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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头有一个山头的歌唱。宝如其实委屈的是临走之前那一夜,她拉下脸求欢,他却把她给拒了。

她越想越觉得羞,越想越觉得丢人,偏偏这种事儿又没法发作,遂捂脸蜷着身子,就是不肯转过身来。

季明德有的是耐心,嗅着这无论体态还是一颦一笑,端地还是个处子模样的小媳妇儿颊侧的香泽,望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舞剑与舞蹈一样,需要常年累月的基本功,腰肢才会柔韧有力。否则硬胳膊硬腿,再美的女子上了舞台,若无成十年的基本功,硬腰硬腿没有形体美,终究不好看。

但她不是,她现学现卖,只凭着几招照猫画虎的功夫,学的有模有样,这柔柔一截纤腰,天生成的柔软,虽无力道,可在形体与剑器相得益章的美感上,胜之于庄茉儿不知多少倍。

所以同罗氏的姑娘被誉为体质殊异,国色天香,和那能于风雪之中在高原苦寒之处开花的紫斑牡丹一样,独特,大约是真的吧?

季明德呼吸渐浓渐炽……

“明德,明德!”宝如忽而一声哭哼,季明德停了停,她哇的一声哭:“我月信到了!”

王定疆之死,全然出乎宝如的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昨天将是自己生命的截点,她会手刃王定疆,也会死在他那些爪牙的锋刃之下,与王定疆同归于尽。

可是季明德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她仿佛终于爬上山顶的旅者,抬头只见一山还比一山高,云雾深处更有高峰隐隐,她不过赢得一个喘气的机会而已。

她忽而转身,将被子往下推了推,眼中分明湿潞潞两圈子的雾气,却笑意盈盈盯着季明德。她两手合什搁在脸颊下面,柔柔唤道:“明德!“

季明德莫名头皮有些发麻,她自来是个憨态,脸上还从未像此刻一般,一脸持重,仿佛是个叫大人轻看,努力想要表现出稳重的孩子。

她缓缓扬起自己一只手,清了清喉咙道:“若明年的今日我还活着,我一定替咱们二房生个孩子。”

拐了好大一个弯子,她所暗示的其实还是床上那点子事儿。

既明年再生孩子,那季明德想来一回,自然就要等到明年了。

说完,宝如忐忑无比,抿唇望着季明德,眼儿眨巴,泪将睫毛沾在一处。

季明德唔了一声,脸上温润润的笑还在,唇角依然上翘,那两枚酒窝却渐渐散去。他本是侧歪着,硬实的胸膛起伏的有些急促,两道眉在灯下横横,灯照不进他的眼窝,唯见两只瞳仁闪烁。

“俗语常言,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今日都不知明日事如何,睡吧。”他淡淡说道。

宝如哦了一声,那红红一点樱唇忽而下撇,立刻又甜了回来:“好!”

她以为季明德这是答应的意思,大大放心,暗道若再有蘸水翻书的借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拒绝了。

季明德忽而仰身,长发束成马尾,侧首时马尾搭在肩畔,衬着整个人秀丽非常,却不俗气,从这个角度,他与少年时的李少源何其相似。

他忽而深吸一口气吹熄灯,猛然俯身扑了过来。

宝如吓了一跳,哇的又是一声:“我并非不愿意,我还有月信,我会给你生孩子,等到明年行不行?不过一年而已,有哪么难吗……”

季明德指腹轻磨,一下下揩着她眼角的泪:“你总是不信我。”

宝如连连点头:“我信,我信,可是……”

季明德揩罢,俯唇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深深压唇吻了一吻:“既信我,明年此时你若生不出个孩子来,我可是会生气的。”

宝如连连点头:“必定!必定。”

他唇齿间是淡淡的青盐香气,呼息喷洒在她脸上,灼热,滚烫:“怀个孩子就得九个月,明年要生孩子,总得提前九个月准备不是?

既你今儿有月信,我暂且放过你。等月信完了,咱再努力,好不好?”

宝如连连点着头,待听到他最后一句,暗道不对啊,我的意思是今年一年,床上这点事儿就先免了,怎么经他一说,似乎又成了不可免?

季明德一脚踢了那床旧被子,将宝如裹了进来,搂肩拍了拍,呼息浅浅,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宝如两手并用,掐指算着,算到脑子晕乎乎,索性妄想自己有只算盘,七上八下拨拉着,算来算去发现若明年的此时能生个孩子,至少今年五六月间就得准备要。她仰躺在季明德怀中,长声短嘘,终于忍不住摇了两摇,软软乎乎偎了过去:“明德,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明年再那样那样?”

季明德往外挪了挪,呼息骤紧,却又随即平复:“睡吧!”

若非他觉得宝如太辛苦,若非她膝盖上那两抹重重的淤青刺伤了他,想什么时候来一回,照他的心机,这傻乎乎的小妇人还不得乖乖就范?

