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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批发的符纸质量是真的不太好。
四下寂寂,贴在他脚踝的符纸被风吹得散落去了水银涌动的玉渠里,而楚沅的目光顺着他的衣袂往上,对上了他的眼睛。
气氛有一点怪异。
她忽然又听到了陶片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那侍女俑中包裹的中年女子满脸都沾着灰痕,连睫毛都是灰白的,从碎陶片堆里迈开僵硬的步伐走出来,她的衣裙上散出来的灰尘在极亮的明珠华光里都好似粒粒分明。
楚沅吓得双腿更软了些,她双膝扑通一下抵在地上,身体前倾,脑袋抵在了身前那人的膝盖上。
她仰头望他。
而他忽然俯身,玄色的宽袖覆在她的肩头,一种幽冷甘冽的香味若有似无迎面而来,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后颈。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可出乎意料的,他手指的温度微热,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冷得彻骨,教人寒毛直竖。
“怕什么?”他淡色的唇微勾,嗓音仍带着一种慵懒的哑。
当他开口,就好像停留在她梦里的少年终于在这刹那之间击碎了留仙洞那潭无波死水,瞬间鲜活地立在她的眼前。
可他又早已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哑巴似的小少年,而是在那血迹斑驳的金殿里,杀尽所有降臣的夜阑暴君。
也是此刻,他指节微屈,用了些力道,迫使她仰头。
他又慢慢地蹲下身来,像是在打量她衣服上贴的乱七八糟的那堆黄符纸,她眼睁睁看他用两指捻起一张来,苍白的面容上有了些意味难明的笑意,“你画的?”
不防他冷不丁这么一问,楚沅有些呆愣,却迫于这张几乎近在咫尺的冷白面庞,她动动嘴唇,艰难地答,“买,买的……”
“是么?”
他轻轻颔首,纤长的眼睫微垂,“可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
“对不起……”楚沅几乎哽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听着他这样平淡的声音,她就吓得脑子空白了。
像是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
当他那双眼眸微弯,那张冷淡靡丽的面庞便如一夜临春般更添风情,足能令人心神晃动。
楚沅几乎被他这忽然的一笑晃了眼睛。
他的指腹并不算温柔地擒着她的后颈,“魇生花既长在你的腕骨里,那有些事,你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楚沅怔怔地盯着他。
她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
正如他所说,从两年前的那个雨夜,从她第一次遇见聂初文,再到她成了那么多人眼中的杀人嫌疑犯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窥见了这个世界云波诡谲的一角。
“装是装给旁人看的,骗自己又有什么意趣?”如同洞悉了她所有心事般,他直截了当的一句话,更像是在嘲笑她。
“你……”楚沅瞳孔微缩。
或许是因为聂初文和涂月满原本就不想让她知道他们的秘密,所以她才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她到底是个胆小的人,她不愿意撕开那道口子,去好奇那些超乎寻常的东西。
她想做个糊涂的普通人,可是这样的愿望,好像在两年前就已经不可能了。
眉头微蹙,他咳嗽了几声,于是漂亮的眉眼间便添了几分倦怠,面上的神情也淡薄了许多,他忽而松了手,站直身体。
衣袂擦着她的手臂,当他走过她的身侧,楚沅回头,正好看见那方才从陶俑里剥脱出来的女婢勉强弯下僵硬的身躯,伏跪在地,朝他行礼。
他赤着一双脚,从白玉高台走下,再慢悠悠地走上那长阶。
他的背影几乎与她那日梦里穿着玄金龙袍的少年融成一种轮廓,楚沅看着他缓步迈上一阶又一阶,好像在他身后仍有无数黔首旧臣,而他的王朝,从未覆灭。
暗红的殿门徐徐打开,他走入殿中那片黑暗里,身影消融。
“姑娘……”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楚沅一个激灵,回头就对上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脸。
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朝她表达友好,即便面部肌肉僵硬得厉害,他也还是勉强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来。
“姑娘不必害怕,我等既非鬼怪妖邪,你那些符纸对我们自然是没用的。”他徐徐说道。
楚沅往后缩了点,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骗子……”
“老朽骗你这毛丫头作甚?”李绥真刚想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却见她像是被火燎了似的,爬起来就往阶梯下跑。
李绥真眼看她跑到了那青铜方鼎旁,也见她双眼瞪大,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她身旁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楚沅恐怕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沉睡的王朝该是什么模样。
楚沅想起曾经某节历史课上,
