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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捡起铜镜,自然先递给了李纯孝。李纯孝接也不敢接,尴尬无比,掐指一算,代圣今年才二十五,这么说,打代圣十五岁起,俩人就通奸了?

王妃这等辣手,他倒是没想过。

李代瑁当着众儒的面自已给自己罩绿帽子,其胆识,也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诸人面面相觑,不期今天会有此一着,屁股下的椅子便有些烫,坐立难安,有几个阔袖遮面,这是打算跑了。

李代瑁冷声道:“诸位请止步,既说出来了,本王也就不怕丢人,索性叫大家都知道。顾氏这贱人,与本王的幼弟私相通奸,便永世子,也是她的孩子。

虽代圣已死,不能追过,但本王今日要休妃,非但休妃,还要剥去她的所有,发派到感业寺出家,诸位无异议吧?”

李纯孝等人只知王爷要休妻,那知顾氏身后还要这等事,吓的冷汗直流,连连摇头道:“我等再无异议,老夫还有事,王爷容我等退了吧。”

李代瑁喝道:“站着,你们不是整日钻墙剜眼,就想看这王府中的好事吗,今天索性就一次看个够。”

他转身,见顾氏手持那柄铜镜,愣在当场,上前便给了她一耳光:“那春/宫屏我揭了下来,一幅一幅,要不要赏给这些大儒们,让他们瞧瞧王妃和小叔子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样子?”

一重又一重的打击,顾氏算是明白了,李代瑁必是进过自已那小院,也看过屋子里所有绘的一切。

她和方勋的事,死无对证,李代瑁也是捕风捉影,和李代圣虽没有被捉奸在床,但有那处院子,和那些屏风画,就算是落到实处。

横竖人已死,再无对证之处,可长安城的大儒们看着,她还有后手,她得挺过去,她再不挺过去,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氏忽而一跪,凄声叫道:“王爷,您这样说可就冤枉妾身了。代圣有那般的心思妾身是知道的,妾身也知道他置了一处院子,就在咱们家府外,或者他相思成狂,画了些不该画的,可妾身这些年无论身心,都在为王爷守贞,从不曾离开,若您不信,且看妾身为您证实。”

她说着,一咬牙拨下枚簪子,假意要心窝里刺去:“妾生是荣亲王府的人,死是荣亲王府的鬼,身子清清白,妾此刻,就已死辩个清白。”

李代瑁气的尖叫:“这妇人无羞无臊,这是要把本王当傻子不是?”

恰这时,季明德带着浓浓一身腥血走了进来,一身短打,手中还拎着个半死的人,一把搡在顾氏身边,对着李代瑁便是冷笑:“多少回了,王爷用人的时候,能不能也走走心,忠诚这东西有时候很重要,你知不知道高鹤率着秦王余孽,方才正在准备包围清辉堂?”

顾氏这回才是真的惊讶,蓦然回头,望着被卸了两只胳膊的高鹤,唇颤个不停:“怎么你也……也被……”

她在上午的时候,觉得事情不妙,为永世子争皇位已经不可能了,想要逃出荣亲王府,余是写了封亲笔信,让高鹤拿着去调动李代圣手下的残余旧部,来营救自己。即高鹤被擒,那几十个人,还没入王府就叫季明德给全杀了?

高鹤不看顾氏,仰头望着李代瑁:“王爷,微臣一颗忠心昭于日月,可王妃她是真的太苦了。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把王妃救出去。”

李代瑁回头看了看那十位恨不能缩地的大儒们,忽而一声尖叫:“顾真真,你究竟跟多少个男人通奸?又有多少奸夫,本王那二百护卫,难道你都睡过?这些立主为你请愿的大儒们,又有几个是你没睡过的?”

