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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少源催要当初宝如写给他的那封信了,我能给他吗?”想起那份信,尹玉卿心中也在打鼓,她其实很害怕,怕那封信是假的,是顾氏假摹,来迷惑李少源的。

顾氏为一府当家主母,到底比尹玉卿更沉稳,温声道:“莫怕,明日你就把信给他,信便有什么问题,倒霉的也不是咱们。”

回到曲池坊,还未进院子便是一股焦糖香,暖暖甜甜。

李少瑜自觉占了正房,命小厮从旁边胡市上叫来酒与菜,又请了几位胡姬回来,与他的那几位纨绔兄弟连吃带喝,将季明德一间小院子活生生闹成了个娼寮。

李少源指挥官差们散开之后,便抱剑站在正房檐廊下,低眉下一双眸子深深,定定望着西屋闭合的窗扇。

宝如叫李少源这般盯着,如坐针毡,时不时抬头觑一眼季明德,他拖了那块青砖来,正在砖上蘸水书字。

他眉眼瞧着平常,唇角微有些上翘,似乎是在笑。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高兴,他杀人的时候,笑的那才叫一个欢了。

酝酿了许久,宝如低声为李少源开脱:“他是官差,奉的也是父命,并不是有意要盯着你的。”

季明德轻轻唔了一声:“不过今日,放了榜他自会走的。”

隔着窗子,外面一个官差问道:“大人,您也盯了半天了,要不出去到马车上歇会儿,小的们替换你盯着?”

“不必。”李少源道:“既王爷说要本官亲自盯着,在明晨五更放榜之前,本官就必须一眼不眨,紧紧盯着季明德。”

这么说,今夜他就这么不眨眼的,要看上一整夜?

宝如心说还好,前夜季明德折腾了一夜,连着行了两日的路程,他应当不会再想办法折腾我,否则满院子的官差,以季明德的性子,庙里都敢来一回的,真怕他要干点什么,惹的这一院子的官差笑话她。

恰似心有灵犀,季明德忽而一声轻笑:“我隐约记得,前夜三更的时候,你求我,说今儿够了,剩下的留到明天。我确定了至少三遍,你说明夜至少陪我三回,于是我便生生止了。

昨夜宿在外头,也就算了,今夜你可不能再躲了。”

他假意看了看天,意味深长:“三回的话,此刻咱们就该梳洗了。”

宝如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反驳:“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季明德并不回头,肩膀轻颤:“再仔细想想。”

她似乎确实哭过,最后他悬崖勒马,然后说好了昨夜的,昨夜宿在外,她也是怕他要讨,早早就睡着了。

李少源就在外盯着,季明德这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宝如不敢狠惹他,想来想去,忽而想出个办法来,拉过窗子上摆的铁架铜镜,侧首过去,将铜镜扳高望一眼季明德,再将铜镜拉低望一眼自己。

季明德低头见宝如玩的兴起,笑问道:“可看出什么花子来不曾?”

宝如道:“当日你也曾见过福慧,你觉得我跟福慧,可有想象的地方?”

季明德摇头:“一分一毫的相像也没有,莫非你瞧着皇家血统乱,也怀疑起自己的血脉来?想跟福慧一起做公主?”

宝如一颗心怦怦跳着,正红色的衣衽高高,脖子上紫青色的斑痕点点,笑弯了双眼道:“若我万一也是个公主了?”

季明德笑着摇头,顺口道:“那我只好委屈自己,做个驸马爷了。”

宝如指着自己的鼻子,眼儿亮晶晶,小声嘟囔道:“万一我是个公主,可是你的妹妹呢。”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季明德每每得手一回,便知宝如一颗小脑瓜子,又在盘算下一回如何才能不上当。

这一回脑子里出奇招,大约想谎称自己是他妹妹,以期能躲过每晚的差事。

今夜还有大事要办,他也不过故意与她顽笑,见她果真给吓了个够呛,柔声道:“不过那点子事儿,既你不想,我是不会勉强的。”

宝如一肚子的窝火:他倒确实没有勉强过她,可那一回他不曾得呈?

既话都出口了,宝如觉得自己该撑着这口气一股劲强硬下去,犹犹豫豫道:“满院子官差围追堵截着,你还准备在长安跟李代瑁对着干,万一怀上孩子,我该如何自处?”

