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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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身，外头已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美景看了令人神清气爽。这里没有夏丞相，没有长辈，没有簇拥着的下人，没有官场世俗，只有他们俩，安谧宁和，至于住在某个角落里的王大夫，那就暂时忽略了吧。

“瑜儿，今天你穿这件衣服吧！”墨矢兴致勃勃的翻出了一件嫣红色的袍子，领口和袖口都有着一圈黑色的绒毛，衣服上繁复的暗纹透露着华贵的气息。夏瑜总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像这样颜色鲜艳而又张扬的衣裳在他柜子里找不到几件，但其实，墨矢一直觉得夏瑜那雪白的肤色配上些鲜艳的颜色会很好看。

夏瑜轻皱着眉，显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华贵与张扬，也不知墨矢上哪儿弄来的这件衣裳。

墨矢见状，立刻笑嘻嘻的凑了上去，“来，夫郎大人请张手，为妻服侍你更衣。”

“扑哧——”夏瑜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给逗乐了，想想只在这别院里，她若喜欢，穿着给她看也无妨。

着了衣，墨矢又兴冲冲的挖出了另一件衣服，是女人的常服冬裙，也是嫣红色滚着黑毛边的，一看就知道是与夏瑜那件相匹配，墨矢换好衣裳，甩了甩头发，觉得特别的精神。

梳妆台边，夏瑜给自己简单的挽了个髻，插着一根乌木簪子，朴素而又不失端庄，他看了看随意披散着长发的墨矢，便拿起了梳妆用的木盒子走到床边，坐在了墨矢身侧。

“妻主，我帮你梳头。”他抿着嘴笑。

墨矢一愣，便欣然的转过头，露个大脑背给他，乐呵呵的说：“好啊！”

夏瑜拿起梳子，慢慢的理顺墨矢那头黑亮得犹如丝绸的长发，很轻很小心，就怕弄断了那发丝，待那头长发光滑柔顺得没有一点毛躁了之后，他放下了梳子，冰凉的手指在墨矢发间灵巧的穿梭着，不一会儿，一个精致华贵的发髻便在他的手下悄然成型。最后，他打开木盒，似乎是在为挑选怎样的装饰而犹豫了一会儿，拿起一对红珊瑚做的簪子，一左一右插在了发髻上。

“可惜这次没有带什么首饰，不然妻主还能更漂亮。”夏瑜略有遗憾的说，他本身就不喜像其他男子那样佩戴繁重的饰品，但是墨矢的五官，似乎生来就适合盛装打扮的，比男子还要美。

墨矢拿着铜镜照了照，惊喜的转身握着夏瑜的手直摇，“瑜儿，这太好看了，你的手也太巧了！那么好看的髻怎么不见你给自己梳呀？”

夏瑜细细的瞧着她的模样，一双褐色的瞳水盈盈得溢满着笑，“妻主觉得好看的话，我以后每日都给你梳头，可好？”

墨矢闻言咧开了嘴笑得灿烂，拖长了音道：“不好……”

捏了捏夏瑜嫩滑的脸蛋，她接着说：“累着你怎么办呀。”

用过了早膳，监督夏瑜喝完药，一人塞了块蜜饯在嘴里，两人穿着夫妻装，踏着“嘎吱嘎吱”的白雪，来到那一片梅花林，正见到了一副雪压寒梅的诗意景致，大雪一夜，这些含苞欲放的梅花竟全开了，姹紫嫣红，在白雪皑皑之中越发的清丽。

夏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呆在闺阁，孱弱的身体绝不允许他在寒冷的冬天到处跑，只能卧在病榻上，隔着一条缝，看着窗外白雪纷飞，偶尔看见一两支绽放在夏府后院的梅花。绝没有现在这般在苍茫天地之下，凝望那一成片的梅花林，那样的震撼，那样的绝美，也没有现在这般，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有依靠着的怀抱，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幸福。

那一次，他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死了，怎么可能不死呢，那时候的他一心绝望，毫无求生之心，可是不知怎么，竟又活了过来，然后看到了她的忏悔，她的害怕，她眼底深深的喜欢和眷恋，享受着甜蜜，欣赏着美景，他由衷的感激着上天让他活了过来。

夏瑜一身嫣红，在雪地之中，在梅花之间，美得如诗如画。

那日，两人在梅花林里玩了很久，久到王大夫把墨矢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她明知道夏瑜身子弱，又是大病初愈，还在冰天雪地里呆那么久，不知轻重，不体贴人，小孩子心性，直骂得墨矢抬不起头，最后还是夏瑜救场，两人各自灌了一大碗姜汤驱寒，才算逃脱了王大夫那张棺材脸孔。

又在别院里住了好几日，琴箫合奏，下棋对弈，吟诗作对……

这些是不可能的，因为墨矢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夏瑜虽然是样样精通，可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人，赏赏梅花，亲热亲热也就满足了。几次，墨矢都忍不住想与夏瑜更进一步的发展，但是想想大冷天的，脱光了衣服容易着凉，便也忍了。