几位大儒面面相觑,还准备要走,野狐和稻生两把明晃晃的砍刀,就在大殿门上等着。

高鹤本是个忠良,也一心一意忠于李代瑁,但他和这天下的鸿儒们一般,只知王爷当年有风流之错,王妃受苦,便王妃有什么错,也是叫王爷给逼的。

所以顾氏能在府中猖狂行事,多一般还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故意放些水,让顾氏可以于私下走漏风声,与李纯孝于书信中相往来。

可以想象,自己心中最冰清玉洁,神圣的王妃写来亲笔书信,与自己谈论心中的苦恼,并自己在荣亲王府中所过的艰难日子,想要为自己谋求一个解脱之道。

而李纯孝恰还知道季明德是个一进内室就立不起骨头的软脊梁骨,那种受宠若惊又恨不能肝脑涂地而报之的心。

但连高鹤都被抓了,顾氏也就全完了。

这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顾氏忽而呵呵大笑,手指宝如,还想说句什么出来。

宝如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朗声道:“王爷揭回来的屏风,我和玉卿两个也曾看过,其中有一幅屏风上,有一段儿,我瞧了觉得很有些意思,诸位也来瞧瞧。”

李纯孝等大儒们虽然说着不看不看,但眼睛还是往宝如手中的绢帛质屏风上瞧着。还好,非是春宫,只是一幅顾氏在闲玩逗猫的屏风画儿。

画上桌子底下,有只猫正在逗一只小猫,小猫两条后腿处晕染着血,仔细看,这是个狸猫在吃自己的孩子。

宝如又道:“狸猫虽瞧着性善,却喜食子,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母亲有位多年的故人,今日我出门时偶然撞见,她说母亲这儿,也有个狸猫食子的典故,那位故人称与母亲多年不见,甚是想念于您,母亲,你也见见你那位旧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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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不知宝如所说的旧人是谁,只知道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狸猫食子,她也给绕晕了。

盛禧堂正门上的湘帘再度被无声打起,飘进来个像幽灵一样的女子,一袭黑披风,黑帷帽紧遮着自己。但只凭身形,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典雅有礼的大家闺秀。

她莲步轻移至老太妃面前,提裙下跪,轻轻揭起帷帽,柔声道:“媳妇多年不曾请安,万死之罪,还请娘娘责罚。”

待她抬起头来,一张温柔绝美的脸,眼角一丝尾纹也无,老太妃定神看了半天,叫道:“竟是你?你还活着?”

这妇人回头,牢牢盯着顾氏,两眼中淡淡的泪花:“顾真真,你可还记得我?”

顾氏瞪大眼睛看了许久,忽而往后退了两步,叫裙角绊倒在地:“竟是你,你竟未死?”

这是阮湘,死了的阮芷的大姐。也恰是秦王的王妃。

阮湘凄然一笑道:“李代圣因为你生的是儿子,便将我和我女儿送到了远处,到今日他死了,我才敢回长安。”

顾氏一步步往后退着:“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他说过他把你给杀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阮湘眼中还有泪,说的亦很温柔:“他说我死了你也信?他府中多少姬妾,只要你嫌弃的,只要说一声杀了她,与我一般,他不过换个地方养着而已,怎么,你真信了他的鬼话,你以为他爱你?爱到愿意为你而杀妻弃女?”

顾真真当年之所以一门心思信任李代圣,便是因为他为了自己而杀妻弃女,却没想到阮芷竟还好好的活着,看她的容色与那双细腻嫩白的手,可见这些年过的还不差。

她这才要疯了,厉声道:“我不信,你是被绳子勒死的,便那孩子也是我亲自看着弄死的。”

阮湘再逼近一步,泪往外不停的涌着,却仍在笑,还是弟媳对长嫂时的耐性解释:“那不过糊了些鸡血而已,我的女儿仍与我在一起,活的好好儿的,又漂亮,又可爱,你不知道她有多乖。代圣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我们,说自己巴不得等你死,死了之后,便重新迎我入长安,让我做王妃。

二嫂,他不过利用你而已,他想利用你登上皇位,你还不懂吗?”

