣。”

她说她嫁对了人,可见对于这场撞来的天昏,还是满意的。

季明德揉罢了脚,再添些热水进来,挑纸挽起她的洒腿裤管儿。

两枚玉管似的小腿,脂肤透蜜,从膝盖处整块整块的淤青,与米白色的肌肤囧异,有几处甚至磨破了皮,渗出斑斑点点的血痕来,是昨天夜里她跪的太久,压出来的。热水淋上去,她疼的上下牙直打颤儿。

早起看帕子上有丝丝血痕,他就知道昨夜自己怕是有些过了,不呈想她的膝盖淤青成这样。

罢了他仍是一块青砖习字,宝如对灯折着小官帽儿。

做蜜枣生意不比绣补子是悄悄儿挣个快钱,宝如打算拿它当挣个往后做生意的本钱出来,灯下两手翻着花儿,笑嘻嘻道:“明儿就是花朝节,赶早儿我和张嫂就要去占个好摊位,在芙蓉园里卖枣儿。

你可能不知道长安的花朝节,非但京中各家的贵女们,各地来的举子们也可以入芙蓉园,赏花,吟诗作对,投壶吃酒,好不热闹。不过,我不想你去。”

季明德道:“为何?”

宝如笑的有些难为情:“秦州总共三十来个举子,都曾见过我,我怕万一他们撞见我在卖枣儿,要笑话你养不起娘子。”

季明德提笔而书,水隐青砖,过后不见:“既怕我丢人,你不就该呆在这家里,横竖家用的银子我会给你,又何必辛辛苦苦去赚那几个铜板。”

宝如吐出点红红的舌尖儿来,端详着自己叠的小官帽:“你待我那么好,夫妻一场,我总得表示点儿什么,回报你的恩情。夫妻能做一日,我便挣些银子养你一日,这也是我仅能做到的。”居然口气如此之大,想要养他。

蘸笔的水定在青砖上,一捺久久划不下去。季明德胡茬隐隐的下颌微抽着,欲要问一句:夫妻一场,果真只有恩情?

话到嘴边他又生生止住,摇头苦笑,继续去书字儿了。

从上辈子沉在胸膛里那无可消解的分恨,到这辈子一门心思田螺姑娘一样想回报的恩情,他虽不能叫她爱上他,却也改变了她的心境。

宝如非但快活的有点儿过头,殷勤的也叫季明德全然不适应。叠官帽叠到眼看三更,躺到床上还偎了过来,手揪了过来,像摸着朵花苞儿,悄声儿问道:“要不要?”

这还是宝如头一回主动提及,想要来一回呢。季明德心中头一股暖流滑过,抑着声调长舒了口气。

昨儿他颠的太狠了,她跪了至少一个多时辰,两只膝盖上的淤青,就是那么来的。

季明德默了片刻,揽过她在额上吻了吻,道:“你也乏了,睡吧。”

明儿就要摆摊挣银子了,宝如兴奋的睡不着觉,见季明德居然如此君子,黑暗中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儿,暗道只怕今日去探胡兰茵的一回,两人必是搬弄过了,所以他今儿肉骨头啃足了,肚子是饱的。

就像好奇季白地库里那声长长的呻吟,然后穿过曲折的通道,看到一个被剥光皮的胡安一样。宝如蜗牛般的两只小触角儿悄悄探着,这一回只探到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便生生抑住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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