等接到夏源仙传来的口信，她们已经乐不思蜀了半个月了。

可是一回了夏府，夏瑜就发起了高烧，在别院的时候明明很精神，很健康呀，她还暗自为他的身体好起来了而高兴，可现在看来还是很虚弱啊。

王大夫已经根本不屑于来骂她了，基本现在是直接忽略她的存在了，就连夏源仙都用着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夏正夫更是紧张的天天往夏瑜院子里跑，深怕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又不见了，作为众矢之矢的墨矢表示压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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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位赐美人的事儿，夏源仙不提她也不问，完全当做没有这回事的样子，她相信夏源仙的手段。

“嗯……呼，嗯……”夏瑜窝在墨矢怀里难受的直哼哼，滚烫滚烫的身体贴着她有些颤抖。

墨矢此时也不由得暗暗骂自己的不知轻重，抚着他的背脊，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企图能让他好受一些。

“夫人，奴才来给主子送药。”门外传来了小侍低低的询问声。

墨矢轻轻的应了声：“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在寒风吹进来之前又很快合上了，冒着热气的药碗端到了桌上，墨矢抬起头道了声谢。

那小侍放下了药，垂着的脑袋偷偷抬起来看了墨矢一眼，却恰好与她扫过来停顿的眼神撞了个正着，立刻把他惊得手忙脚乱，慌忙无措的夺门就走，不料临走时着急的没看路，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子，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墨矢看着那小侍一瘸一拐飞速走远的身影，有些茫然和疑惑，方才小侍一抬头，无意中看见了对方的脸，她总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除了墨锦和夏瑜，还有景元初，她又不认识其他男子，这种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而且那小侍，似乎也有些古怪，并不是常给夏瑜送药的那一个，那药，不会有问题吧？

墨矢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干嘛疑心那么重，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不过这碗药，保险起见，还是不敢给夏瑜喝了。

轻柔的把夏瑜的脑袋从自己的腿上移到枕头，墨矢走到桌前，端起那碗药瞅了瞅，又闻了闻，外行闻药，除了千篇一律的苦味自然闻不出什么。反倒是这扑鼻的中药苦味令她腹腔翻滚有些作呕，这中药啊，无论在哪个地方都那么苦，那么难闻，夏瑜从小到大把这苦汁当茶喝实在太不容易了。

她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有带着哥哥去看老中医，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家都弥漫这这股药味，哥哥每天都要喝这种黑不溜秋的苦汁儿，可惜，即便这样子也没能挽留住哥哥离开的脚步……

“啪——”瓷碗连同那滚烫的药汁儿忽然一起从墨矢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破碎声，那黑褐色的药汁溅了她满身她都好无所觉。

墨矢忽然就这么僵硬住了，整个人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圆睁着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嘴唇张了又张，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她浑身颤抖着，颤栗着。她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小侍那张脸熟悉，她想起来了……

因为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她哥哥古装版的模样，那眉眼，那轮廓，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几乎一模一样！那张年轻的脸庞，就好像是哥哥永远定格在十七岁的模样。

莫不是他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个可能，墨矢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就像怀着一只小兔子，不断的跃跃欲试。

“妻主……怎么了？”床上迷迷糊糊的夏瑜被那瓷碗破碎的声音惊醒，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看向墨矢，看看她有没有事。

“啊……没，没事。”墨矢一惊，思绪又被拉了回来，赶走过去扶他躺好，揉了揉他的脑袋，“拿药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烫到了，没事，瑜儿安心睡吧，我去厨房吩咐他们再煎一碗药，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嗯……”夏瑜疲倦的合上了眼，享受着墨矢在他脑袋上的爱抚。

而此时的墨矢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哄睡了夏瑜之后，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急的出了门，寻找着刚才送药的那个小侍，可是问遍了整个院子的下人，他们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奴才。

于是墨矢又跑到了专门给夏瑜煎药的小厨房，询问今日送药的小侍是谁。

“好像是个新来的人吧？那样子生的很，没见过，今儿个一直负责送药的阿福病了，奴才正好看到他闲着无所事事，就托他给小少爷送药了。”那管事忽然惶恐的睁大眼睛，说：“那小子不会给夫人少爷闯祸了吧？”

墨矢摇头，有些泄气的说：“没有……那药麻烦再煎一碗，我不小心打翻了，若是见到那小侍，记得差人来通知我一声。”

管事心里有些奇怪，但也低头应是。

墨矢毫无头绪的往回走着，自我安慰夏府统共就这么大，总会找到人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看见哥哥那充满生机的脸，那熟悉的样子，恍如隔世。

“谁让你偷穿我衣服了，好好的主子不做非要做奴才，啊，我忘了，你本身就是个奴才嘛！明明是个奴才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哼，这件衣服被你一穿脏死了，明天洗干净了给我！真倒霉，为什么偏偏是我被派来服侍你……”

“对……对不起。”

小花园里那一骂一喝的声音令墨矢停下了脚步，后面那声带着哭腔的道歉使她下意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这低低的声音似乎是那小侍的，墨矢的心不由得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