荣亲王府,上东阁。

李少源闭着眼睛,两道秀眉凝成一线,正在听灵光和炎光一遍遍的叙述。

一手飞镖,扎向挂在墙上的镖盘。瘫痪在床一年多,犹如在泥潭中挣扎,每一镖出去,正中靶心,决无半点差尺。

关山之中子孙庙,他当夜忧心忡忡,全然没有注意过里屋的情况。

“所以,你认为宝如当时是在笑?”他两只眼圈有淡淡的焦青,紧盯着灵光:“不可能,她肯定是在哭,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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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了。灵光更懂爷的心思,但就是不肯吐口,毕竟季大爷那么好个人,人家和赵宝如夫妻恩恩爱爱,大约在里间干的还是些不可描述的事儿,他可不想把白猫描成黑猫。

炎光粗声道:“分明宝如姑娘当时是在哭,灵光什么耳朵,竟会说她是在笑?”

这就对了。李少源又一支飞镖正中靶心。

若以此来推,宝如在回秦州之初,应当就被季明德给控制了,他逼迫宝如写信,投毒,是因为他知道大哥季明义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李代瑁下手的缘故吧。

在关山道上狭路相逢,也许宝如一遍遍的哀求,季明德才会出来替他治腿伤。

秦州来的小举子,他是拿他的宝如做诱饵,想报杀兄之仇。

还有他那张脸,肖似李代瑁的脸,果真,就仅仅是秦州一个药材商的儿子那么简单?

尹玉卿进来了,眼看左右无人,径直坐到了李少源的腿上:“想什么呢,想的这样出神?”

李少源笑了笑,歪了歪脖子:“为何不去你院里歇着?”

她身上有股极复杂的香气,骤然闻之,叫人心跳眼热。初回长安的那夜,李少源喝了些酒,香气催着,酒意之下跟她圆了房。

既成夫妻,他毕竟是男人,为使婚姻不必过成父母那样的怨偶,便强行从尹玉卿身上找着优点,以期夫妻能恩恩爱爱,长久下去。

但今夜他没有那样的心情,遂一把推开尹玉卿,又不想惹她生气,淡淡道:“明日要我回大理寺上差,今夜要好好休息,你也回屋歇着吧。”

青袍瘦落落的背影一闪,便进了里间,关上了门。尹玉卿气的咬着帕子,身上刻意熏过的香能催/情,还是婆婆的不二秘香,这下倒好,她吊了个七上八下,他倒径直去睡觉了。

尹玉卿心说:这人难道是和尚托转的么?

宝如本以为王定疆之死,定会在长安城掀起腥风血雨,至少三五日内,只怕会全城实行宵禁,不查出凶手,长安城不会解禁。

谁知当天夜里还有几个禁军侍卫在跑此事,待到次日天明,太阳照常升起,卖野菜的妇人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艾蒿,露珠鲜灵灵的,一看就是清清早儿才从地里采来。至于大太监王定疆的死,如隐无澜死水之中,朝廷竟恍若未闻,仿佛昨日在花朝节上死的,不过一条狗。

宝如依旧提心吊胆,可落在寻常胡同小巷里,日子却只是简简单单的柴米油盐。

她在花朝节上满打满算挣了二十两银子,发现自己做卖买还颇有财运之后,便打算把珍藏着的那五十两银子拿出来做个本钱,跟张氏两个从此好好搭伙做生意了。

次日一早,吃罢早饭和季明德一同出门,张氏已在院外等着,俩人打算先将曲池坊的菜市逛罢,再去敦化坊的胡市,罢后再行个远路,去趟东市,走一走逛一逛,看还有什么好挣钱,又本钱少的营生,俩人合伙做注生意挣钱。

季明德牵着驮宝如来京的那头小母驴出门,说是准备跟着李纯孝去一趟洛阳的集贤书院。

原本,秦州来京的举子有三十人,结果翻关山的时候死了一个,入京后水土不服又死了一个,如今就只剩下二十八个。

这二十八个人中,家境优越能购得起马的有十个,剩下的皆骑毛驴,季明德家中唯有一头驴,自然也是骑毛驴。

在巷口分别时,他走在最后,吩咐宝如道:“既赚了些银子,这长安又是你熟悉的地方,就扯两匹好缎料,替自己做件衣服穿。若还想做卖买,我给你本钱,横竖等你赚了银子再换我就成,好不好?”

秦州一众举子骑驴的骑驴,策马的策马,见季明德三步两回首依依不舍,毕竟唯他一个带了娘子赴长安,众举子皆尝过女人滋味,吃了将近半年的素,谁不眼红他这两房妻子。

众举子一阵怪笑。宝如亦羞红了脸,推了季明德一把道:“我晓得,你快去吧。”

野狐牵着季明德的驴缰,边跑边喘:“大哥,好容易有一日闲,您也该陪着嫂子逛逛不是,嫂子忙了几日,辛苦着呢。”

季明德也舍不得骑宝如那油光细水的驴,只待出了城门便跳下驴来,笑的意味深长:“王定疆不过一条狗,狗被杀了,主人也该登场了。咱们出门逛一圈就回,静待王定疆的主人登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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