顾氏一步步往后退着,十年啊,十年真心的投入,她和他情投意和,想象着能一起迈入皇宫,杀了白凤那个贱妇,而阮湘和她生的那女儿,便是李代圣的投名状,她竟叫他给骗了。

阮湘再进一步,将顾氏往怀中一拉,闷噗噗一声响,众人还不及拉,一把匕首已经刺进了顾氏的胸口:“这一刀,是给我妹妹晴儿的。”再扎一刀:“这一刀,是给我女儿的。”

人之将死,顾氏流了几滴泪下来,低头看着阮湘,时隔六年,虽说略老了一些,可容貌依旧是当年的美艳。

她遥想自己当年,怀的孩子叫白凤给作弄掉了,求李代瑁替自己作主,李代瑁只会骂两句短腿妇人,除此之外,连饬斥都不肯饬斥白凤一声。

而李代圣则不同,他在知道那件事后,处处针对白凤,二人十年交恶,从不曾多说过一句。而她,也是因为李代圣愿意为她杀妻弃女,才全心全意爱上他的呀。

不呈想到最后,李代圣的妻女皆在,她却要死了。她一生高傲,把一颗心给了李代圣,到最后却成了个笑话。那厮嘴里说着爱,也不过是像玩弄阮湘,并府中那些姬妾们一般,玩弄了她十年。

野狐冲了过来,将两人分开。顾氏胸前白衣濡湿鲜血,红色的斑驳越晕越大,颓然倒在地上。

她还活着,可她连挣扎,说话,哭或者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二十年为人妇,一半时间为丈夫生儿育女,另一半时间,爱上一个骗子的谎言和欺骗,爱没了,一切都没了。

阮湘叫稻生拖走,走时还在不停的笑,两只眼睛里却满满的眼泪。路过宝如时,柔声道:“替我谢谢尹侍卫长。”

她怀中还有一把匕首,趁着人们不注意,反手就扎进了自己的心窝里。

她的女儿其实早死了。便她,也早就该死的。李代圣拿绳子勒死她,假借产死之人不能入皇陵,遣人随便找了处乱葬岗子将她埋了。土埋的太浅,叫野狗扒了出来,阮湘深吸一口气竟又活了过来。

可她运气太背,跌跌撞撞才进洛阳城想要报仇杀李代圣,就被人拐卖到了凉州,自此,便在四处给人做奶妈,直到今年初尹玉钊去凉州公干,欲寻个奶娘吃奶,于床榻上认出她来,才将她带回长安。

给尹玉钊做了几个月的奶妈,尹玉钊答应找机会替她寻仇。

今天是她的复仇日,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子,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自己六年,看着那个无情无意的丈夫叫人削掉脑袋,再亲自戳破顾氏的美梦与幻想,她那一出生就叫人掐死的女儿的仇,总算得报了,她也就可以冥目了。

阮湘不想再替人做乳母,也不想叫父母看到在他们心目中早已死去的自己沦落成一个半乳母半妓子的玩物,为了追随已死的女儿,一匕首便将自己了结了。

她临死时,双目依旧望着宝如,嗫嚅片刻,再嘱咐一句:“替我谢谢尹侍卫长。”

太多的妇人,于这世道中,一脚行差踏错,经场无妄之灾,便陷入如阮湘这般的万劫不复之中,顾氏是死了,可阮湘那才新生的,两只拳头紧握,双眼都不曾睁开的女儿,永远没了看这世道一眼的机会。

满室血腥,熏的宝如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季明德随即手捂上她的双眼,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盛禧堂。

李代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了顾氏良久,见她死了还是个大张着眼睛的惊像,毕竟两人之间有那么可爱三个孩子,走过去轻轻替她盖上眼睛,脱下自己身上的官袍,盖到她身上,替她遮上了面容,扶过老太妃,亦转身走了。

一室血腥,闹到最后,荣亲王府的人都走了,居然只剩下几个老儒们。

过得不久,李少廷在皇宫下了值,匆匆而来,胡子拉茬,形销骨立,屈膝跪在顾氏身边良久,头抵上她的额头抵了抵,母子将近二十年,这是他记忆中,最亲近过母亲的一刻。

他细细替她理整了乱发,悉心将她的尸体卷起,抱走了。

李纯孝等人赏了场大戏,目瞪口呆出了盛禧堂,一路上头恨不能埋进裤裆里去。

别人倒还罢了,李纯孝一世孤傲,整日拿荣亲王妃训儿媳妇的,可以想象明日顾氏的辣艳之名就要传遍整座长安城,到那时候,儿媳妇张氏能把他笑死。

本就是儿媳妇养着家,如今连他赖以弹压儿媳妇的贤妇都倒了,李纯孝觉得自家的夫纲,怕是从此要立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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