历史老师说起过,周朝共四十三代君王,后九代君王于仙泽山共修地下仙宫,收葬历代天子亡魂,以佑大周千秋万代。
古书记载,仙泽山的面积按如今的公制单位来算,大约有三十多万平方公里,是传说里西王母旧居,她曾常在此山中时,分管天下修仙之人登引成仙之事。
那是从大周朝时起,就被百姓认定的仙山。
而仙泽山地宫修筑于仙泽山中,规模足有十五平方公里。
整座仙泽山都是周朝天子认定的天子王陵,谁也不知道,除了地下仙宫,那之中到底还存在着什么。
而地下仙宫才竣工,东周最后的君主却没能守住天子之位,更来不及将代代先祖移至仙泽山。
修筑仙泽山地宫的奴隶几乎死绝,再到后来,便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传闻中的仙泽山,更不提那地下仙宫。
但历史上还是保存下来一些有关于仙泽山地宫的描述,说地下仙宫之深,几乎挖到了地下的储水层,一旦见到水,工匠便用铜液浇灌形成阻隔,而水银汇成江河,明珠点缀在地宫顶上形成万顷星辰之光,其中还安装了无数机关暗器,房屋宫室,极奢极华。
周朝未能将王陵迁移至此便轰然覆灭,而在龙鳞山上,孙玉林讲给楚沅的那个传说里,明明兵强马壮,国力日渐强盛,却于无声的烽烟里神秘倾塌的夜阑旧朝,就沉睡在了这座王陵里。
而此刻,她看见白玉长阶下立着一尊又一尊的陶俑,皆是夜阑的文武臣子,足有百人之多。
他们头戴笼冠,微躬身体,手中持着玉笏,双眼直视长阶之上。
“看见那第一重宫门了么?那外头,还有数以万计的兵佣。”李绥真站在高处如她一般远远望去,“正如你所见,这里的每一尊陶俑之内包裹的都是我夜阑的臣子兵卒,他们没有死,只是禁制未除,就无法醒来。”
“你是打开王陵的钥匙,而你的魇生花,能够唤醒这里所有的人。”
明明他的声音很平和,可不知道为什么,楚沅却觉得耳膜刺疼,她浑身冷得麻木,也许是这幽深地宫里湿冷的气息太刺骨,她扯了扯唇,嗓音有点泛干,“我想回家。”
她还是个小姑娘,李绥真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起来自己的小孙女,心里多了些恻隐,他也明白这般年纪的姑娘,此刻亲眼看到这一切,内心里不知该承受怎样的震荡。
“对不住啊姑娘,事急从权,当日是你带回了吾王的生魂,所以我以龙凤双镯为牵引,令吾王复生。”
李绥真挠了挠下巴,“只是这双镯扣紧,便是三年内不得解,且每晚双镯互受牵引,所以你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楚沅手腕上的凤镯忽有光芒闪烁,然后骤然乍现的一缕金丝蔓延出来,直至隐没去了白玉台后,那高阶之上的殿门内。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姑娘被那逐渐缩短的金丝牵引着朝金殿飞去。
楚沅吓得惊叫起来,在半空中胡乱扑腾,直到她脑门儿撞上了殿门,咚的一声,她顿时眼冒金星。
“哎哟……”李绥真一拍脑袋,连忙提起衣袍,迈着僵硬的步子,回身便极其艰难地往白玉台后的金殿上跑。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楚沅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绥真那张尴尬的老脸。
“这个这个,”李绥真干笑一声,“这龙凤双镯是阿璧族的旧物,为保新婚夫妻三年内能够少些隔阂,如胶似漆,所以每晚这情丝就会收紧,”
说着他还朝她摆手,“你可千万要不要挣扎,越挣扎情丝就会越见缩短。”
“凤镯里的情丝种子我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所以如今的境况便是……姑娘你单方面受龙镯牵制。”说这话时,李绥真还有点心虚。
“你若实在想回,也不是没有办法,吾王如今身怀异术,他上次能送走你,这次也定然可行。”
也许是这连日来的惊吓让她实在有点绷不住了,鼻子有点发酸,脑门儿上撞出来的包也还在疼。
先有魇生花,再是龙凤镯。
她总是被这些奇怪可笑的东西弄得狼狈不堪,精疲力竭。
可能她买错符了吧?
她最应该买的应该是水逆退散符。
想起来买符用掉的“巨款”,楚沅心里就更是气得厉害,在那老头蹲下身来貌似还要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踢了他屁股一脚。
李绥真不防,顿时身形不稳,半个身体倒过去,压着殿门徐徐打开。
她在稍暗的光线里,抬头时并没看清殿里朦胧的纱幔后有什么人的身影,楚沅着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的下巴抵在门槛上,来回朝里头望了好几眼。
门槛咯得她下巴生疼,她几乎忘了害怕,“魏昭灵!”
“我要回家!”
她不信邪地牵动了凤镯上的那一缕金丝,然后她整个人在一霎之间又再次体验了飞起来是什么滋味。
她重重地摔在了她前一天才躺过的龙榻上。
而他就站在床榻旁的屏风前,手指方才停留在腰间的系带上,那单薄的玄色衣袍松垮垮的,露出了他半边精致的锁骨。
而他的那张面容比刚刚看起来还要苍白,唇角还有些血迹,双眼半睁着,精神看起来并不好,此刻听见声响回头,看到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几乎成了毛茸茸的一团。
他眉眼微扬,忽而轻笑,却又咳嗽了好几声。
楚沅脑子有点发懵,她身子一歪,背过身翻到床榻里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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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球球你了,快把我送走吧!!!
魏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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