隔壁划拳闹酒之声不绝于耳,季明德丢了笔,一手扶着桌案,轻声道:“宝如,不止你不想要孩子,于我来说,如今也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既我是种孩子的那个人,我便能保证,无论如何,决计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时候让你怀孕。”

宝如心中那个万一不停的突突着,可那个万一又不敢说出来,毕竟连信都烧了,如今无凭无证,就算说出来,季明德也不会信,反而要想,她是否不愿意与他同房,所以在故意找借口。

至于给她妆奁的尹玉钊,应当还在查同罗绮究竟是叫谁给杀的。她若摊陈出尹玉钊来,又怕万一同罗绮是叫秦州土匪们杀的,季明德为灭口故,要拉尹玉钊下油锅。

这个土匪,把胡兰茵卖给个吃人的男子,当着李代瑁的面,朝廷三品大员想杀就杀,宝如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她嗫嚅片刻,眼泪突突,鼓起勇气道:“无论如何,今夜起你必须睡到正房去。”

回头,季明德印堂暗浮着青意,就那么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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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许在想,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恋人就在门外盯眼看着,她不肯要他同睡。

宝如叫他看的心虚:“你分明答应过我的,可你转身就忘。”她伸出四根水葱般的手指来:“这个月,都已经第四回了,万一要是怀上,可怎么办?”

季明德顿时失笑,颊侧深深的酒窝,将宝如一根手指掰了回去,轻点着她的鼻尖:“若你不提分床睡,我便只在你愿意的时候才来一回,若你再提分床,一月三十天,那就每晚都来一回。”

宝如气的结舌,鼓起勇气道:“若我不肯呢?我自己如今有银子,若你还这般蛮横无理,我明日便自赁院子,搬出去住。”

头一回说硬话,或者说是吵架,看不见他的脸,宝如胆颤心惊,生怕惹他不高兴,自己也像胡兰茵一样被卖掉。

毕竟他在她身上尝到的甜头,可远不及胡兰茵那么多。

软笔在青砖上游走,忽而一滞,季明德终于也忍不住了,隔窗盯着李少源:“宝如,是因为李少源的关系吧?”

现在想想季明德还是觉得刺心无比。宝如坐在台阶上,李少源屈膝半跪,掐着她的下巴,那么自然的替她揩着唇角。

既是两府间的地道,一侧是赵府主卧,一侧是李少源的卧室,他们幼时想必一直在哪儿玩耍,该做的,想必都做过。

李少源一根指头轻晃,要诱宝如闭上眼睛,是为了想要亲她吧。男人们的鬼把戏,同样是男人,季明德一眼便能看穿。

她那么傻,小时候曾上过多少回当?

季明德丢了笔,回身解了掖下衣带,将直裰挂在衣架上,行至床边,低眉看着宝如。

他凡生气的时候,眉也会压的极低,与李少源颇有几分相似。亲兄弟,一个在外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宝如不相信季明德敢碰自己。

但天下间的事,只要她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她一手抓紧衣衽,咬牙道:“若今夜你敢碰我,我便自己跳进油锅里去炸,也绝不会再跟你过下去。”

……

季明德缓缓屈膝,单膝跪在地上,握起她两只手,忽而一笑,两颊深深的酒窝,正要说句什么,野狐在窗外轻轻说了句:“义德堂那边有点事,大哥只怕得亲自去一下?”

宝如叫季明德握着的两只手明显一软,险险栽在床上。

季明德笑了笑,欲言又止了半天,回身摘了件青直裰下来重又穿上,粗白布的阔口衽,衬着指节长长。

洗罢手,他盯着墙上所挂的兵器出神。大约砍刀使的最顺手,下意识抚过,却是换了一把举子们常常带得,也不显眼的佩剑在身上。

架才吵到一半,还未有个结果。季明德走了过来,收了宝如手头的帕子,柔声道:“早上骑马那么久,有绣帕子的时间,不如躺在床上养养神。无论何事,晚上待我回来再说。”

季明德走,李少源贴身跟着,也走了。独剩正房里的李少瑜,从胡市又叫了几个歌姬来,热闹喧天,酒香满屋的欢闹着。

宝如目送季明德一离开,连忙跳了起来,抱过同罗绮那妆奁,自里面拨拉出一封信来。

尹玉钊也不知使的什么鬼法子,在这妆奁里塞了封信,宝如进门之后只看了一眼,方才没来得及烧,此时对灯一烧,也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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