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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一把就将她拧了起来。
哇的一声张开嘴,她满嘴的牙龈都是肿的,一哭,还有血不停往外渗着。
“米虫,软腿,卓玛,那种话也是能从你嘴里出来的?”季明德冷冷问道。
卓玛张嘴想说什么,肿到嘴都张不开。所谓的洗牙,其实就是苦豆儿照实了搧,拿着鞋底子搧她的嘴,把一口牙都差点搧掉。她两拳袖在一处,不停的哭着。
“你知道你嫂子曾经经历过什么你就敢笑话她?”季明德缓缓松开衣襟,仍卓玛歪在床上,两目中如有焰火在燃:“十一月关山中大雪纷飞,她背着孩子,拖着嫂子,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关山。
你要有她半分的骨气与坚韧,就不会活成如今这样,叫人笑话,任人欺凌,可贱又可卑。”
卓玛捂着唇,嘟嘟囔囔,却是在吼:“你拿了我娘所有的银子,粮食和羊,你就应该管我。”
“如果一个姑娘骨直,气正,我愿意管她,为着你娘当初的恩情,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但若她只懂媚骨示人,只想仰仗一个男人图一份轻松日子,我非但不管她,我还唾弃她,要用土匪的方式对付她。”
季明德吼到一半,一巴掌呼了过去,呼到一半,卓玛咧开嘴,牙龈整个儿往外渗着血,整张脸肿到吓人。苦豆儿跟土匪一般狠辣,手下丝毫没有留情。也不过个小丫头,哭的那般可怜。
可怜又可恨。季明德一指戳在卓玛的脑门上:“看看你母亲,她虽让人不齿,但也让人崇敬,她是妇人中的强者,主宰自己的命运,富甲一方,敢与赞普抗衡。若没有她,土蕃一战,至少需要半年的功夫,要多死上千号人。
这便是她的伟大之处,她用自己的所有,换来两国和平,不必打仗,还换给你后半生的安稳,可你完全不懂珍惜。”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卓玛其实没有意识到错,她只是觉得自己该服软而已,仰着脖子便来抓季明德的袖子。
琳夫人是个好的商人,也是个好的权谋家,凭借一个孀寡身份,从赤东赞普手中讨封地,拥有自己的兵备,像诸侯雄霸于一方,却忙着应付男人,没有好好教导过女儿。
所以卓玛没有学到琳夫人的胸怀与手段,一点皮毛,只学到她浮于表面上的两面三刀。
“尹玉钊许诺你什么了,要你这般离间我和你嫂子?啊?”季明德也不动她,离床三尺远,直挺挺的颤着,袍摆在烛光中微微颤抖,啊的一声,甩开卓玛的手,震的燃烛几摇。
他轻嘘了口气,怕要吵醒宝如,随即又压低声音:“徜若尹玉钊承诺过你什么,告诉我,我给你。”
卓玛依旧捂着唇摇头,忽而挑眸,与宝如十分相像的两只眸子里,汪着两窝子的泪,一眨巴,啪啦啦往下落着。其实不必什么承诺,只凭爱这个百试不爽的旗号,她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季明德一声嗤笑:“果真是因为爱?那可真是可笑至极。你非但没有你娘的胸怀,还愚蠢至极。瞧瞧尹玉卿,蠢成那样,所以李少源宁可在外风餐露宿,也不肯回来。
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男人也非你和尹玉卿这种贪慕虚荣的小丫头,争强好胜的手段,头上簪子般拿来显摆的装饰,若你还想学她,就趁早滚出王府,我此生都不会再见你。”
……
在季明德心中,李悠容便木纳些,他也愿意花心思去哄,因为是他妹妹。别的女子,他向来不多看,也从不招惹。唯有尹玉卿,回长安的途中,卓玛转着法子问起王府诸人,他曾提过一句:人蠢并没什么,恶在不自知。
他居然拿她和尹玉卿相比。
卓玛这才是真被吓到了。跟着季明德回长安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他是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人,吓的一缩,往墙角缩着。
季明德那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他急着要走,行至门口,寒声道:“想想你娘,再想想她死的有多惨,做不到她那样,也努力把自己活的像个人一样,你可知道方才隔着窗子,你那样子有多丑恶?”
等了半天,等不到卓玛说话,季明德连劝她的耐心都没了:“徜若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给你老娘烧过去。”
他甩袖,走了。
尹继业的计划,季明德是早就知晓的。
入宫武德殿觐见时,薛育义会在皇帝面前亲自请求尚公主。皇室宗亲之中,李代瑁虽然也备了几位姑娘封了郡主,会把名单给薛育义看,但薛育义一口咬定,仰荣亲王妃顾氏之贤,必须要娶悠容。
顾氏花浪之名,满长安城的人都知晓。可以想象李代瑁的脸当时会有多难看,他定然会一力拒绝,到那时,薛育义失了颜面,就会怀恨在心。
回到舍馆,尹继业再继续劝说他,长安无兵,李少源远在剑南,俩方趁皇帝阅兵时起乱,诛杀李代瑁父子,整座长安城,就由尹继业控制了。
至于小皇帝,留着慢慢杀,到那时,没有李代瑁父子绊手绊脚,尹继业就不慌了。
季明德惯常的孤身孤胆,唯一的助力,就是秦州那帮土匪,薛育义的五千精骑,尹继业的二十万大军,他其实是玩着命去拼的,若回不来,这辈子就见不到小季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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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能用一已之命,换季棠重活一次,于季明德来说,是天下最好的卖买了。
出门到外书房,乌鸦鸦的侍卫与官员早已集结,李代瑁当是一夜未睡,李少廷已是一身甲骨。
今天十月初一,是祭祖节,要给先人们送寒衣的日子,地府之门大开,自然遍地萧瑟。也是汗王薛育义带五千精奇入长安朝拜的日子。长安满朝文武,皆严阵以待。
季明德想把薛育义和尹继业一锅端,尹继业又岂不是这样想的,国公做够了,膝下那些无名的血脉不能白死,给白太后捧臭脚也捧够了,他也想改天换地,让这江山姓尹呢。
出门时,李代瑁看着两个儿子。季明德精健,高挺,宝蓝面狮补武官服,李少廷一身银甲白披,清瘦,秀锐,两目炯炯。
“那个东西,还未送走?”李代瑁对于卓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夷。
季明德在老爹面前难得一笑:“等薛汗王走了再说吧。”
大魏开国时的强盛之威犹在,是万国来朝之地,高宗皇帝当年自封天可汗的,薛育义那般的汗王入长安朝拜,能有鸿胪寺卿迎接就不错了。
季明德出长安二十里,亲自相迎,与这位如今雄踞漠北的汗王相见。
马上四目相对,薛育义毛发半秃,肚子滚圆,一张脸赤似酱肝,鼻大如斗,上面居然生满了红色小痘,观之便令人欲呕。
反观季明德,宝蓝色的蟒袍在阳光下耀眼生辉,面白如玉,一双捉笔的细手轻勒马缰,笑容无比谦和。
身为一个男子,笑起来两颊居然还有深深的酒窝,卓然秀挺于马上,身侧是略比他瘦,却同样秀貌端严的李少廷。
薛汗王一双老鹰眼巡过,忽而哈哈大笑:“荣亲王两个儿子都生的如此俊秀,福安郡主的美貌,想必更在你们之上吧?”
他此来,就是想娶个美貌温柔的郡主回去做妻的,顾真真的艳名远播到漠北,薛育义这种人其实无所谓,只是觉得王妃那般放荡,调/教出来的女儿,想必在床上也会很有意思。
再一看李少廷和季明德都生的如此好看,越发坚定了要娶悠容的心。
季明德道:“汗王至,皇上和荣亲王皆无比欢喜,您在长安这些日子,便由我来全程陪同着您,如何?”
薛育义策马狂奔,哈哈大笑:“待将来王室联姻,你们便是本王的小舅子,福安郡主今日可也在宫中?本王见过你们之后,越发仰慕福安郡主的美貌了,怎么办?”
李少廷的马策后一步,气的脸色惨白:“二哥,这厮若真敢打悠容的主意,我拼着两国战乱,也要杀了他。”
季明德笑出一口白牙,忽而甩鞭策马,冲向李少廷的马,在马腹将要撞到一处时勒马拐弯:“那咱们就杀了他。”
一早儿,宝如才起来,杨氏就兴冲冲的进来了,简直张牙舞爪:“明德终于收拾那小丫头了,她在后罩房里,发着烧了,没人理。”
宝如自己揩着脸,笑道:“您又何必如此呢?快去给她请郎中,咱不能这样欺负孩子。”
隐隐听到外面有号角声在响,这是朝廷迎汗王入城的入城仪式开始了。宝如心中总是不定,转身正准备到上东阁的山坡上去看看外面,便见苦豆儿急匆匆跑了进来。
一看苦豆儿的眼神,宝如便心知是不好了。
果然,她道:“方才方少爷忙中偷闲传来的信,说您家小少爷青苗不见了。”
宝如头晕了两晕,心说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不用说,肯定是尹玉钊发现了小青苗,把他给抓走了。
连着三日,宝如都在煎熬中度过。
李悠容怕老爹和两个哥哥扛不过去,要把自己嫁去回纥和亲,一直凑在宝如这里,默默的等消息。
这天快入更的时候,尹玉钊托人递了信进来,是只亮油油的千足金长命锁。这东西,还是宝如打给小青苗的,孩子戴了五年,除了洗澡从不脱身,既在尹玉钊手里,那孩子必定也在尹玉钊手中。
一院子的人都歇了,苦豆儿拽住宝如的手,向来沉默古板的小姑娘,狠憋着泪:“嫂子,我就说句难听的,不过一个小孩子而已,死了你哥嫂还可以再生,您要去了,大哥这边顾不得你,万一那尹继业强您,或者杀您,您和孩子就都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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